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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六、賊勢如火迫衷腸(一)

  一住供精彩。

  環滁皆山也。aigwen彩雖然歐陽修很醉熏熏地寫下了這樣一句精妙之語,概括了滁`州周圍的地勢。但實際上,滁`州周圍的山勢并不高,至少在如今滁`州官民心中,那些山對自己居住的城池并未起到絲毫保護作用。

  相反,圍著滁`州城連綿不絕的火光,讓城頭站著的人都是驚嘆恐懼。

  其中就包括知州劉大鞏。

  他是崇禎七年的進士,自從數日前接到消息,賊人離開廬`州向東而來,他便心知不妙。緊接著駐地在滁州的南京`太仆寺卿李覺斯,這位老先生分管馬政,但他至滁`州之后,除了指手劃腳之外,便是收受賄賂,劉大鞏有時覺得,他還是沒來滁`州更好。

  而當得知闖賊抄掠全`椒,離滁`州只有一步之遙時,這位李老爺便慌了,嚷嚷著要劉大鞏遣兵送他去南`京“告急”。劉大鞏手中就那么點兵力,另是依他之言再分個兩千送他回南`京,滁`州還要不要守!

  好在李覺斯只吵了一日,便不再吵了,讓他住嘴的卻不是劉大鞏,而是劉大鞏身邊的另一人。

  劉大鞏看著身邊這個四十余歲的中年男子,眼中盡是欽佩。

  方孔炤!

  方孔炤身為南`京尚寶卿,原是悠閑清貴的官員,身在城堅墻厚的南京城里,可他卻自請過江察看軍情,帶著區區五百兵,來到了滁`州城中!

  “方公,賊勢極大,如何守城,還請方兄指點。”他恭敬地對方孔炤道。

  方孔炤笑道:“本官此次來滁,可不是給知州添亂的,當如何戰守,但憑知州吩咐,便是本官,也會聽從號令!”

  旁邊的李覺斯不滿地哼了一聲:“潛夫,你來得好沒道理!”

  他是真心不滿,若方孔炤未至,他還可以以告急為名,跑回南`京去,可現在,南`京不但知道消息,甚至派人來前線觀察軍情,他還有什么理由脫身?劉大鞏守土有責,他南`京太仆寺的駐地可也在滁,同樣是守土有責!

  “伯驛兄不必擔憂,下官已有定計。”方孔炤又是一笑。

  這位李覺斯雖是廣`東人,但當初曾與東林一起同閹黨對抗,當今天子繼位之后,也曾經屢次上書舉薦東林黨人。正是有著這份淵源,所以方孔炤到這里之后,才能勸住他。

  方孔炤的心中,其實也有些緊張,但并不是因為對即將到來的大戰,而是對此后局勢物發展。

  他原本是可以不來的,但聽到俞國振的計劃之后,他就覺得自己不能再在安全的地方呆坐。他方孔炤豈是坐享其成之輩,怎么能呆在安全的地方,等著自己的晚輩把功勞送過來!

  所以,他必須來到滁`州!

  “還要多謝伯驛兄撥出來的馬啊。”想到這,他對著李覺斯拱了拱手。

  李覺斯為南`京太仆寺卿,掌管南直隸馬政,雖然南直隸馬不算多,但撥個幾百匹與方孔炤卻是毫無問題的。

  “你那侄女婿,當真能破賊?”李覺斯還是覺得不大對勁,憂心忡忡地道:“老夫也曾聽說過他的聲名,但是…他手中兵微將寡,當真來得及么?”

  “哈哈,破賊主要還是要靠官兵,我那侄女婿勇則勇矣,他只是在外牽制,讓賊人不敢輕易攻城。”方孔炤道。

  他將目光投向城外那火光通明的連營處,流寇勢力大,連營足有十余里,將整個滁`州都圍于其中。而俞國振,則隱身于流寇連營之外,埋伏在某一處地方。

  “濟民謀劃深遠,比我更勝,現在,就等著時機到來了。”他心中暗想。

  “小官人,要不要做這一批?”

  正在此時,賊人連營外圍,隱身在一片樹林中的田伯光,殺氣騰騰地看著對面的一處營火。

  此時已經是大明崇禎九年的一月初六,這個新年,俞國振又是在征戰中渡過的。田伯光也是一樣,不過他原本就是登萊之亂后的孤兒,只要跟著俞國振身邊,那就是在家人之側過年了。

  但此際,他的心里是真正充滿了怒火。

  他抬眼遠望,看著那處賊營,只恨不得立刻沖出去,將其中的流寇盡數殺滅。

  “流寇就是一股極為單純的毀滅力量,所到之處,除了破壞殺戮與毀滅之外,再沒有別的作為。而咱們,則是一股建設的力量,咱們要建設家園,要憑著雙手去創造幸福,與流寇便是勢不兩立!”

  俞國振在帶他們出來與流寇交戰時說的話語,再度在田伯光腦中響起,他從來沒有象現在一樣深刻地體會到這一點。

  因為他眼前看到的慘劇。

  他們跟著這伙賊人,眼見他們破了一座村莊,將村子一把火燒掉之后,便將人全都劫到了此處。這伙賊人的數量約有兩千余,被他們劫走的村民有四百多,緊接著便是一場人間慘劇。

  奸淫殺戮且不說了,這些狗賊竟然逼迫這些村民互淫,乃至父淫其女、子蒸其母者,他們以此取樂,而村民們的哭泣哀求,卻象一聲聲雷鳴,敲打在田伯光的心中。

  神情恍惚之中,他仿佛回到了四年之前,仿佛又回到了登州。

  那一夜亂軍突至,母親為了救自己被他們擄走,再見到時,便已經是一具赤著的尸體。他親手將母親放入水中,洗了數十遍,可總覺得洗不盡母親身上的冤仇與污濁。

  要想洗盡這個,唯有用血。

  “伯光。”就在他雙目赤紅之時,俞國振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去吧。”俞國振道。

  “是!”田伯光看了一臉戾氣的自家公子一眼,然后長身站起。

  原本的計劃當中,他們只是遠處里盯著這伙賊寇,觀察賊寇虛實,絕不打草驚蛇的。因此,俞國振忍到了現在,但如今他發現自己錯了。

  “殺盡這些禽獸!”俞國振又道。

  “是。”不僅是田伯光,他身后的二百騎,都是沉聲應命。

  這些確實是禽獸,他們踐踏的已經不僅僅是生命,而是人身為萬物之靈的尊嚴。

  二百騎上了馬,俞國振身邊,田伯光將面甲從鐵盔上放下。

  面甲里,是一雙幽深的燃著火的眼睛。俞國振將指揮權已經交給了他,那么——他心中默默地想:“為了娘!”

  “拔刀,前進!”

  因為馬蹄上都包了布,所以蹄聲很輕,他們起初速度并不快,慢慢向著流寇處接近。

  聞人秀正喘著粗氣,從一個不停地哭著的娘兒們身上爬起,他還沒有從余波中歇過來,便被一個同伴推開,那個同伴淫笑著又趴到了那娘兒們身上。這讓聞人秀有些不爽,他的獨占欲是極強的,他上過的娘兒們,真不愿意讓別人再上。

  但是他只是賊人當中的一個罷了,而且連小頭目都不是,只普通的小兵。這讓他嘆了口氣,若是他也是一個大頭目,便可以有自己的營帳,蓄養自己的娘兒們!

  “聞人秀,那小娘皮還行吧,哈哈哈哈…”

  旁邊傳來同伴的淫笑,聞人秀嘴角抽了抽,跑到火堆上的鍋里,用勺子去舀了一勺肉湯。他正準備喝湯時,卻發現那吊著的鐵鍋開始搖了起來。

  “怎么回事?”他有些愣了。

  然后,他立刻明白,尖聲大叫:“敵襲,敵襲!”

  但是這時,虎衛已經到了離他們不足五十丈之外,正是因為開始加速,才驚動了他們。

  為了不驚動遠處更多的流寇,田伯光下的命令是用刀而不是火槍,他們從夜幕中滾滾而來,手中的馬刀在火光中閃閃發光。這種馬刀,也是新襄鐵器工坊的產品,流線型的彎刀,配上護手,鋒利的刀刃,堅硬的質地,使得它的使用者能夠輕易在馬上切割開敵人的肌肉。

  聞人秀從火堆邊胡亂抓起了自己的武器,黑暗中他不清楚來了多少敵人,看到的只是一大堆黑色的頭盔。沖在最前的那個黑盔騎士,將手中的刀斜斜舉起,然后一道電光劈下,離著火堆最遠處,正在逼著被抓的百姓取樂的一個流寇,臉上的淫笑還沒有完全散去,整張臉都變得扭曲起來,然后,他的頭就飛起,從脖子里噴出的血柱,直沖到了半空!

  “啊!”聞人秀嘶聲厲吼,他感覺到,那個黑盔騎士的眼睛已經轉到了他身上,目光里充滿著仇恨。

  “來啊,來啊,老子干了你的老娘,殺了你的老爹,老子這一輩子爽夠了,你來啊!”

  聞人秀在巨大的壓力之下,不知為何吼出了這樣的話語,他與那黑盔騎士相隔還有近十丈,可是他覺得,那黑盔騎士一定會沖著他過來。

  田伯光的刀再度舉起,他一夾馬腹,然后便從流賊的大隊之中突了過去。

  周圍反應過來的流寇,紛紛在拿起武器,但是田伯光對他們視而不見。來自太仆寺的戰馬,長嘶縱躍,將一個流寇踢翻,只是兩個飛身,就已到了那個抓著樸刀對他大喊的流賊頭目面前。

  “死!”

  “來啊!”

  聞人秀這個時候,不知哪來的力量與技藝,他猛然貓腰,樸刀劈向馬上黑盔騎士的腰間。他出手很快,而樸刀也長,對方的馬刀稍短。所以,聞人秀可以肯定,自己能先斬殺對方。

  想要自己的性命,先拿命來換吧!

  他臉上的獰笑凝固了,因為他感覺到自己飛了起來,頭顱在半空中打著旋兒,他看一具無頭的尸體拿著樸刀徒勞地劈在對方腰間,而對方卻沒有絲毫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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