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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零、萬事皆交易(一)

  一住供精彩。

不管俞國振心中是如何想的,但至少表面上,他還是一臉微笑,站在重新建好的碼頭上歡迎著這群不速之客。圣堂  來的不是方子儀,為了避嫌,方子儀直接去了無`為城,是王月、馬嬌和顧眉等人,她們現在當然不會再拋頭露面,但在舊日姐妹中的影響力還在,因此這次來撫民勞軍,很是拉到了一群愿意為國效力的姐妹。

  須知明末之時,雖是士人多無風骨,可這些青樓女子中卻出現了不少氣節之輩。而且,做這一行的,名聲就是關鍵,要名聲除了與名士交往獲得他們的吹捧,平時展示出慷慨氣節,也是一個方法。

  柳如是也跟著她們來了,倒是李廣堰這個時候顯出她大膽的一面,不避嫌疑同船而來,隨她帶來的,還有專為家衛添制的冬衣五百套,另有金陵城中各平民家女兒縫納的鞋墊兩千雙。

  當清一色數十艘畫舫出現在水邊時,就是俞國振,也驚呆了。

  就算是秦淮河中,也很少有這么多畫舫同聚一處的事情發生吧。而且,除了這些畫舫之外,還有同樣數十艘客船,這都是聞訊從金陵等地跟來看熱鬧的富貴人家。巢`湖戰役大捷的消息,已經傳回了南`京城,因此眾人都知道無`為已經安全,而在戰后能親赴曾經的戰場,既可顯顯自己的膽量,也有向別人吹噓的資本,更何況這里還聚集了如此多的名姝。

  一百五十名家衛整裝列隊,站在碼頭的兩邊,而那些俘虜勞工,也被帶到了水邊之上,在家衛的看管下,端坐于地,不敢胡亂動彈。

  出現在俞國振面前的人讓俞國振有些意外,竟然是李貞麗李大娘。大約是三年前曾經在金陵城中見過一面,如今相見,李大娘半點未顯老態,倒是俞國振如今,卻是成熟了許多。

  雖然王月三人去年曾奪得秦淮三花魁的稱號,不過她們旋即就從眾人視線中消失了,因此論及在秦淮河畔的影響力,她們還無法同李麗貞相提并論。圣堂李大娘向來慷慨豪邁,巾幗不讓須眉,她第一個走出來,然后恭恭敬敬向俞國振一福,又對著列隊迎候的家衛們福了一福。

  “多謝大娘。”

  “此一禮,乃受舫中諸姐妹所托,以謝俞公子及諸壯士。聽聞俞公子欲為此戰陣亡諸壯士建墓園,園成之時,奴定來上香致禮。”李大娘道。

  “那廝是誰,為何李大娘向他行禮,他竟然坦然受之!”

  一艘隨畫舫而來的船上,某個年輕人看到李大娘行禮時勃然大怒。此時李大娘也不過二十二歲,雖然已過妙齡,卻依舊姿容非凡,因此逐裙之臣不可勝數。

  “那便是俞國振,無為幼虎。”有人猜到了俞國振的身份。

  “啊…便是無為幼虎,也不當如此受李大娘之禮吧?”

  “若你能象他一般,在數十萬流寇中殺個來回,李大娘便也會向你行禮了,你多日夙愿,沒準也可得償一二。”有看他不順眼的諷刺道。

  “陣前廝殺,乃武人所為,咱們科途士子,講的是道學,談的是心性,若是咱們前去廝殺,豈不是斯文掃地?”那人反駁道。

  船上諸人頓時紛紛應和,但就在這時,卻看到俞國振向著李大娘拱手抱拳。

  他抱拳的姿勢與普通人抱拳略有不同,雙足外八而立,腰直得筆挺,挺胸收腹,配著他那一身制服,使俞國振顯得英氣逼人。他這一禮施出,在他身后,齊牛厲聲喝道:“敬禮!”

齊牛平時憨憨的,說話甕聲甕氣,但當他大聲喝時,聲音有如洪鐘虎嘯,頓時驚得那些正在相互應和的公子儒生們身體一顫,有幾位干脆雙足,跌坐在船板上,而那位稱陣前廝殺是武人所為的,干脆就是一個沒扶穩,直接掉進了西河水中。圣堂  船上水手頓時七手八腳地去撈,這大冷天里,河水雖是不急,卻也凍得那廝去了半條性命,便是抱著船家端來的炭火爐子,也還一個勁兒瑟瑟發抖。

  “嘶!”

  在別的船上,卻傳來一片嘶聲,因為看到岸上列陣的一百五十名家衛,整齊劃一地行了一個與俞國振相同的叉手禮。這般一百多人,動作如出一轍,而且充滿了陽剛之氣,對于那些慣在脂粉堆里打滾的人來說,實在是少見。

  “有勞諸位姑娘來此,偏僻小地,方經戰火,無以招待,還望海涵。”俞國振行完禮后,向李大娘微笑道:“如是來信中說了,此事多虧大娘操持,實在感謝。”

  “如是和那位李小姐獨在一舟,不過卻未和我們在一起。”李大娘嫣然一笑,妙眸流轉,注視在俞國振身上,好一會兒嘆道:“當初就聽聞了無為幼虎之名,也曾與君一見,卻未曾想到,奴還是有眼不識泰山,竟然讓一位真英雄生生從眼前跑了。”

  “哈哈…大娘謬贊了。”

  “罷啦,奴看俞公子是爽快人,就不多說什么,奴也知這邊情形,因此與諸姐妹商量了,不上岸叨擾,只是在畫舫樓臺上為諸壯士歌舞一番,至夜便回,俞公子看這樣如何?”

  “是,大娘安排得極妥當。”

  李大娘這個安排,確實解了俞國振燃眉之急。坦率地講,在此時百廢待興之際,他真不贊成這些嬌滴滴的美女們來此,一則耽擱時間,二則也沒有什么可以招待的,為了奉承好她們的飲食起居,就不知道要有多少麻煩。而李大娘這安排,當真是一點麻煩也未帶來,是專程送一場演出的了。

  一艘高大的畫舫靠到碼頭小廣場正前,那正是舊年在秦淮開八艷大評時的那艘,因為畫舫樓臺上最適合表演,故此被李大娘等借了來。

  跟來的船上諸人,見著岸上還有諸多畫舫上開始忙碌,便派人過來打聽,當得知來自四府最出色的花魁,將在舫上表演時,頓時熱鬧起來,紛紛就要靠岸。

  碼頭邊原堆了些雜物,那些苦工將雜物推開,又搬來木板為椅,可他們方才將看場布置好,那些靠岸公子書生們便笑語吟吟地走了過來。其中有人向俞國振拱個手示意,大多數都是倨傲不禮。

  他們是讀書人,有功名在身,自以為笑傲王侯,對著俞國振這個他們心目中的武夫,自是不太放在眼中。那些行禮的,一則是看在俞國振蕩平流寇的威名,二則是想到他與《風暴集》和《民生雜記》的關系,想要結好于他。

  卻不曾想,看到他們這樣,俞國振的眉頭皺了起來。

  這種事情,不能交給家衛去處置,只能自己親來處理。想到這,俞國振大步走過,沉聲道:“此次獻藝,乃是為臨陣殺敵之壯士,非是吟弄風月。正對戲舫之處,當由立功壯士所居,還請諸位暫讓。”

  他這話說出,那些公子書生頓時大羞。有廉恥之心的,當然默然起身,但更多的卻是憤怒起來。

  “俞濟民,聽聞你也是知書達禮的,為何不讓我等在此?”一人尖刻道:“莫非我等圣人門徒,還比不上一伙舞刀弄槍的家仆?”

  俞國振大怒,他身邊齊牛雙眼也翻了起來。俞國振目光在眾人中一轉,便找到那說話者,微點了一下頭,齊牛一個箭步過去,劈手便將那人提了出來。那人哇哇大叫,驚得險些屁滾尿流。

  那人被齊牛擲在地上,摔了個屁股墩兒,俞國奪跺到他的面前,目光凜冽盯著他:“你是什么東西,比得上我身邊的這些壯士?”

  說到這,他一指齊牛:“此人齊牛,擒殺二大王張進嘉、重創混天王,此次大戰中身被三十七創,猶自斬將殺敵。”

  “在這里,都是象他這般的壯士,在那邊,還躺著幾十名象他這般的壯士,這些壯士忠勇衛國,保護鄉梓。你是什么東西,也配與這般好男兒相提并論?”

  此話說出之后,一片尷尬,這可不是在罵那一個人,而是打了他們一群書生儒士的臉啊。

  這些人當中,也有些除了四書五經外看過些史書的,當下有人便接口道:“東華門外以狀元唱出者乃好男兒!”

  這便是借用了當初韓琦殺狄青愛將焦用的典故了,韓琦欲殺焦用以震懾三軍,狄青為愛將求情,說焦用是好男兒,結果被韓琦一句話撐了回來,只能眼睜睜看著焦用被殺。說話的那人也是個膽子大的,又以為俞國振一介武夫,雖然通些實學,卻從未看到他自己執筆在《風暴集》或《民生雜記》中有文,因此說出來。

  俞國振聞言冷笑:“夏竦何曾聳,韓琦未足奇。若非韓琦濫殺壯士有目無珠,若非韓琦愚頑自大不敬狄青,豈有好水川之敗,豈讓李元昊這般奴賊得意逞志?據聞此次禍亂中都的諸賊渠中,便有自稱西夏后裔者,莫非你要學韓琦,自毀長城,以逞賊志?還是爾等自以為能如同韓琦一般欺上瞞下以圖擁立?”

  當他開口將宋時投靠李元昊的漢奸文人張元那詩一說出,諸生便已氣勢一沮,再點評韓琦軍略無能,諸生更是啞口。等那個“以逞賊志”的帽子扣過來,諸生中有熟悉俞國振過往的,頓時想起,往年俞國振便曾經以“勾通東虜”為名殺過兩位商行掌柜,一個個臉色傾刻間變了。

  等到最后一句“欺上瞞下以圖擁立”出來,那就更是一頂斗大的帽子,諸生雖然善清談雄辯,但今日事上,他們理虧,又眼見著俞國振身邊齊牛殺氣騰騰,腳下同伴抖如篩糠,哪個還敢發出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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