說老實話,徐州人最近這些年過得很苦,尤其是跟淮安府的人比起來,那是相當的苦,邳州這邊還可以說是因為運河改道的緣故,但整個淮安府的富庶,那可是好幾百年的傳承了,畢竟這里雖然是江北,但某種程度上也能算是江南的組成部分之一,連云港可就是在淮安府之中的,在宋慶那個時代中,這些地方都被算進了江蘇省之內,算是富裕地區。
跟這些富裕地區比較起來,徐州當然屬于窮地方,同樣也是小地方,這也是宋慶那個碧波池開辦起來之后,會在徐州很快風靡的原因,因為這不光是一種高質量的生驗和享受,更加代表了徐州這個窮地方老百姓的尊嚴,他們哪怕沒錢進碧波池享受的,也會將這地方當成是徐州的地標性建筑物,出去都會跟外鄉人宣傳,我們徐州也有這么個好去處。
百姓窮困的地方,土匪自然也就跟著窮困起來,這其實是個連續循環附帶的概念,畢竟土匪是以搶劫為生的,當你搶劫的地方全都是窮人,你就算把他家全都搶光了,也搶不到多少東西,更何況這些窮人還都是從小練武的,你搶他家的鍋碗瓢盆還行,但你如果敢搶走他家那只蘆花雞,保不齊一家子都抄家伙跟你拼命,因此在徐州做土匪也是蠻拼的…
貧窮當然會讓人不滿,但跟那些普通百姓們不同,土匪們對此更加不滿,百姓們盡管日子過得不怎么樣,但總歸還是老實本分,哪怕他們都會些武藝,但卻沒有人用這種技能去獲取什么,直到宋慶逐漸崛起之后,才給了不少人用武力獲得財富的機會。而土匪們一直都在用這種方式獲得財富,卻因為本地區的貧窮而始終不能過的很好,他們在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用最危險的方式工作,最終無法獲得應得的財富數量,他們的不滿才是最為強烈的,遠遠超過那些老實本分的百姓。
而讓他們不滿的主要地區,就是淮安府,確切的說是淮安府的江湖人,徐州的江湖人跟周邊地區也都是有交流的。南邊的鳳陽府就不說了,自從出了朱皇上,十年倒有九年荒,那地方比起徐州來更加窮困,沒事還總跑去徐州求當地同行接濟,面對比自己更加窮苦的人們,徐州土匪們表現得非常大度,當然也不會對他們有什么意見,相反倒是挺同情那地方的。
西邊的河南也是差不多情況。生活水平比起鳳陽府來好不了多少,何況那地方還有個很能折騰老百姓和官員的王爺,徐州人對于河南人的生存狀況也非常同情,同樣也就不會有什么意見。只要不過來騷擾他們,搶他們的飯碗就行。
北邊的山東相對富裕一些,但跟徐州其實也差不多,兩邊都是出猛人的地方。誰都不會怕誰,而且對方也沒什么值得他們覬覦的東西,雙方經濟實力沒多大差別。因此心態上也都比較平衡,至少不會有什么因妒生恨之類的心態出現。
唯一的問題就在東邊,東邊的淮安府雖然比起江南各處來差些,但放到江北甚至整個北方,都能算得上是難得的富庶之地,不光是臨海那邊海船走的勤快,運河上的槽船同樣也是大賺特賺,加上那些私鹽販子四處運動,完全就是個小江南的景象,哪怕是在淮安當土匪的,都要比臨近的徐州土匪們闊綽許多,這讓武力強盛的徐州土匪們怎么咽的下那口氣?
從前雖然生氣,但因為淮安府太大,面積遠遠超過徐州,對方的土匪人數也多,加上那些同屬江湖人物,下手更加狠辣的私鹽販子,徐州這邊雖然武力強盛,卻也不敢去招惹對方,人家的土匪都是跟官府勾搭在一起的,你敢過去搶飯碗,先不說能否打得過當地同行和私鹽販子,哪怕你就是僥幸打贏了,對方也還有官兵圍剿這一招,到時候還得老老實實的退回去。
想要不退回去也行,那你就得做好殺官造反的準備,占山為王跟殺官造反可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前者最多時不時來隊官兵過來圍剿你,見你是塊硬骨頭不太好啃,估計也就放棄掉了,不會真的跟你過不去,你如果比較懂事會鉆營的,雙方還能夠達到相安無事,甚至有些將領專門養著土匪,以保持自己這支力量存在的必要性,就比如說現在的宋慶…
但你如果真的跟官兵明目張膽開打,尤其還是越境過去打,那性質就完全不同了,官兵保證會把你剿滅掉,一波不行兩波,兩波不行三波,反正基本上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你要是大股匪徒還好,最后朝廷實在是打不動了,弄不好給你弄個將軍的名號招安,但徐州這邊的土匪都是小綹子,根本別指望有這種待遇,最終結果就是個死,或者死在戰場上頭,或者被朝廷給抓住,在監獄里頭住上些日子,最終給你來個開到問斬,明正典刑,弄不好還有上縣志供萬民唾罵的待遇呢。
只不過這一切的一切,如今全都不存在了,因為如今徐州最大的勢力,同樣也是朝廷在徐州最大的軍頭宋慶,旗幟鮮明的站在他們一邊,當然也可以說是他們給人家宋將軍打下手,但無論是哪種說法,宋慶都將帶著他們進攻淮安府了,那些從前只能老遠看著流口水,卻不能上前吃哪怕半口的肥肉,只要這次順利的話,都將成為他們口中的美食。
此情此景,徐州的土匪不知道等了多少年,有些上了歲數的在接到消息趕來途中,那都是淚流滿面的,時不時就要飽含熱淚的跟年輕人說:“你們還年輕,這是趕上好時候了,咱爺們兒等了多少年,總算是等到搶淮安府的時候了!”
將近兩千人的隊伍集結起來,場面不可謂不浩大,當然之前邳州也曾經有過這種場面。那是胡捷在招攬四千兵馬練兵的時候,只是那些臨時招募起來,還沒來得及怎么訓練的兵馬,根本比不上這次的集合,如今暫時占據邳州衛大校場,等待聆聽宋慶宋慶講話,除了一千名狗營的精銳騎兵之外,其余的都是徐州各個寨子里面精挑細選出來的悍匪,兩股強大力量湊到一起,其氣勢可想而知。反正胡捷是相當羨慕,因為他的兵馬不光打不過狗營的人,連那些土匪估計都打不過。
當然,這次出兵的不光是狗營和土匪,他邳州衛也派了八百人跟出去撿便宜,其中一百是種子兵,如今都已經成為小軍官了,其余七百都是最近操練時候表現還算不錯的,也都得到了這次很難得的出征機會。據說為了爭奪這個差事,營地里面還差點打起來,最后很多人都是通過比武才選拔上了,總算進入到了這個三千人上下的報復性搶劫大集體當中。
除了徐州本地人之外。沒人比邳州衛的兵馬更知道宋慶有多厲害,畢竟雙方是交過手的,而邳州兵被宋慶打瘋了,不光是邳州衛這邊。就連城里頭現如今都知道這個魔神一樣的人物,如今有這個大人物帶隊搶劫,他們沒理由不興奮。
萬眾矚目之下。宋慶再次站到了高臺之上,只不過這次講話跟之前不同,沒有那種對未來充滿希望,或者說是打算拯救什么的豪氣,而是殺氣騰騰,甚至滿懷怨念的那種,為此宋慶甚至不惜犧牲了自己長久以來不敗戰神的名頭,指著身上的傷疤道:“都看見了,老子這趟去南京,差點被當地那些土賊殺掉,我也不怕告訴大伙兒,那邊有個姓楊的大人物跟我為難,這趟我從打出了南京城,就是被人追殺過來的,但我身邊就帶了二十幾個人,對方卻出動了兩千多號,一路從南京城北面,把我攆到了揚州,若不是我手下弟兄救援及時,說不定這趟就交代在外面了,宋某做事從來講究現世報,等不得十年之久,既然老天爺賞臉,讓我重新到了邳州,又召集了你們這些兄弟,那我現在就要報仇,淮安府就是第一站,那姓楊的有不少買賣在這里,只要打下來了,大家伙兒都能分到,跟著就是揚州和鎮江,最后打到南京去,讓那姓楊的知道老子是誰!”
“跟著大人報仇,管他什么姓楊的姓牛的,只要敢跟大人為難,咱就殺他全家!”
狗營的人首先鼓噪起來,宋慶在他們眼中是神,如今他們的神被人家追殺了一路,狼狽不堪逃回來,報仇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同時他們也有種輕視,兩千多人都沒奈何宋慶二十多人,對方得廢柴到什么程度?這種土雞瓦犬般的烏合之眾,他們殺過去根本沒什么難度,尤其是在揚州北邊打過一場的那三百多人,更是對敵人的戰力有過深度了解,早就已經跟其他人講過,大家都知道根本不存在什么戰斗力相當的敵人,有的只是一群等待他們去宰殺的豬羊,報仇也只是件輕松的事情。
演講結束,根本沒有絲毫停歇,三千人馬立刻分作幾隊,向著宿遷方向進發,沿途開始搜索各處的土匪窩點,這些資料胡捷已經全部都掌握了,胡指揮使雖然一直都混邳州,但對周圍各處的情況還也算比較了解,畢竟在這地方混,總歸要跟周圍各處的人打交道,而淮安府又是有名的魚龍混雜,一不小心就可能會招惹到大家伙,必須要小心從事才行。
只是從前那些不能夠去招惹的大家伙,今天卻都是他們搜索的目標,徐州過來的人還好,從前在邳州衛的那些人都是斗志昂揚,專門搜索那些以往聊天時候經常出現的名單,而他們名單中的頭一號就是宿遷的頭號悍匪張湯。
剛一聽說張湯這名字時,宋慶腦海中浮現的是漢朝那個很有名的廷尉,不過宿遷的張湯卻不是做官的,而是專門坐地收錢的,甚至比那些風來風去的馬匪來錢更加快捷,因為整個宿遷的買賣基本都被他一個人壟斷了,從前所有能夠跟他競爭的江湖人物,都被他逐漸干掉,除了那些不定期出現的馬匪之外,再沒有人能夠招惹他,馬匪們自然也知道這是大人物,同樣不會來跟他搶食,只是在比較周邊的一些地區生存,其余主要來油水的地盤,全部都被張湯壟斷掉了。
張湯的后臺就是南京城里那位楊管事,正因為靠上了楊管事,他才能夠跟本地的官府勾結上,最初時候的作用還只是防備官兵圍剿,出事之前他總能夠得到消息,但后來就不止是這樣了,因為官兵跟他混熟了之后,根本不會去對付他,反倒是雙方合作發財,甚至直接聯手去搶劫那些普通的商隊,張湯的買賣也就越做越大,最后發展到坐地分賬。
所謂坐地分賬很好理解,凡是從他地盤過的,都要主動過去上交一部分銀子,否則的話不光是商隊保不住,連性命說不定都要在這里搭進去,已經在本地形成了不成文的規矩,甚至發展到官民百姓都很清楚,就是沒人去管的地步。
張湯也成功的變成了張老虎,誰都要叫上一聲虎爺,包括那些衙門里面的衙役,同樣也要如此稱呼,否則自己身上的官皮都未必能夠保得住他們,甚至連當地的縣太爺,也要跟他處好關系,不然任上只怕頗多掣肘。
享受這種便利的同時,張湯也要將自己的收入拿出很大一部分來,交給每隔三月過來收賬的南京楊家人,他腦子倒是足夠聰明,知道自己今時今日的地位從何而來,因此在這上面從來不敢耽擱,數量上也是只多不少,算是讓楊管事比較滿意的,對于這種對方勢力里的中堅力量,宋慶當然要下全力對付,也讓淮安府其他勢力看看他宋參將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