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赤日炎炎似火燒,野田禾稻半枯焦,農夫心內如湯煮,公子王孫把扇搖…”
時光荏苒,轉眼之間,便已經是大明崇禎十五年夏,對于百姓來說,這不是個好年景,去年中原一帶接天蔽日的蝗災,甚至擴展到了蘇浙一帶,致使吳江這樣的魚米之鄉,米價都貴至四兩一石。.
這個時候,若不是來自南海伯的平價米糧,不知多少人要餓死!
但是南海伯終究實力有限,沿海沿江之地,象是南直隸、蘇浙和,山`東一帶,他可以運來數十萬石甚至上百萬石糧食平抑米價,熬成粥給嗷嗷叫的饑民,可是再往北,飽受流寇與自然災害之苦的中原大地,則是雪上加霜。
所以對李自成來說,這是難得的好年景。
此時李自成,早就不是被追趕得四處亂跑的那個流寇了,如今天下人一提到闖王,誰都不會想到高迎祥,想到的只是李自成。
兩圍開封、一攻洛陽,不僅如此,他在中原百姓心目中,也從當初的流寇,變成了如今的“義師”。
原因無它,開倉放糧罷了。
看著正在溫聲細語向著百姓詢問的牛金星,看著親手將米袋子放在百姓肩上的李巖,李自成得意地捋須笑了起來。
他的獨眼里,閃動著野心勃勃的光芒。
他的一只眼睛,便是去年在開封城被總兵陳永福所射傷。這曾讓他暴虐了一陣子,但在牛金星與李巖的勸說之下。他終究還是忍耐下來。
又看了李巖一眼,李自巖情不自禁咧嘴笑了笑。他想到初見李巖時對方說的話,當時李自成正處于低潮之時,心中苦悶惶恐,而李巖的一番話,讓他振作起來。
這幾年事情的發展,也如同李巖所料想的一樣。
“如今天下板蕩。群雄并起,天子已經如同漢獻帝一般,帝令不出紫禁城。地方大員各懷鬼胎。黨同伐異,黨中又有黨。自孫晉等人以‘法門廣大’為由,自詡清流的東林與閹黨、廠衛同流合污。朝廷中亂象叢生。建虜屢犯邊關,割據遼東以為資本,劫掠京畿、山`東以為收獲,是故建虜越戰越強,而大明越戰越弱。義軍諸部,橫行中原湖廣與南直隸,擾亂四方,百姓望風而起,遙相呼應,動搖大明根基。南海伯俞國振。遠居粵南,虎視眈眈,以窺天下之隙――此誠英雄開萬世基業之時也。闖王聲動八荒,縱橫宇內,然而一戰敗則入山林。再戰敗則遁漢中,何也,只因不收民心,百姓未附也!”
“故為闖王計,當先據關隴,自古以來。關西多將,出雄兵,據有關西,進足以窺視天下,退足以割據為王。天時有變,則直接出函關揮師京師,天時平穩,則緩緩圖取漢中,謀占巴蜀。秦國一統六國之略,今猶可用也!”
“欲據關隴,必收民心,欲收民心,必賑民饑。俞國振鄉間小兒,猶能稱雄南海,何也,唯其賑濟饑民,故此流民歸心,區區百萬之民,便養數萬虎賁之士!”
當初李巖的話語,又在李自成耳中響起,自兩人在漢中群山中相遇,李巖獻上這“隴上策”之后,彼此之間關系便極親近。李自成信用李巖,不顧老弟兄的反對,直接將李巖提拔為將軍,而李巖也不負李自成所托,編造“十八子、主神器”等讖語,傳播于關隴中原一帶。
其直接結果,就是來投靠李自成的人越來越多,他攻打州縣時遇到的阻礙也越來越少。雖然張獻忠這兩年在南方殺來殺去,看起來已經成了各路義軍中實力最強聲勢最大者,但實際上李自成知道,自己與張獻忠已經漸漸有了區別。
“主公,百姓歸心,正是擴軍之機。裹挾來的百姓,一百個不如十個自己的兄弟,十個自己的兄弟不如一個訓練的精兵。當初俞國振能以幾百幾千人屢屢破陣,靠的便是…”
李自成正想著的時候,李巖又走了過來,向他進言道。但李巖的話只說了一半,便被人打斷了:“李巖兄弟,你動輒就提俞國振,據我所知,當初你便去過俞國振的新襄,你口里也總是說新襄治理得好,為何你當初不留在新襄,投了俞國振,他豈不更是你口中的明主?”
能當著李自成的面說出這番尖刻話的,只有劉宗敏這個鐵匠。
他原本是李自成手下頭號大將,可是隨著李巖到來,這個頭號大將的身份就有些動搖,他對李巖的嫉妒,幾乎是不加掩飾,而李巖氣度倒是宏闊,不與他爭執。
“我是去過新襄,唯有去過此處,方知天下之大,四海之廣,方學會以商養戰之術。”李巖微笑道:“若非如此,咱們兄弟就只有再如以往一般去搶掠,哪來的銀錢充作軍餉薪俸,又哪能用這米面糧食來收攬民心?”
李巖在新襄呆的時間不長,這樣短的時間里,他最大的體會就是新襄有錢。通過貿易,新襄賺取了巨額的利潤,用這利潤維持了精銳的部隊。他找到李自成之后,再三游說,李自成便嘗試著開通了通往漠北和漠西的商路。原本李自成手下就不少馬賊出身的,這兩條道路他們并不陌生,而他們搶掠來的絲綢和原本派不上用場只能砸掉的瓷器,竟然在漠北和漠西都賣出了好價錢,換來牛羊毛皮,再經過那些膽大包天的蜀商轉手,便變成了銀兩絹帛。
這其中的利潤,讓強盜也不由得感嘆,原來賺錢就是這么容易的事情。
“至于我不投靠俞國振,我也不瞞各位兄長,我最初去是打著投靠的主意,大明快完了,天下需要明主,初時我以為俞國振便是這個明主。但到了新襄后,便聽說他被朝廷封為南海伯,得了大明的爵位,我便知道,他這個明主也就那樣了。”
“哦,為何如此?”就是李自成,也對這個好奇。
“得了大明爵位,他再起事,便是亂臣賊子,我李巖雖是不才,豈能從一個亂臣賊子?更何況他分明有自立的實力,卻接受朝廷封號,實在是愚不可及,自此行事,處處受制于人。否則的話,以他崇禎十二年時的兵力,當時便可以提師入京,定鼎中原,哪里會象現在這般,還要到倭國、呂宋去開疆拓土!”
眾人聽得大為暢快,紛紛都贊李巖說得好,就是劉宗敏,也一個勁的點頭。闖王部下,與俞國振的仇怨結得可不輕,因此雖然這些年都沒有再交手,但他們對俞國振仍然沒有任何好感。
李自成神情卻有些異樣,他拉著李巖的手,笑道:“諸位兄弟,我還要與李巖兄弟商量一下,諸位兄弟先散了吧!”
打發走諸將,李自成盯著李巖:“李巖兄弟,咱們派去的人…應該到了吧?”
“已經是兩個多月,應該到了,聽聞如今從金陵到新襄,只有不要半個月的路程。”
“你說,俞國振對咱們的使者,會如何相待?”
“闖王放心,俞國振這人,第一恨的是建虜,第二恨的是流寇,如今咱們行事,已經是義軍風范,他必不會為難。我又是托癸泉子道長出面關照,他在俞國振面前很有些體面,想來當得禮遇。”
“過兒為我侄子,我一直無子,頗有立過兒為嗣之念,這次若不是你說事關重大,我也不會遣他去。”李自成嘆了口氣:“但愿如你所言。”
“正是主上視小將軍如子,故此屬下才建議遣他去,小將軍要承接主上基業,不去新襄見識一番,今后如何與俞國振爭雄?”李巖低聲道:“便是主上今后有了嫡子,也需要小將軍扶植!”
“是,你考慮的長遠。”李自成口中這樣說,獨目中卻仍然閃過憂色。
他擔憂得不是沒有道理,因為他的侄子,也算是身經百戰的大將,如今卻在俞國振的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從年紀上說,李過的年紀比起俞國振要大上一些,但當俞國振的目光盯住他時,他覺得自己仿佛是被嚴厲長輩盯著的小孩兒一般。
“李過,一只虎?”俞國振盯著李過問道。
“在下匪號正是一只虎。”李過恭聲道。
“你這一路來,定然很是辛苦。”
俞國振笑了起來,那種如山凌頂般的壓力,少了一大半,李過悄悄松了口氣,抬起眼看了俞國振一眼。
雙方相距只有不足兩丈,之間只隔著一張書桌,若是他此刻飛身上前,挺刃而刺,那么,李巖口中所說叔父爭奪天下最大的障礙就將成為過往…
這個念頭才浮起,李過便覺得自己象是被一只猛虎盯住了一般,身體幾乎不能動彈了。
然后他注意到齊牛,雖然齊牛身體高大雄壯,但只要俞國振在,別人第一眼注意的肯定是俞國振,他反而顯得不起眼了。
“還好,還好,蒙南海伯關懷,不甚感激。”李過只覺額頭冷汗涔涔,他低聲道:“從關西到金陵這一段最難,到了金陵反倒好了,上了南海伯的船,路上再無人敢盤查。南海伯威儀,在下總算見到了!”
“你是李牟,李巖之弟?”俞國振又轉向隨同李過一起來的那個青年。
那青年人蜂腰猿背,行動矯健,一看就是一員悍將。他對著俞國振,同樣沒有絲毫氣焰,而是恭敬地道:“小人正是李牟,家兄不只一次提過,南海伯乃當今第一等的英雄,要小人見了南海伯,替他問安。”
“唔…闖王遣你們來我這里,是想要什么?”俞國振一笑置之,直入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