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方子儀捻香,為自己的亡父母默禱一番之后,又為俞國振默禱,小子檸學著她的模樣,如今小子檸已經有九歲,臉上的嬰兒肥已經長開,眉宇之間,露出了和方子儀相同的秀氣。(《》7
將香插好之后,方子儀笑瞇瞇地對小子檸道:“子檸,今日咱們到后園一游,你覺得可好?”
“不好,大冬天里,后園又沒有什么好看的!”小子檸立刻回應:“啊呀,我知道了,今天密之哥哥要在后園宴客…莫非小先生姐夫要來?”
以往子檸稱俞國振為小先生哥哥,不過現在早就改了口,稱之小先生姐夫了。聽她這樣說,方子儀臉色微紅:“有這等事,我為何不知?”
“姐姐還有不知道的,無非是裝不知罷了。”小子檸撇了一下嘴:“既是為了見小先生姐夫,那咱們就去…”
“不去了。”方子儀生氣地道。
自家這個妹妹,還真是口沒遮攔,她只是心中不安,想確實問俞國振幾個問題,但到她嘴中就是想見小先生姐夫!
哪怕只是為了給這個妹妹做個榜樣,這次也不能再見俞國振了。
方子檸有些急,拉著她的胳膊不停地搖晃:“好姐姐,我錯了,我錯啦還不成?”
方子儀依舊不理她,端坐于窗前,拿起那本《風暴集》新年特別版。
見她拿起了書,方子檸不敢再吵,眼珠轉了轉,悄悄下了繡樓。
這本《風暴集》新年特別版的封面印刷,是一個巨大的太極陰陽魚圖,在陽的那半邊,羅列著一串人的名字與文章標題。
這些名字都很熟悉,平時聽伯父與密之兄長談話,總提到這些名字,每次提到的時候,密之兄長就眉采飛揚,以結交這些人為榮。
另半邊黑色的里面,同樣鏤印著一串人的名字與文章標題,自從與俞國振的婚事定下之后,方子儀對于各方人士的名字也相當關注,因此,排在最上的“史可法”身份,她很清楚。(《》7目前正作為應天巡撫張國維的助手,分守安廬池大,若不是她們搬到了應天府城中,正是他治下之民。
第二個名字,也同樣熟悉,張溥。
在幾年前,方以智回家提得最多的名字,就是這個張溥,每次提起來,都說他是了不得的人物,當代魏征之類的贊譽沒有少過。只是在俞國振出現之后,俞國振的名字才取代了張溥。
這兩個名字不是重點,重點在下一個名字。
方子儀嘆了口氣,上回方以智回來時曾和她略微提及過,俞國振似乎與如今的右參議分守安廬池大世州的史可法有些不對,現在看來,這不僅僅是不對,干脆就是要翻臉了。
只不過,不知道張溥為何也會卷進來。
一個是封疆大吏,一個是士林領袖,俞國振同時得罪了這兩個人…這樣做,其實就是把自己放在風口浪尖之上啊。
慢慢摩挲了一下《風暴集》的封面,方子儀微閉起眼,設想自己要是俞國振,會如何處理這件事情。
史可法與張溥名聲再大,那也都是別人,而俞國振,不是別人,無論是非如何,方子儀的心都偏向于俞國振。
“姐姐,姐姐!”沉吟許久,方子儀也找不到答案,但就在這時,她聽到子檸小跑回來的聲音,緊接著,密之堂哥帶笑的聲音也傳了來。
“濟民,子檸的頑皮,有一半可是你慣出來的。”
“哪里頑皮了,姑娘家,就要嬌養。”
后面說話的聲音比較低,一聽就很沉穩,讓人安心。方子儀的臉頓時紅了起來,用手捂著胸口,生怕心臟會跳出來。
是俞國振…他怎么來了?
小子檸登登上了樓,一把拉住她:“姐姐,你不是說要見一下濟民哥哥么,現在我將濟民哥哥請來了。(《》7”
方子儀沒好氣地看了子檸一眼,原來是這小丫頭耍的主意,按照計劃,二人今年就要成親,原本成親前是不能相見的啊!
“妹妹只管出來,有愚兄在此。”方以智的聲音傳了上來。
方子儀站起身,向樓下走了幾步,然后在門口放下簾子:“密之哥哥,請俞公子上樓說話。”
一邊說,一邊示意小子檸將兩只椅子搬到簾外去。方子檸嘟了一下嘴,但還是依著她的意思去做了。
咯登咯登的上樓聲響了起來,方以智的腳步聲方子儀很熟悉,是那種輕快的,跟在他后面的俞國振腳步聲顯得穩重得多。
聽到這腳步聲,方子儀突然間覺得心安了,原本橫于心底的擔憂,瞬間化為烏有。
這是個比密之哥哥還要沉穩可靠的男人,是她的天地,是她一輩子的依靠,他無論做什么,她都應該全身心地去相信。
因此,她站起身,在簾子里,向簾子外有些模糊的身影行禮。
“小妹見過密之哥哥、俞公子。”
與此同時,在蘇州,張溥慢條斯理地為自己又斟了一杯茶。依著規矩,正月里史可法要來向主官張國維訴職,十府巡撫治所在蘇州,因此,張溥先一步到了這里。
一身便服的史可法坐在他面前,看他這模樣,臉上露出了笑:“偷得浮生半日閑,沒曾料想,都過年了,還有這么多雜事…練兵不易啊,讓天如久等了。”
“哈哈,道鄰兄何出此言,道鄰兄為國辛苦,小弟欽佩還來不及。”
“唉,自己練兵,方知俞濟民為何對他那些家丁如此看重,無論我如何勸說,都不愿意放手了,當真精兵為主官心血,如自家子女一般,如何愿意交與別人!”
“誠哉斯言,此前小弟雖然多次見過俞濟民,知他善練兵,卻不知他兵竟然是這般練成的!”
兩人的記憶又回到了年前,他們在細柳別院與俞國振討論了下一期《風暴集》的問題,然后俞國振很通情達理地把他們邀進了細柳別院參觀。無論是史可法還是張溥,都是第一次進細柳別院,進去之后所見,讓他們極大吃驚。
首先他們看到的是二十名傷殘,即使是傷殘人員,他們身上仍然有一股剽悍之味,俞國振告訴他們,這是數次大戰之后受傷無法痊愈的家丁,而他們詢問的結果也證明了這一點。這些人受傷之后,俞國振并沒有舍棄他們,不但有足夠家人衣食的定期補助,而且只要他們自己愿意,便可以在別院里找到可以承擔的工作。
然后俞國振帶他們參觀了家衛的早餐場景,白面的肉餡饅頭,炸得松軟的油條,下飯的咸魚,大鐵鍋中的蛋花菜葉湯,讓史可法與張溥都目瞪口呆。
便是中等人家的早餐,也不會有這么豐富。
大明的人口實在太多了,大明的土地實在太少了,沒有足夠的土地,就沒有足夠的營養,故此大明百姓的伙食,特別是肉食方面很是不足。而且,這一不足在后來的滿清顯得更為嚴重,致使中華人種身高體質,不斷地下降。
而這個時候,無數適宜耕種的土地,要么荒無人煙,要么就還被只會刀耕火種的土人占據。
“太奢侈了。”回憶起那早餐,史可法與張溥異口同聲地道。
“其余隊列行伍,倒都見諸于各種兵書,唯有這三餐伙食,當真不是朝廷所能承擔。便是各鎮軍將所養精銳家丁,只怕也沒有這等伙食。”張溥苦笑道:“道鄰,也只有俞濟民這土豪才有這等財力。”
“你只見著他的財力,我見著的卻是他的魄力…兩淮鹽商浙東絲商川蜀茶商,其中身家巨萬者并不少,可他們有錢要么是購田置宅奢侈無度,要么是窖藏放貸,他們也有多蓄家丁的,但有誰會用如此多的錢來改善家丁的伙食?”
俞國振最初時給家衛是每人每天各一斤魚、肉的標準,但后來發覺,這樣的標準太高,倒不是財力受不了,而是在最初的饑餓期過去之后,很快食物就出現了大量的剩余。所以他調整了結構,將之變得更為合理。
然后他們又見到了家衛們的操演,主要是體能訓練,俞國振意識到,即使到了后世的機械化時代,體能訓練在士兵的訓練中依然占據了極為重要的份量,這并非沒有原因。更何況現在這個冷兵器向火器的過度時期,體能,就是一切的基礎。
那些訓練體能的器械與方式,雖然讓史可法、張溥也產生了一定興趣,可遠沒有那伙食讓他們二人震憾。畢竟在他們看來,這些操演,他們也能編出來。
“當時不覺操演有何難處,如今才知道,僅一個隊列,就非易事,我也操演了這些兵痞足有六日,可到現在,他們連左右腳都分不清楚,當真讓人著惱。”史可法又道。
“說起來,如今已經是正月十二,俞濟民說的《風暴集》新年特刊,總該出來吧?”
“為何還沒有送至?”
“或許…何人在外?”
“稟參議老爺,《風暴集》已經送到了。”
“當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哈哈,既是如此,拿進來吧。”
史可法與張溥相視而笑,他二人可都是初在《風暴集》上發文,對于一個文人來說,能將自己的文章印成泛著墨香的書冊,那可是一大成就,立德立功立言,這便是立言了。
很快新一期的《風暴集》呈上了二人的手中,史可法目光一溜,當先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很是滿意,而張溥看到自己名字排在第二位時,略略有些遺憾。
再接著,他們看到了第三位的名字。
“豎子敢爾!”一向謙謙君子的史可法一腳將書案踹倒,咬牙切齒,恨不得擇人欲噬!
而張溥則面色青白交替,眼睛空洞無神!
二人同時又抓住了《風暴集》書冊,再次確認了那第三人的名字,就是張溥這時,也顧不得形象,破口大罵:“俞濟民,你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