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顧家明的模樣看在孫臨眼中,孫臨拳頭也捏得發白。
俞國振先一步上前,繼續巡視城中情形,孫臨心中猶豫自己是否也該留在濟`南城中幫助百姓,就在這時,看到一騎人馬從后背趕來,卻是張秉文。
張秉文仿佛老了十歲,他原本被留在后方,在聽說建虜正在退出濟`南之后,便立刻動身,終于在建虜徹底退出而虎衛進駐之時趕到。
孫臨向他行禮,他卻沒有閑暇理會。濟`南失守的事實,是他怎么也推卸不了的責任,而德王落入建虜手中,更是無法挽回的大過。他趕回濟`南,倒不是想表現什么,如同顧家明一樣,只是為了個心安,能在濟`南恢復秩序與重建中盡一分力便是一分。
“姑丈來得正好,我將顧家明和五百虎衛留與你,再加上李家兄弟手中的好漢,你組織那些歸城的百姓掩埋尸骸清理廢墟,務必不使疫情發生。有關防疫事宜,顧家明都很清楚,姑丈多詢問他便是。”
張秉文在大明朝廷是個合格的地方大員,可在俞國振眼中,他要學的東西還很多。若是張秉文此時到了新襄,連個最基層的小區長都未必當得下來,畢竟新襄的民政系統與大明相比是截然不同的。
所以俞國振對張秉文的定位,是歡喜他今后去新襄看看,在那兒調研,做做學問,至于具體事務,至少在短時間內。是不會讓他經手的。
“濟民,我在路上遇著一伙人,據說是高起潛的手下,正在向這邊過來。”張秉文聽俞國振說完安排之后,連連點頭,俞國振這樣的安排是最合適的,他完全沒有任何意見。不過他帶來了一個讓俞國振極度不快的消息。不僅是俞國振,就是張秉文自己說起這消息時,也都覺得惡心。
“高起潛的手下?”俞國振微瞇了一下眼睛:“我沒有閑功夫應付。克咸,你來應付吧?”
“如何應付?”孫臨問道。
這聲詢問讓俞國振很滿意,他笑了笑:“兵荒馬亂。建虜偵騎四處,或許就會遇上他們呢。”
孫臨吸了口氣,俞國振給他的印象,大多時候都算是寬和的,但是這一句話,讓他愣了愣。
沒有再說什么,俞國振就催馬向前,虎衛跟著他一隊隊離開,只有顧家明留了下來。孫臨琢磨了好一會兒,這些天。他也與俞國振有過交流,對自己此前的種種行為表示過后悔,可到現在,他才知道,自己對俞國振的認識仍然不準確。
向來寬厚的俞國振。還有這樣的一面?
本來他以為最多就是將人趕走不見了事,俞國振的意思卻是要將高起潛派來的使者直接殺掉,而且俞國振方才的那神情,來的若是高起潛本人,他定然也會毫不猶豫地布局殺掉!
他呆呆站在后頭好一會兒,張秉文見他這模樣。很不滿地哼了一聲。
“姑…姑丈,濟民他…”
孫臨吞吞吐吐地將自己心中的疑惑說了出來,張秉文嘆了口氣,將他拉到了一邊。
“你以往覺得濟民待下謙和為人寬厚,是沒差的,但你也要看看濟民所待的是誰!那不分良莠只憑喜惡動輒殺人滿門的,是黑旋風李逵!”
“只是我覺得濟民向來…呃…他既不是太好女色,又不是貪戀金銀,待人寬厚謙遜,近乎,近乎謙謙君子…古之圣賢,也不過如此?”孫臨還是有些不解。
“那是自然,此世悖亂,非大圣大賢,孰堪撥亂反正?”張秉文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什么可以擔憂的了,他自己知道,在大明朝廷之內,他的前途基本已經結束了,最好的結局,也不過是流放,因此又道:“莫說濟民自幼便極自律,就是他打小放蕩,到了他如今這地步,也得收斂起來!昔日亞父說沛公于霸王,居于山`東時貪財好色,入關中后卻秋毫無犯,最后的結論是什么?”
孫臨也是讀書人出身,而且不是那種只讀些無用經書的腐儒,頓時想到范增的原話“此其志不在小”!
“濟民自幼自律…莫非他打小就有志于…有志于天下?”
孫臨幾乎是顫聲說出自己的猜想,如果這個猜想是真的,那么也未免太過驚人了。他是方以智介紹認識俞國振的,那時俞國振才十五六歲,這般年紀許多人還是孩童般懵懂無知,而俞國振那時便極自律,從早起風雨不斷的晨練,到每日親自教授少年們學業,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幾乎天天如此。
從齊牛等早期虎衛口中,孫臨也得知這種情形是自俞國振從南`京遷回祖籍后便一直如此,也就是說,可以上溯到他十二歲甚至更早些的時候!
十余年來,堅持不懈,方得如此!
“俞濟民幾乎是白手起家,一日恨不得當成兩日用,哪象你一般,沉迷于秦樓楚館,或者與些狐朋狗友高呼痛飲,或者與些酸丁腐儒吟詩作對。俞濟民非不好美食也,他家中的廚師技藝,你也是知道的。俞濟民非不能吟詩也,他那秦淮河第一風流人的稱號,你也是知道的。”這幾日里,張秉文思考的事情當真很多,也正是因此,他發覺自己以前對這個便宜的侄女婿似乎從未看透過,直到今天,才看到他隱約的身形。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以普通人去衡量俞國振,實在是太小看他了。而他所做的事業,也證明唯有非常之人,方能行非常之事!
“總之,濟民無論是否有志于天下,至少是愿意為百姓謀一條活路。如今時局,老夫是看透了,此戰之后。若能僥幸不死,便舉家遷至新襄去,或許唯有在新襄,在接下來的大亂之中,還能保全性命。”張秉文說到這,結束了對孫臨的教育:“我要去組織百姓清理尸骸…你去應付高起潛的手下吧。”
孫臨毅然點頭:“是!”
他望了俞國振的背影一眼,俞國振已經看不到了。虎衛則還在他面前一隊隊前進。孫臨突然間有種感覺,俞國振就是這樣一直向前,向前。而他所帶出來的虎衛也是如此,向前,向前。
所有停下來的人。不知所措的人,俞國振和他的虎衛,都會拉著他們一起向前。若是有人堅決不向前,那么俞國振與虎衛遲早也會放棄他們,讓他們留在原處,被不知何處來的大潮卷走…
這種感覺讓孫臨打了個激靈,然后調轉馬頭,看著自己的親兵,還有明顯是俞國振留下來幫他處理高起潛使者的虎衛。
“我們走!”他揚聲道。
“我們走,不能一直落在后面!”他在心里暗暗告誡自己。
俞國振并不知道張秉文與孫臨談了什么話。更不知道這番話使得張秉文與孫臨兩人心中對他的看法更加深刻。他領著虎衛,一路尾隨建虜,與建虜之間的距離大約是六十里,恰恰是一天突擊能到達的距離。
沿途之上,隨處都可以看到倒斃的尸首。都是被建虜驅趕的漢人百姓。最初時還是些行動不速的老弱,到后來,明顯看到有些純粹就是被建虜殘殺的尸骸,甚至還有因為趕路饑累而死者。
建虜擄人,可不是俞國振萬里移民,在他們眼中。這些百姓與牲口并無二異,甚至還不如牲口,畢竟牲口能負重能充饑,而普通的漢人百姓卻只能哭哭啼啼。他們劫掠了百姓數十萬,哪怕只有一半能順利帶出關外,也能有一二十萬的收獲,因此根本不將人命當回事。
這樣的慘狀,令俞國振更是睚眥俱裂,虎衛也個個咬牙切齒,恨不得早些趕上建虜,將百姓奪回來。但是建虜以重兵衛于后,俞國振除非不惜代價,否則也不敢輕易接戰,只能等建虜過運河這樣的機會,才能動手。
從濟`南府向西北,到了禹城、平原,眼見著就要接近德州,而德州內的顏繼祖等依然閉門不出,眼睜睜看著建虜驅趕大量百姓抵達。多爾袞到了德州城下,望著城上閉門不出旗垂鼓息的明國官兵,親自驅馬迫近,彎弓搭箭,一箭射中德州城櫓之上,積蓄了幾日的郁悶,也仿佛在這一射中發泄出去了。
“若是明國人都象顏繼祖一般,那就好了。”旁邊一個建虜頭目嘆息著道。
多爾袞回頭望著他,怒目相視,卻是無言相駁。
他們走德州,就是看準了顏繼祖無膽來攔截,希望能爭取到渡河的時間,五六十萬人漫山遍野,將德州外的原野踏得不成樣子。多爾袞親自殿后,發覺前面不再前進,正焦躁欲奴之時,前方的卻有人來稟:“王爺,大阿哥請王爺到前面去!”
“豪格又玩什么花樣,難道說他連搭橋過河這點小事都辦不成?”多爾袞怒道。
怒歸怒,他還是快馬上前,趕到了豪格軍前,豪格此時已經站在了運河之畔,臉色陰沉地望著那滔滔的河水,默然不語。
“嗯?”多爾袞原本是一肚子冷嘲熱諷要發作的,但看到河水模樣,也愣住了。
那日岳托在三十丈不到的張奴河畔吃了大虧的事情,他們都清楚,而面前的運河,原本應該是十丈左右的,可現在卻變得極為開闊,水勢也甚為洶涌,足足有三十丈!
“這是怎么回事?”多爾袞冷汗頓時涌了出來。
三十丈寬的河面,想要搭成供幾十萬人過的浮橋可不是朝夕可成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多爾袞知道,自己背后還有一頭猛虎在擇機欲噬!
“問過河邊百姓了,他們說這些日子河水暴漲,若我們能早十天回軍,也不至于如此。”阿巴泰冷冰冰地道。
“該…該死!”
饒是一向自信,多爾袞這個時候也不禁生出一種恐懼:這豈不是意味著,老天都在與他們作對?
“沿河北上,總能尋著河水較窄處!”多爾袞沉默了會兒道。
雖然豪格與阿巴泰與他不和,但此時二人知道,也只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