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天氣可真有些熱。”俞國振環視四周,自言自語道。
這樣熱的天氣里,長時間作戰,即使是受訓最多的家衛也吃不消。幸好,他們現在是縮在會安港的陰涼處,海風減輕了一些高溫熾熱,而且他們此前在欽州呆了兩個多月,能被派到這兒來的,都是習慣了高溫天氣的。
“俞公子說得是,這里如此熱,實在難耐。”他旁邊,胡靜水極不雅地蹲在地上,用毛巾抹了抹額間的汗:“俞公子經營新襄,為何還要來這里?”
這是他一直不解的問題,此前為俞國振重利所誘,加之覺得無論成與不成,自己都不會有任何損失,因此他往來奔走。現在眼見大事能成,終于將自己的疑惑問了出來。
“這個問題嘛…有幾個理由。”俞國振輕輕搖了搖手中的蕉葉扇,胡靜水自從被他救起之后,對于新襄的事情算是盡心盡力了。雖然限于眼光與能力,但膽大敢冒險,只要籠絡得好,今后也能成為重要助臂。
因此,他伸出一根手指:“此次借著流寇禍亂南直隸的時機,我從安廬一帶帶來了四萬人,我在欽`州只有萬畝土地,這四萬人卻養不活。”
他這話就過謙了,事實上這四萬人是從五月初開始陸續抵達新襄的,最初一批是提前從內河走的王保宗他們,在高大柱沿途操演訓練下,這兩千五百人只損失了不到十人,其余人全部安全抵達。然后是鄭家走海路送來的人,斷斷續續送了一個多月,到六月中才徹底完成。
一共四萬多人,已經養了兩個多月,并且新襄的存糧,足夠支持他們到第二季糧食收獲之時。
見胡靜水流露出的不信之意,俞國振也笑了:“莫看我現在養得活他們,但我總不能只養閑人,況且買糧養他們也是一筆大支出,這兩三個月的時間里,我在他們身上花的衣食錢,少說也有十萬兩了。”
“而且,如今中原不靖,流寇未息,高闖回到陜地,獻賊突入湖廣,流民只會越來越多。我還想多積些糧食,到時再多收容些饑民,一昧靠買糧,哪里能成?只有別有用心之人,才會以為靠著買糧食,能夠支撐眾多人口!”
“俞公子何不在兩廣之地開荒種糧,兩廣荒地還是極多,欽`州、靈山、廉`州合`浦,都是人口不多,頗有荒地。實際不行,還有瓊崖之地,聽聞臨`高便是一處寶地,可以開墾屯種。”胡靜水不解地道。
“若只是安置一兩萬人,或許不必擔心,但我這可是四萬,而且今后會越來越多。如今是因為知州那邊我有所打點,只道這些人是暫時居住,下半年必定會遷往大員,這才暫時容我。”俞國振道。
他這話可沒有半點虛假成份,因為癡迷于實學之道,加之又有俞國振的幫襯,所以知州王傳臚才會來欽`州就任。但這并不意味著王傳臚會無原則站在俞國振這一邊,這么數萬流民跑來,有個什么變故,都意味著王傳臚全家老小都得掉腦袋!
兩人關系再好,也沒有好到王傳臚能為俞國振冒掉腦袋風險的地步。
“難怪,可是既然有大員島,俞公子何不送他們去那島上?”
“那島是鄭家與紅毛番的地盤,我送人上去容易,可送上去就護不住他們了。”俞國振道:“會安則不然,順風而行,自新襄到會安,只是三日航程,便是逆風,也不過是十日航程。等我的新船造成,這時間還會更短,便是逆風,也只要六七日就可到。”
“會安雖是安南治下,但安南內亂已久,莫氏、鄭氏、阮氏爭斗不休,便是各家內部,諸子爭位,也是亂成一團。鄭氏實力最強,也不過五萬六千兵甲,阮氏與之抗衡,所賴者一是地利,二是三萬敢戰之士。至于莫氏,茍延殘喘,不值一提。這點兵力,還內斗不休,正是我乘虛而入的機會。可以說,此為我之天時也!”
“會安海運通達,與佛朗機人、西班牙人都可貿易,占據此地,也有利于我們新襄物產輸出。莫說別的,僅稅收所得,每年便能入數萬兩。而且會安居于河流之下,沃野數百里,安南人懶惰成性頑愚不堪,這些土地在他們手中,簡直是浪費。可若是由我們開墾種植,大話不敢說,我只要在這安置五千戶,那么每年糧食產量就在八十萬石以上。”
“另外,自會安再向南,還有真臘國,其國蒙昧,其主暗弱,但其土肥沃廣闊,更勝過會安。若是耕種其地,糧產量更是十倍百倍于會安。如此天府之地,是我的地利。”
“我手下既有忠心耿耿的家衛,也有新近加入希望能得到土地的罪民。我的盟友之中,既有能為我帶來治療虐疾藥物的番人,也有胡先生這樣有眼光的豪商。這是我的人和。”
說到這,俞國振向胡靜水笑道:“如今中原板蕩,內有流寇,外有東虜,朝堂之中黨爭不斷,英雄無用武之地。所以我有一個愿望,就是如唐初之虬髯客,建功立業于海外。中原無事,則可將我華夏子民生息之地散布于絕疆,中原若是有事,也可保存我華夏衣冠文脈于域外。”
此語一出,胡靜水心中的疑惑得到了證實,他沉吟了一會兒,然后起身,向著俞國振恭敬拜倒。
“小人身受公子救命之恩,理當竭力相報。”他稽首而拜:“小人也聽說公子威名,流寇禍害安廬,南直隸之民得以幸存,仰賴于公子之威。那些罪民被迫從寇,也是因為公子才保全性命。公子大仁大義大勇,胡靜水不才,愿為公子效力!”
若是換了以往,胡靜水絕不會如此便納誠效忠,他現在是見了俞國振的實力,也見了俞國振的手段,在他看來,俞國振此次行事,必然能成!
占了會安之地,移來數萬明人,那么立足就穩了,再經營個十年八年,基業便可傳承。而俞國振來到會安,正需要人手使用,他此時來投,或許還能得一個勛業舊臣的位置!
俞國振笑著將他扶了起來:“正需要胡先生大力相助,若是成了,胡先生家中的產業,還是選一兄弟子侄去經營,胡先生自己來我身邊吧。”
“這個…是!”胡靜水沒有想到,俞國振會這么干脆地讓他來相助,略一猶豫后便應答道。
“咦,那邊似乎有些動靜?”俞國振聽得嘈雜聲響起,他站起身來,慢慢向聲音傳來處行去。
葉武崖與齊牛都被派去協助阮福渶,此際還沒有什么消息傳來,因此跟在俞國振身邊的,是羅九河。他做了個手勢,立刻有十多名家衛跟在俞國振身后,不一會兒,他們便到了吵鬧聲發生的地方。
卻是一群倭人圍著一個番佬,俞國振饒有興趣地在旁聽了聽,那群倭人也不理睬他們,只是逼著那番佬,雙方都在嘀嘀咕咕地說著鳥語,俞國振看了好一會兒熱鬧,也沒有看出個什么名堂來。
“這些倭人倒是挺霸道。”雖然聽不懂他們說的是什么,但從雙方的態度上,俞國振便可以看出誰強勢誰弱勢了。
“公子說的是,倭人在會安,一直挺霸道,過去之時,會安該艚的該伯,都是由倭人充任。公子看到那邊的橋么,那橋名為來遠橋,便是倭人所建,橋這邊是我大明人聚居之所,稱為中國町,對岸則是倭人居所,稱為日本町。”胡靜水說到這又笑了起來:“不過,倭人敢欺凌番人,對咱們大明中國人,卻是還很客氣,提起戚爺爺,也一個個挑大拇指的。”
俞國振知道倭寇也侵擾過南海,所以直到現在,廉`州府尚有備倭巡海大使。他哼了一聲,沒有多說什么,只是看熱鬧的心卻淡了。
“公子不喜倭人?”胡靜水慣會察言觀色,頓時就明白了。
“倭寇禍亂江南,雖然其中真倭少假倭多,但總不是什么好東西。要不是他們侵入朝鮮,先帝也不用援朝,白白耗費無數國力。另外,我聽聞倭人此前有一酋首,名為豐臣秀吉,其人野心狂悖,竟然想著吞并我中華,以北`京為倭國國王之地,以寧`波為其養老之所。”俞國振說到這,也不由自主地嘖嘖了兩聲:“狂妄至此,自然是自取滅亡,后來被如今倭人德川幕府所滅啊。”
胡靜水瞪大了眼睛,他在會安根基較深,因此與倭人沒少打交道,對于那位猿秀吉,自然也有所耳聞。卻不曾想到,從南直隸跑到欽州來的俞國振,竟然也知道其人其事。
但轉念一想,若是不心懷宇內,俞國振也不會產生在海外創建基業的大志向,此時名聲正盛的東林黨人老祖師顧炎武,不就說過“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么,這天下事,當然是指大明之外的事情。
俞國振已經失了興趣,正待離開,突然之間,那兩伙人起了沖突,竟是番人不憤動手推了一個倭人一把,那群倭人頓時不干,紛紛拔出腰刀,還有人拿出鷹嘴銃的,指著那番人筆劃。
俞國振眉頭微微一皺。
他無意為番人出頭,狗咬狗罷了,但看到倭人拔出武器如此順手,他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等他接收會安之后,要對倭人頒布“刀狩令”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