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頭興沖沖地剛出王府大門,二十多名老者,和上百位管事就圍了上來,都是一臉緊張和忐忑。
“王老,怎么樣?”
“夫人同意改道的事了嗎?”
見他搖頭,眾人頓時一臉失望,那二十多名老者也都唉聲嘆氣。
“老夫就知道,這么大的事,趙夫人一介女流,怎么會同意?”
“我看還是等趙少保回來,咱們再來試一試吧!”
二十幾名老者,年紀最小的也五十出頭了,都是以前工部致仕的官員,說著就要告辭離去。
他們可不是趙家軍的人,也沒有俸祿,若非王老頭說要改道黃河,他們可不會來,誰知來了后竟然是加固河堤,這才知道被騙了。
一百位管事,雖然有俸祿,但同樣滿臉憂愁,這一旦沒了活干,他們這些人還有什么用?畢竟他們都是被王老臨時提拔上來的。
“諸位且慢走,夫人雖然沒有同意黃河改道的事,卻同意了咱們修運河的方案。”
“什么?你說趙夫人竟然同意了修運河?”
“這怎么可能?”
眾人皆是大驚。
修建運河可比黃河改道困難多了,工程量也要大上數倍,甚至十倍,當初王老頭提出來時,他們都覺得這老頭瘋了。
那條運河連富裕的宋朝都修不起,更何況如今風雨飄搖的大明了?
“公文都在這里,還能作假不成?只需去銀行兩百萬兩立馬就到賬。”
王老頭揚著手中的公文,意氣風發道。
那工部尚書又算得了什么?
每年為了十幾萬兩銀子,都差點給戶部尚書磕頭,就這還要扯皮大半年,最后扔幾萬兩銀子,像打花叫花子似的。
而他現在動輒就是幾百,上千萬兩的大工程,手底下的勞工數以百萬計,干的是修運河,筑大壩,改河道的千古大事。
一眾人也終于確信了。
一百名管事激動得差點熱淚盈眶,二十多名工部老頭卻是感慨不已。
都生出了要投效到趙銳麾下的打算,不過想起那些天天查賬的婦人,一個個又有些猶豫了起來。
這陣子哪里都好,就是那些查賬的婦人太煩人了,一個個精明無比,算術又出奇的好,導致五百萬兩的大工程,硬是一分銀子都撈不到。
“諸位放心,大帥向來任人唯賢,對下屬也十分的厚待,只要大帥一回來,老朽立馬就舉薦!”
王老頭像是看出他們心思似的,趕緊保證道。
畢竟這么大的工程,光靠他一個人肯定不行。
其實一來,他就打算像夫人舉薦,奈何他的這些同僚覺得這樣一來,會被誤以為他們投效女子,為天下士人嘲笑,所以堅決要等趙銳回來。
眾人也沒說什么,王老頭的待遇擺在那里,每月俸祿高達五百兩,要說不羨慕,那肯定是假的。
正在這時,一輛官轎落在了大門前,孫傳庭緩步走了下來。
眾人只得紛紛行禮。
孫傳庭見這幫人,一大把年紀了,還個個神情亢奮,好奇之下一打聽,頓時目瞪口呆,楞在了當場。
望著這群胡須花白,卻比那些朝堂諸公還要干勁十足的老者,孫傳庭再一次被打擊到了。
這三個月來,他都數次生出了要致仕的打算。
因為他這個巡撫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歷朝歷代的文官也是天大的笑話。
拉攏那些軍官不成,他就微服在河南各地逛了一遍,這一逛徹底顛覆了他的認知。
震驚的發現,整個河南地區,沒有發現一名乞丐,沒有發生一起仗勢欺人的事,無論城中還是鄉野。
各條官道商旅來往絡繹不絕,一座座客棧在交通要道之地拔地而起,各城都是一片繁榮和諧的場景。
四野田地里的麥子都是綠油油的,巨大的風車和灌溉溝渠隨處可見,到了哪里都能看見那些軍戶臉上的笑。
真正都快做到夜不閉戶了。
這不就是歷代文人一直心心念道的大同世界嘛?
如果這一切都是趙銳坐鎮河南治理的,他最多也就佩服一句,趙少保真乃千古治世良臣,管仲樂毅不可比之!
然,事實是人家并不在河南,都是一群女人在管理。
那李婉柔他也見過幾面,雖知書達理,文采斐然,但性子卻柔弱,相夫教子倒不錯,至于擔任一省封疆大吏那就是個笑話,所以實在是想不通。
越想不通就越想了解,越了解沖擊就越大,弄得練兵的心思都沒了。
就如這開封城,這個月來到了晚上,北城和南城門竟然都不關了,只是派了一隊兵士在門口值夜。
原因竟是方便商旅晚上進城住宿,而那些商旅現在晚上竟然都敢走夜路,至于宵禁各城都不存在。
孫傳庭這次來是想找李婉柔貸款的,一路上,看著行色匆匆的婦人們來回穿梭各個院落,心里是越發的不是滋味,他才是河南巡撫好不好?
客廳中。
孫傳庭也沒客氣,將茶杯放下后,就官威十足的道:
“趙夫人,我河南地區大小幾百名官員,已經有數月未發過俸祿,所以本官想要和銀行貸款一百萬兩白銀,可那李總管卻說要趙少保批準,這才前來討擾夫人。”
“孫大人,銀行一直都是在獨立運行,除了二爺,誰也沒權利插手,所以妾身也是無能為力呀!”
“竟然夫人沒權利插手銀行的事,那貸款一事就算了,不過,你的那些指揮使們,霸占了各地縣州府衙的大量地方,這件事本官雖然不追究,但總得補償一些銀子吧?”
“趙夫人你說也是不是?”
孫傳庭絲毫不覺得臉紅,義正言辭的行敲詐之事。
沒辦法,正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四萬多大軍,每月軍餉開銷是巨大的,可朝廷下撥的錢糧又有限,根本就拿不出多余的銀子給那些官員俸祿,天天被他們吵的頭都大了,甚至都要揚言聯名彈劾他。
何況他也覺得自己的要求合情合理。
“這…”
李婉柔稍微一想,同樣覺得他說的合情合理,但又不想給他銀子,一時竟無言以對。
“這樣吧,每座縣衙補償一百兩銀子,州衙府衙補償五百兩銀子,當然,夫人要是覺得在王府辦公不方便,本官的巡撫衙門也可以租借給你們,就做價一萬兩好了。”
孫傳庭見她說不出話來,于是摸著胡須說道,河南民事他已經不打算插手了。
偌大的巡撫衙門,就他和幾名文官整天如傻瓜一樣干坐著,尷尬無比,還不如搬到軍營去。
“茲事體大,妾身一個婦道人家也做不了主,孫大人,此事還是等二爺回來你在和他商量吧!”
李婉柔見他氣勢逼人,說的也有理有據,只得將趙銳搬了出來推脫。
“趙夫人,莫要欺本官不知,趙少保走時,已將諸事都交于你打理,如何做不了主?”
“哼!若不補償銀子,休怪本官派兵將那些指揮使驅逐出衙門。”
孫傳庭哪里會吃這套?
將茶杯重重地磕在桌上。
李婉柔頓時嚇了一跳,這時紅娘子和另外一名夫人卻從外面走了進來。
“孫大人好大的官威,你手下兵馬有幾斤幾兩,你自己不清楚嗎?”
“怎么,是不是本統領幾日未去城東大營轉悠?那幾萬慫包蛋又叫囂了起來?”
“你…你個潑婦,本官羞于你爭論,趙夫人,此事改日再議,告辭!”
孫傳庭臉色脹得通紅,丟下一句,就拂袖而去,對這紅娘子他是恨得牙癢癢,卻又一點辦法都沒有。
紅娘子卻仍不放過,盯著孫傳庭的背影大聲道:“夫人,這姓孫的擺明了是欺你心善,竟然三天兩頭來訛銀子,我這就帶第三鎮去他們大營外打上幾炮…”
孫傳庭一個踉蹌,差點被門檻絆倒。
“唉!紅統領,還是算了吧,說來孫大人也是一位難得的好官,只是盡忠職守罷了,你又何必老是對他惡語相向。”
李婉柔見孫傳庭狼狽逃離,也是苦笑的搖了搖頭。
可憐孫傳庭也算得上是一位名臣,手段謀略都極其厲害,可偏偏碰上紅娘子,就猶如遇到了克星一般。
還真應了那句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
相比起其他夫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懼怕孫傳庭的官威,李婉柔的尊敬有加,紅娘子卻動輒謾罵,甚至拔劍相向。
還時不時的帶著大軍去軍營叫囂,去巡撫衙門吵鬧,搞得孫傳庭是灰頭土臉,都有些不敢見她了。
如果孫傳庭知道,趙銳之所以重用紅娘子,就是看中了她那潑辣的性格,為了對付他,估計非得活活氣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