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天津衛。
天津衛的李家園子,原本是最好的宅院,吳三桂來了之后,便給他占了,但多爾袞來到此處,吳三桂又將之讓出。
客廳里來自新襄的座鐘,發出準點報時的轟響,震得人耳膜輕輕回聲。多爾袞背著手,慢慢在客廳里踱著腳。
這個李家,原是天津衛的豪商,除了座鐘之外,家中大量應用了南方的建筑材料。比如說窗子,主居這邊完全淘汰了窗紙,而是換上了玻璃,為了防止外邊窺視內里的情形,又掛上了輕紗的窗簾。墻上用石灰粉了,哪怕是木石結構,在石灰粉過之后,里面也是雪白一般亮堂。而地面更上在水泥面上鋪上了瓷磚,整個兒一塊,都象是大理石般。
奢華至極。
這是多爾袞給這里的評價,多爾袞對于一切奢華的享受,都不會拒絕,他在盛京的睿王府,富麗堂皇甚至勝過了福臨的皇宮。饒是如此,在這邊享受之后,他還是覺得,自己與俞國振相比,實在是儉樸得可以。
在金陵小朝廷或者建虜看來,許多來自新襄的物產,根本就是俞國振想要享受奢侈生活而弄出來的,所以不少人都罵俞國振窮奢極欲。
“睿王,吳三桂到了。”
聽得戈什哈通稟,多爾袞坐回墊了軟墊的太師椅之上,輕輕擺了一下手,示意將吳三桂帶來。
不一會兒。吳三桂便進了堂前,他才一進門,拜立刻拜倒下來:“臣鎮南侯吳三桂,見過叔皇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
多爾袞想要自立之心,路人皆知,此前只是因為鰲拜等黃臺吉一脈的支持者還擁有強大的實力,而代善為首的大多數人首鼠兩端。所以才一直沒有發動。這一次鰲拜死在德州城下,雖然讓多爾袞很是震驚憤怒了一回,但是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是替多爾袞掃除了一個巨大的障礙。
吳三桂深知這一點。
“鎮南侯,平身吧,賜座。”
多爾袞對吳三桂比較客氣,這些日子并肩作戰。吳三桂確實是不遺余力。象那日突破衛河、運河,吳三桂在正面吸引華夏軍炮火。付出的傷亡極為慘重。這樣忠心耿耿。讓多爾袞都刮目相看。
“謝叔皇賜座。”
吳三桂坐下了,卻還只是坐小半邊屁股,一副謹小慎微的模樣。多爾袞看了笑道:“鎮南侯…嗯,很快就是鎮南公了,在本王面前,用不著這般小心謹慎,本王難道還容不下你犯些小錯么?”
這言下之意。就是將鰲拜死的事情,輕輕揭過去了。吳三桂悄悄松了口氣。諛笑道:“陛下包容四海,那是人君氣度。微臣謹慎小心,則是臣子本分。”
“你倒是會說話…現在戰局穩下來了,你覺得,咱們接下來該做什么?”多爾袞的話里有考較之意。
“如今局勢大好,田伯光、顧家明三萬余人被圍,俞國振只能調用武裝民兵來救。雖然武裝民兵也不遜于精銳,但是裝備與正式的華夏軍相比,畢竟有差距。況且,我們層層設防,遲滯其行動,俞國振動員集結就要時間,行軍需要時間,突破我們層層阻攔又要時間,他至少需要十天,才能抵達戰場。只要我們不斷施加壓力,再有三天,便可消耗掉所圍南賊的彈藥,那時他們是死是活,全憑陛下心意了。”
稱多爾袞陛下,多少有些僭越,但是多爾袞甘之若飴。他點了點頭,不過對吳三桂的應答并不滿意:“只有這些?若只有這些,看來中原之地就不能封賞與你了。”
“呃,如今唯一擔憂者,便是包圍住的南賊孤注一擲。若是他們全力向東突圍,到了海邊,有南賊水師接應,怕是…功敗垂成啊。”吳三桂聽到這,又將自己的擔憂說了出來。
“這倒也是,如今運河河道被斷,我在運河西岸布有重兵,南面又被我軍精銳堵住,若我是南賊,也會向東而去,到了海邊…以鎮南侯所見,應該如何應對?”
多爾袞聞言連連稱是,這也是他所擔心的事情。
“以微臣愚見…”
吳三桂是漢臣,漢臣不經特許,這個時候是不向建虜稱“奴才”的。他對此早有準備,因此正待侃侃而談,突然間,外頭一陣大亂,緊接著,一個聲音狂呼:“睿王,睿王,我要見睿王!”
“怎么回事?”多爾袞皺起了眉:“這是尼堪的聲音,他不是在后方籌送糧草么?糟…讓他進來!”
說到后來,多爾袞與吳三桂都是猛然站起,他們二人對望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濃濃的驚懼。
上當了!
不一會兒,尼堪便出現在多爾袞的面前,他是褚英之子。一見著多爾袞,他翻身跪倒:“叔王,大事不好…叔王,請屏退左右!”
多爾袞此時已經恢復了鎮定,他向著吳三桂擺了擺手,吳三桂挺胸稍一遲疑,多爾袞利劍一般的目光就掃了過來。
吳三桂只能告退,他心中猶是不甘,走的腳步就稍慢了些。尼堪卻還是不說,直到他不得不退出了屋子,又被戈什哈“護送”出了門,尼堪才開口:“叔王,山海關…山海關失守了!”
尼堪本人并不在山海關,他負責籌辦糧務,這雖然是個美差,卻是讓他沒有上戰場立功的機會。他在京師負責接收來自北面的糧食軍資,同時也組織轉運至前線。大戰起后,奔走于遼東至京師一線的苦役多達數十萬近百萬,因此才能維持幾十萬大軍。
可是一天前,尼堪得到消息,華夏軍在秦皇島登陸。只用了兩個小時,便控制了山海關這天下第一雄關,在驚住五分鐘之后,他片刻也不敢耽擱,立刻上馬,跑死了一匹好馬,這才趕到天津衛。
“叔王,俞國振…俞國振好毒的心腸。好大的胃口,這是要將我們盡數留在關內啊!”
稟報完畢,尼堪惶惶地向多爾袞哀嚎,而多爾袞,眼神發直,胸中氣血翻涌,險些就要吐出來。
這是他當年落下的病根。也是在這天津衛附近,那次大敗。
得知華夏軍在秦皇島登陸。攻占了山海關。那么俞國振此前的種種應對,就都是為了實現這個目的而擬定的。時至此時,多爾袞哪里還不明白,自己徹底中計了!
甚至于田伯光顧家明收縮防線被他們包圍都是一個計策,看起來圍住了俞國振此次北進的主力,實際上,卻是圍著了一頭兇獸。多爾袞明白。現在解圍與否,主動權甚至不在他的手中。
他的兵力廣撒出去。如果撤圍,那么就將面對近四萬最精銳華夏軍的追擊。他們此時彈藥還算充足,而且圍解之后,他們隨時能夠通過海路,獲得更多的補給。
但不解圍,靠著吳三桂征發的京師糧草,他能支持多久,就算吃的不缺,彈藥呢?他的兵現在也有一多半是火器兵,沒有彈藥,還打個屁仗?
他們包圍華夏軍,讓華夏軍面臨的窘境,轉眼之間,處于這種窘境的,卻變成了他們!
多爾袞很清楚,現在絕對不是倒下的時候,他就是要吐血,也得等回到長城之北后再吐!
“傳令…傳令出去,召…召…”
多爾袞連點頭十幾個人的名字,全都是愛新覺羅氏的嫡系,在這個關鍵時候,唯有愛新覺羅氏,才值得信任。
因為他們面臨的,將是絕境,別人都可以投降俞國振,唯有愛新覺羅氏,俞國振是說得很明確的,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但旋即,多爾袞又意識到,這樣做不妥。如果方才吳三桂不在,他召諸親族議事倒也無妨,可現在,以吳三桂狡詐,定然知道,北邊有失。他為了自保,即使不立刻改投俞國振,只怕也會竭力阻撓自己退軍。
多爾袞心中悲涼,他不是沒有想過,繼續天津衛的戰事。被他圍住的田伯光與顧家明部,或許可以成為建虜自保的人質。但他更清楚,如果山海關被斷的消息是真的,那么田、顧二人被圍,只可能是一個陷阱。
就在多爾袞在嘔心瀝血尋找破解目前局面的方法時,在德州,俞國振仰觀天穹,長長一聲吁嘆。
已經回到了他身邊的宋獻策笑道:“主公何必嘆息,有茅參謀長在,必然順利。”
“嗯,我嘆的不是這個,嘆的是,建虜敗后,明面的敵人就基本上收拾干凈了,接下來才是頭痛的事情,那些敵人會想方設法混入我們當中,腐朽我們的靈魂…自古以來,得天下者,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不可不謹慎對待啊。”
這是正理,宋獻策雖然覺得,現在就思考這些問題,未免有些遠了,但還是拱了拱手。
“不過,我們要想在此事竟全功,有一地就必須奪了。”俞國振也知道這種觀點甚是無趣,笑著道:“茅先生、王浩然辦事,我是放心的,就是不知道,王啟年這家伙,能不能辦好這件事。”
“王啟年可是有飛將之稱,他帶著龍騎去辦此事,哪有不成的道理?”宋獻策也笑了起來。
原本有些迷糊的王啟年,現在也已經成長起來,成為獨當一面的大將了。此次大戰,所有的棋子都已經落下,只余他這一枚,在他抵達位置的時候,接下來就是收獲了。
“算算時間,現在王浩然那邊已經動手了,多爾袞應該快得到消息,為了避免他走脫,我們也準備北上!”俞國振感慨完之后,下令道。
“是!”周圍諸將,一一應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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