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崇禎七年大年初三,當晨光從東方lu出的時候,桐城的百姓驚訝地發覺,yin沉了數日的天空,竟然放晴了。
想到這三夜三日里的驚心動魄,不少人還覺得恍然若夢。而這個時候,外頭的號子與歌聲,卻驚破了他們的mi惘。
“那是什么聲音?”
寓居于桐城的道人癸泉子懶洋洋地問道,這幾天城里亂糟糟地擾人清夢,但他一個道人,倒沒有什么人來sāo擾。
“師傅,是俞家家丁出操。”
回應的小道人眉目清秀,淺笑之時還有兩個酒窩,癸泉子唱了一曲道藏,小道人服shi他穿好衣裳,他笑瞇瞇地道:“思乙,那個俞幼虎俊不俊?”
“師傅說什么啊!”小道人雙頰頓時飛紅,lu出了形跡,竟然是一位女冠。
“思乙隨我游走天下,不就是在觀那些才子英雄么,俞幼虎在廬州、安慶好大的名頭,是不是英雄,你看得出么?”
“弟子只想著學得紅線、隱娘那般本領。”沉默了一會兒,被稱為思乙的女冠幽幽地道:“英雄不英雄的,弟子不曾想過。”
“哈哈,咱們此次去見王征南,他也是我道家一脈,或者他那兒有這種本領…”癸泉子謔笑了起來:“且不說這個,你與我一起去看看,那俞幼虎究竟是怎么一般人物。”
二人出了寄宿的道觀,慢悠悠晃上了牧愛街,只見城中街道上已經有許多人聚攏了。有些認識兩個道人的向他們行禮打招呼,“仙長”、“仙長”叫個不停,癸泉子笑瞇瞇地一一回禮。看上去倒是道貌岸然。
“咦。這不是段老爺么,親自到這街上來送俞幼虎?”不經意間,他看到一個縉紳模樣的人,忙上前行禮。這可是一位大施主,不能等人家來招呼自己。
段老爺回過頭來看到是他,念了聲“天尊”:“道長無礙老朽就放心了,這幾日兵荒馬亂的,老朽未曾去聽道長講道。失敬了。”
“呵呵,段老爺還記得此前貧道說過的么,小有危難,必遇貴人,轉運而安。”
“唉呀,道長一說,老朽想起來了,可不就是么!亂賊之中,頗有幾個也與老朽有仇的,若不是俞幼虎來得快。我家與那幾家就一般無二了!”
“貧道術法不精,只能算得到段老爺會有一險,卻不知道這一險竟然是應在賊亂上。”癸泉子嘆息道:“可惜,可惜。若是貧道術法再精通些,段老爺就連這點小險都不會有了。
那段姓縉紳連連搖頭:“道長已經是神機妙算了,天機深沉,能算到道長這一地步,老朽也是僅見…道長還掛單在白云觀?待明日,老朽再去向道長求教!”
癸泉子笑著應了。旁邊的女冠不為人知地撇了一下嘴,自己師傅這套含含糊糊胡弄人的把戲,她可是見多了。
就在這時,前方傳來山崩一樣的呼響,那是歡呼聲。緊接著,鞭炮聲音齊鳴,鑼鼓也開始喧囂起來。
女冠的注意力立刻轉到了熱鬧上來。她伸長脖子向那邊望去,過了會兒,便看到了兩列人從街道中走了過來。
這種夾道歡呼的場面,少年家衛也是第一次遇到,他們臉上帶著喜色,可長久以來的紀律約束,讓他們還不至于忘形。
羅九河隊走在最前,他極是驕傲,據說新科的進士要披彩夸街,可他覺得自己現在比起新科進士還要風光了。
不僅是他,他身后的家衛少年們同樣如同。不過這些自尊心被培養出來的少年們,越是驕傲,反而越發矜持,一個個昂首tingxiong目不斜視,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掃視著兩邊為他們歡呼的人群。
對他們來說,這是人生中第一次無比光榮的時刻,長時間艱苦地訓練,在這一刻都有了回報。
這支沉默行軍的隊伍,展示出了強大的氣勢,看到這一幕,癸泉子眼前一亮。
他本以為俞幼虎是靠著勇武與狡黠取勝,現在看來,俞幼虎在練兵一事上,也有常人難及之處!
他吸了口氣,靠近那位姓段的縉紳一些:“段老爺,那位行在最前、看上去精明強干的,便是俞幼虎?”
“道長這次眼光可差了,那是羅九河,昨日登城破門者就是他,也是了不得的英雄!”
“唉呀,倒不是貧道眼光差,而是此人姿容非凡,以貧道粗淺術法來看,今后必是封侯拜將的人物!”癸泉子嘿然一笑:“還有這一位,你看,這位目光如電,行走之際有熊虎之姿,莫非這位是俞幼虎?”
“此也不是,此人名葉武崖,與羅九河一般,都是俞幼虎麾下勇士之首。”段縉紳道。
“嘖嘖!”癸泉子贊了一句。
葉武崖這一隊行過之后,再出現于眾人面前的就是教導隊了。癸泉子看到教導隊中同樣步行的俞國振時,眼前突然一亮,瞠目結舌半晌沒有說話。
“如何,道長可是認出了俞幼虎?”段縉紳問道。
“那大個子身邊的…便是俞幼虎吧!”
俞國振的服飾與其余少年沒有什么兩樣,都是類似于軍隊戰襖,只是在肩章上與少年們有區別,少年們是紅線,他卻是紅星。但是這一點細小的差別,不是短時間內能發現的。走在他身邊的齊牛高大健壯,當真是虎背熊腰,環腮虬須已經初顯,一看就是名勇將,原本是最容易吸引周圍注意力的。與他相比,俞國振個頭稍矮,長著娃娃臉,反倒有些不起眼了。
但癸泉子卻是一眼就認出了俞國振,這讓原本有些賣弄的段縉紳多少有些意外,方才連認錯兩人,為何這次卻一眼認對了。
“不愧是道長,目光非凡啊。”他打著哈哈道。
“那大個子與前面的羅、葉一般。今后就是封侯拜將的。唯有他旁邊之人,貧道修為不足,看不出深淺來啊。”癸泉子道。
女冠思乙橫了他一眼,師傅又在胡弄人,便是她也能看出,大個兒與俞幼虎走在一起時,態度甚為恭謹,面對周圍的歡呼甚至有些拘束羞赧。而俞幼虎泰然自若。
“哈哈…”
段縉紳打著哈哈,正準備正說什么的時候,突然走在最前的羅九河一聲大喝:“預備――唱!”
“赫赫華夏立東方,人文初祖數炎黃,三皇五帝遺厚德,夏商兩周拓土疆。祖龍一統文軌同…”
雄壯的曲聲響了起來,這群最大者也只是二十出頭的少年,唱得慷慨ji昂。
圍觀的百姓頓時靜了下來,桐城文風極盛,縣城之中識字者更多。那段縉紳聽了幾句,便不由自主捻須拍tui:“好,好,千秋忠義之氣。盡在其中矣!”
癸泉子也連連點頭,對此贊嘆不已。
“呀!”
當家衛們走過街邊一處圍墻時,從圍墻另一端,突然拋出一大捧的花來,隨之而出的,是銀鈴一般的笑聲。也難為了里面的姑娘媳fu們。在這大冷的冬天里,又是這么短的時間,竟然給她們找來了這許多花。
無數花瓣從空中飄落,灑在家衛少年們前進的道路之上,他們身上也沾染上了這花瓣帶來的香味。看到這一幕,便是再方正古板的老夫子,也不禁會心一笑。沒有將什么“男女授受不親”之類的胡話拿出來教訓人。
眼見著俞國振與他的家衛少年出了桐城,看熱鬧的人開始散去,段縉紳與癸泉子招呼了聲,正準備離去,卻看到一個縮頭縮腦的背影,頓時怒了:“那邊,汪兆麟!”
“汪兆麟?這廝在哪兒?”
周圍聽到這名字,頓時怒喝聲一片,癸泉子被嚇了一跳,猛然縮了縮脖子。緊接著,身材臃腫發胖的段縉紳以極敏捷的速度沖向那縮頭縮腦的背影,一把將他抓住。
汪兆麟心中那個懊惱,他原本以為人多熱鬧,不會有誰注意他的,可現在一鬧,他頓時被人圍了起來。
“汪兆麟,還我銀錢!”
“還有我的,還有我的!”
汪兆麟一邊哭喪著臉一邊作揖,鬧了好一會兒,周圍人才靜下聽他說話。他道:“諸位鄉親,諸位縉紳,我汪兆麟可也是交了五千兩銀子的,不比諸位出得少…若不是答應交銀子,賊人哪里肯放過我們?”
“如今賊人已經滅了,你把銀子還給我們!”
“正是,正是,還給我們!”
“諸位,我也不是在找嘛,昨日亂糟糟的,誰知道銀子在哪兒!”汪兆麟這話說出,周圍頓時安靜了。
在場的可都不是傻子,汪兆麟言下之意,誰不知曉,昨日戰起控制局面的,唯有俞國振帶來的家衛少年,因此若說賊人擄走的銀錢最有可能落入誰手,那也是俞國振的家衛少年!
大伙一大早跑出來給俞國振送行,那些小民倒是真正自發的,可他們這些縉紳親自來,無非就是想確認一下,俞國振是否帶了銀子離開,若有,那還得通過方家與之交涉,想法子將自己的銀錢弄回來。
但他們看到了,俞國振只有兩百人,雖然有六輛大車,可車上裝著的是傷兵與陣亡者的遺骸,還有就是各家作為謝禮贈送的豬羊酒肉,哪里見著半點銀子!
這可是一十幾萬兩銀子,除了神仙,誰也不能一下子將之帶走!
“這廝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竟然懷疑俞幼虎吞了銀子,打他,打他!”有位縉紳子弟年輕沖動,想明白這點后惱羞成怒,頓時大叫。
人盡如此,若能貶低別人,仿佛就抬高了自己。雖然與汪兆麟一般心思者甚眾,但哪個會承認?于是人人喊打起來,動嘴的多,動手的少,畢竟如今賊亂已完,真個打死人,沒準要吃官司。
饒是如此,其氣勢,也讓汪兆麟心膽生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