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山嶺之上的紅塔,除了充當燈塔之外,同時也肩負著了望的職責,而之前建成的四個望塔,現在則已經被拆除了。
當他們的小型船隊靠近時,寨中傳來了牛角之聲,緊接著,一艘小船從碼頭劃出來,船上的是一個家衛少年帶著三個明軍弓手,這三個弓手隸屬于長墩巡檢司,在看到城中守兵出來刨食之后,他們也按捺不住過來了。
“什么人?來此何意?”
“回去告訴你家主人,知州大人來了,快快出來拜見!”江中流揚聲喝道:“快去!”
他口氣非常不客氣,在他心中,隱隱有些希望,俞國振能象上回對他一樣對待知州大人,這樣的話,一個謀反不敬的罪名就可以栽定了,受辱之后的知州,必然會行文廣東布政司,讓布政司調集大兵前來圍剿。
這樣雖然他得不到什么好處,卻可以出一口惡氣!
那船上的少年哼了一聲:“知州?在此先落錨,不得登岸,等會兒!”
“大人請看,對方猖狂如此,便是大人來了,也竟然無禮至此!”江中流憤然道:“他船上那三人,分明是長門墩的弓手,就連官兵都不得不受其驅使,此人無法無天至極!”
知州笑了笑,待船靠了岸,他好奇地伸手去撫摸了一下水泥地面和拴著纜繩的水泥墩,然后嘖嘖道:“竟然真有這等奇物!”
“奇技淫巧,妖術惑眾罷了。”江中流口中如此進讒,眼里卻滿是嫉妒。
從上次離開到現在,不過是七日的功夫,但是他覺得,新襄似乎又發生了變化。
這變化是那些背著簡單的包裹前來幫工的人帶來的,七天前的事情結束之后,就連知州信重的江師爺也奈何不了新襄俞公子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左近。這是邊僻之地,百姓想法比較簡單,強者至大,因此原本觀望中的百姓,也紛紛前來投靠,甚至周邊鄉民,有帶著田契之類來求庇護的。再加上黃順也從周邊幾個縣雇來了兩百多人,短短七天中,新襄寨里的勞力增加到了六百余人。
因此新襄寨中,不得不又開始建簡易木屋,好給這些前來幫工的勞力提供住宿。教導隊的諸人,除了齊牛帶著模范伙繼續護衛俞國振外,其余都被任命為臨時伙正,一人帶著一二十人,負責在勞作之余,教會這些勞力諸如勤洗漱、講衛生之類的規矩。
充足的勞力,使得俞國振可以同時鋪開幾處攤子,比如說,在黃牛嶺東南、東北的山谷處,開始用磚石水泥修建水壩。
除此之外,還沿著漁洪江開始布局,準備修建紡織工坊、榨油工坊。欽州盛產棉花、桐子,原料倒是不愁,這些天里,隨著俞國振放出風聲,已經有不少抱著試試看的商販將桐子、棉花運了過來。雖然目前數量還有限,可是等工坊真完成開工的時候,那么積累的原料應該可以供給一段時間。
這些變化也是那群兵丁帶來的,他們為了俞國振許下的銀錢,當真是努力無比,俞國振許下了每墾出一畝便是三兩銀子的高價,對于這些兵丁來說,不過是廢些氣力,加上有牛相助,平均下來,每人一天可以開出近兩畝荒地,也就是五兩銀子左右,便是將其中二兩用于賄賂上官,每人還是落得了三兩,對他們來說,這可是抵過去一月收入!
大伙見著來此幫工的人越來越多,也怕自己做得不快,結果田被別人開走,因此做得都極是拼命,甚至夜里都點起火堆加班,弄得俞國振不得不讓他們慢一些下來,免得真累出毛病來,讓他還得貼撫恤金。
由此可見,所謂欽人懶惰,只是因為沒有足夠的鼓勵罷了,就連那位把總獨孤星,現在擔心的也是俞國振付不起他們開荒的費用。好在他們的賬目是一天一結,因此最多也就是欠他們一天的工錢罷了。
江中流看到的變化越大,他心中的怒火就越甚,這廝寧愿將銀錢給那些除了賣力氣外什么都不懂的蠢才,也不愿意孝敬自己,這當真是極大不敬!
就在這時,他們看到,新襄寨的寨門之中,走出了十幾騎。雖然廣西的馬實在不堪負重,不過短距離騎乘還是沒有問題,很快,這些馬就到了碼頭上,遠遠的便可以看到,俞國振笑吟吟的臉。
“原來是知州大人來了,有失遠迎,還望海…”
“行了,別裝腔作勢了。”不待俞國振話說完,知州打斷了他:“玻璃呢,你的玻璃弄出來沒有,不是說以此可以仰觀須彌俯察芥子么?”
“哈哈,名甲兄也太心急了些吧?”
“若不是你吹得如此玄乎,我哪里愿意放著南京城里的清凈福不享,跑到這窮鄉僻壤來。當初你可是和我說好了的,有的是新奇機械給我看!”
這新來的知州,俞國振竟然認得,而且兩人的關系,竟然如此親密!
江中流魂飛魄散,此時知道大為不妙,他雙腿微顫,眼見著俞國振帶笑的目光向自己望來,再也站不住腳,撲嗵一聲跌坐下去。
偏偏他如今是在碼頭上,這一跌不要緊,身體一個沒站穩,也或許是在他身邊知州大人的某位隨從不小心碰了他一下,他整個就落入水中。他聽得周圍亂紛紛的喊救人聲,只不過當他從水中才冒出頭,一張槳片就重重敲在他腦門之上,他腦子里嗡的一聲響,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這是…”新任欽州知州王傳臚看到這一幕,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了。
他喜歡機械之術,所以俞國振才能憑著一本小冊子,將他誘上鉤來,然后通過曹化淳,為他活動了這個欽州知州的位置。從工部主事的正六品,到欽州知州的從五品,也算是升了一級。
這是俞國振與王傳臚結識之后便定下的計策,早就安排好了的,也正是這個原因,他不急著去與前任知州勾通,因此他很清楚,前任知州在欽州呆不長久了。既然將欽州當成了自己最重要的基地來建設,俞國振如何會不盡可能在此安排人手!
“此人死有余辜。”俞國振道:“這幾天我們已經搜集到一些證據,他借著前任知州病重不能理事,玩權弄法,連修海塘的銀錢也敢貪墨。”
王傳臚能說什么,他在南京早就聽說過俞國振驕橫之名,莫說一個小小的師爺幕僚犯了他,就算是無為州判,他也不是栽了個罪名殺了了事!
更何況,這路上這個江中流反復說俞國振的壞話,他自己是聽得清清楚楚,他將之帶來,也有送給俞國振示好之意,這番作失足落水淹死,總算不至牽連家人。
“這水泥便是你的發明之一?你說的玻璃呢?”想到這,王傳臚也不再糾纏,他好奇地問道。
“玻璃還沒那么快,那可是劃時代的發明,如同我這水泥一般…知州大人…”
“還是叫我名甲吧,你一喚我知州大人,我就覺得脖子后面涼嗖嗖的。”
這王傳臚是個趣人,俞國振哈哈大笑起來:“好,名甲兄,你在南京,也見過那些泰西水手帶的望眼鏡,若是我們能造玻璃,便中以制望遠鏡,仰觀天文俯察地理。”
“天文還是免了,國朝私研天文,可是重罪。”王傳臚低聲道。
“那是在中原,到了這欽州,誰知道你那是在做什么!”俞國振滿不在乎:“名甲兄,山川河流,天文地理,其中都蘊藏大道,朝廷能管得住我們大明百姓不去研究,但他管得住四方夷狄不去研究么?若是有朝一日,夷狄從天文地理中悟得大道,以此攻我中華,我中華能以何御之?莫非指望著能出一個李太白,醉草蠻書嚇邊賊?”
“何至于此…”
“別的不說,紅夷大炮之威,魯密銃之利,名甲兄比我懂得多,你看,若是泰西夷狄將之傳給東虜,甚至將更強的火器傳給東虜,朝廷不再專擅火器之利,名甲兄,長城…還能擋得住那率獸食人的胡虜么?”
這一句話,讓王傳臚驚悚了。
此事并非絕無可能,事實上,王傳臚雖是醉心于各種機關物理之識,卻非兩耳不聞外事的庸儒,他自然知道,隨著登萊亂后孔有德等投了后金,這鑄炮之技,必然也會被后金所掌握!
若是西夷有更精銳的火器傳與后金…
“不對,險些被你繞過了,天文之術,與火器有什么相干,西夷若是有更強的火器,只怕自己就來占我們中華了,怎么會便宜東虜!”
“哈哈,天文之術,怎么與火器就不相干了,火器的根源,就是火藥,名甲兄大才,應當知曉,這火藥原是我中華道士煉丹所出,火器也是我中原用于戰事,宋時采石磯之戰便用了火藥,但如今我大明鑄炮,卻是仿制于西夷。”俞國振道:“名甲兄,你就不要自欺欺人了!”
王傳臚沉默了好一會兒,終于慘淡一笑。確實是自欺欺人,他若不是對當今這種局面絕了希望,又如何借著研究這些機巧之學,而無意于仕途上進!
“不說這些了,反正…這回我到了這里,你得將你的實學全部傳我,另外,按照約定,我又給你帶了一批人來了。”他長吁一口氣:“只是一個多月功夫,你竟然將這里建成這等規模,當真讓人吃驚…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秘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