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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機關算盡,反誤了卿卿性命

  俞家要賣種珠之法!

  這個消息傳了出去,驚動的人非常多,自古以來,聽說過種糧種麻種桑種果的,可有誰聽說過,珍珠也可以種得出來!

  不曉事的,自然將這個當成了俞家人想錢想瘋了,可是幾個與俞家有往來的徽商,卻恍然大悟,知道俞家這個打算不但不是瘋了,而是實實在在地有干貨在手!

  徽商雖然沒有晉商那么團結,但他們傳替消息的速度一點也不慢,不過是幾天功夫,這消息在整個徽商圈子里就人盡皆知了。

  甚至連隱于鄉野的某些人,也得到了消息。

  “這個小子,倒是壯士斷腕,不愧是溫體仁那奸賊所看中的人!”

  已經回到宜興老家的周延儒冷笑了一聲,看了一眼坐在自己面前的張溥,搖頭嘆了口氣:“只是錢牧齋這次極好的機會,卻人算不如天算,只能眼睜睜地放過了。”

  他言語中頗有幸災樂禍之意,坐在他面前的張溥倒是面不改色:“學生倒是見過俞國振,與他也有幾分交情,此人確實不同一般,公之事,實在與他不相干,是溫賊狡猾。”

  崇禎四年時,周延儒為了緩和與東林的關系,在主持科舉時錄用了張溥等人,所以張溥在他面前以學生自居。

  “老夫自然知道,不過…老夫經此挫折,倒也認清了一件事情,論及眼光,老夫不如溫賊啊。”

  周延儒是真心之語,張溥默然了一會兒,然后緩緩開口:“老大人必有起復之日!”

  “哦?”

  “溫賊閹黨余孽,當年是靠奉承崔呈秀起家,如今雖然把持朝綱,但天子圣聰,必不會為之蒙蔽太久。況且國家多事,以溫賊之力,豈能從容應對。到了那時,天子必然會想到老大人,而且此次再用,老大人會更得信重!”

  周延儒哈哈笑了起來,目光中卻沒有什么笑意。

  他被驅出朝堂,雖然天子還算給了他顏面,賜銀送還,可是以溫體仁的手段,哪里會讓他再度輕易出山!

  “老大人切莫氣餒,此事學生自然要為老大人奔走!”張溥斬釘截鐵地道。

  “此事先不提了,這時機運氣,實在非人所能料想,你看錢牧齋此次原本有機會的,可偏偏遇著母親丁憂…只能老老實實再等三年了。”

  “牧齋公的運氣…確實差了些。”周延儒再度提及此事,張溥只能苦笑了。

  錢謙益錢牧齋,是東林黨如今的領袖,復社自詡承東林遺風,與他的關系相當緊密,這次聞香教教主王好賢落網,上奏朝廷的奏折中,是錢謙益運籌帷幄,召集鄉中勇士,設計伏擊,方孔炤配合得當,臨陣指揮自若,數百字形容他們的功績。至于俞國振,只是在最后加了一句,襄安巡檢司弓手俞國振等奮勇擊賊,甚至還比不上俞宜軒的名字出現的次數多。

  方孔炤是丁憂在家已經快三年,所以有了這功績,想來等他丁憂結束之后,會有一個好的位置等著他。而錢謙益原本是要借著這機會起復的,可偏偏大勝的消息傳到錢家的同時,他老母病逝,他不得不眼睜睜看著到手的機會從面前滑過。

  方孔炤與溫體仁并無深仇,起復之事,溫體仁未必會出死力阻攔,而他錢謙益則不然,錯過這個機會,再想入天子之眼,只怕難比登天了。

  因此,就在周延儒與張溥談及此事的時候,錢謙益雙目無神地坐著,神色甚哀。在他面前,放著一部華嚴經。

  石敬巖訥訥地看著他,一時之間,不知說什么好。

  原本在錢謙益的計劃中,他自己因為王好賢的事情起復,少不得給石敬巖也謀一個軍中的職司,但隨著錢謙益的丁憂,這件事情也泡湯了。

  “唉!”

  良久之后,錢謙益終于長嘆了一聲,臉上帶著愧色:“敬巖,是老夫對不住你。”

  “老大人何出此言,小人的事情算得了什么!”石敬巖行禮道:“況且小人也不是沒有去處,那位俞小官人請小人前去當教習,一個月愿出一百兩銀子呢!”

  “一個月一百兩…”錢謙益聽到這個數字也是嚇了一跳,好一會兒,他才嘆道:“好氣魄,好氣魄,也只有這個價錢,才得到你石電替他效力!”

  他心中確實有些嘆息,石敬巖一身好武藝,只是因為出身低微,所以一直得不到重用的機會。

  “近來我在家中重讀蘇子瞻之文,頗有些心得,蘇子瞻一生,不唯是時運不濟,也是因為才太高,名太大,才高天妒,名大人嫉,天人交恨,豈不哀哉?”錢謙益慨然嘆息,也不知道是在替蘇軾不平,還是在感嘆自己的不幸。

  又過了一會兒,他眼中閃出一縷寒光:“不過,你回去之后稟告那位俞小官人,他的人情,我記下了,他擔心的事情,我也替他收尾。”

  “是,是。”石敬巖聽不明白他說什么,只是用心將他的話記了下來。

  “你回去之時,在金陵為我送幾封信。”錢謙益又道:“這幾封信極是緊要,切記切記。”

  說到這,他冷笑起來:“周延儒此際想必在譏嘲我時運不濟,哪里知道這一次我錢謙益就算不能起來,總不能讓溫體仁那小人得逞!”

  當初在朝中時,周延儒與溫體仁聯手,將錢謙益趕出了朝堂,如今兩人都在野,心中也都開始琢磨著要聯手,只不過沒有人起這個由頭罷了。錢謙益想了一會兒,不由得想到了張溥,此人慣于奔走的,既是復社盟主,也與東林關系匪淺,或許由他從中穿線,可能會好一些。

  哪怕自己不能起復,也不能讓溫體仁在朝中逍遙,至于國家大事…自己不在朝堂中那東西重要嗎?

  至少這個念頭上,周延儒與錢謙益是想到一處了。

  錢謙益身為東林領袖,門生故吏不敢說遍于天下,但是在大江南北,不少官員還是唯他馬首是瞻,他的書信,所起的作用極大。

  冬日里難得的晴天,陽光透過牢窗照在王好賢的腳前,王好賢舒舒服服地靠在墻邊,懶懶地抬起眼。

  時間差不多到了,自己傳出的消息,現在應該已經讓那個姓俞的小兒焦頭爛額了。

  想到這,他就忍不住得意地笑起來,還唱了兩句小曲。

  就在這時,一向照顧他的兩個牢差笑吟吟地走了進來,他們還拎著一個食盒。

  “老先生,今日有人給你送好吃的了。”

  “哦…有勞二位了。”王好賢道了一聲謝,他知道這兩個牢差不唯得了人吩咐要好生照顧他,也收了不少銀兩,因此也沒有和他們客氣。

  打開食盒,果然是極豐盛的,四熱二冷六盤菜,犖素俱備,還有一壺好酒。一個牢差給他斟了碗酒,雙手奉了上去:“老先生請用。”

  “多謝,多謝,二位也來,這許多酒菜,我一人也吃不盡。”

  那兩牢差對望了一眼,卻笑著不上來,王好賢也不疑有它,只道今天送吃食來的人來頭太大,讓他們二人不敢。一邊吃,他一邊笑道:“你們二位給我說說,外頭有些什么新鮮事。”

  “老先生欺我二人啊,那個姓俞的小子,根本不是有什么鱉寶!”有個牢差嘴快一些,忍不住埋怨起來:“我二人見識少,可老先生也不該誑我們,弄得我們被人笑話。”

  “什么?”王好賢原本已經端起了酒的,聞言頓時停住,臉色也變了:“我何曾誑你們,莫非你們去問過了?”

  說到這,他皺眉又道:“是了,那小賊最是狡猾,你們這般去問,他自然是不肯說的…”

  “老先生好大的口氣,我們二人執賤役者,是什么身份,哪里敢去問他!”那嘴快的牢差嘿嘿笑了笑,口氣里有些陰陽怪氣:“是人家自個兒傳出的消息,他要在這個月的二十日辦什么‘拍賣’,將種珠之術傳給出價最高者!”

  王好賢頓時愣住了。

  在他看來,種珠之術就是一座金山,就算是死也要攥在手中,卻沒有想到俞國振會將之拿出來賣掉!

  “他蠢了么,可以永生永世賺錢的東西,他卻拿出來只賺這一遭?”他忍不住道。

  “我們也說那廝是個敗家仔,就是個爛鐵匠收徒弟也要留上一手,何況這種點鐵成金的技藝!”牢差哀聲嘆氣:“聽說不僅是徽商,咱們金陵城中不少富商巨賈,甚至吳江、蘇州一帶的,都巴巴地趕過去了,若是我們有錢,定然也要趕去的!”

  “這廝…這廝竟然想到了?”王好賢眨巴了好一會兒眼睛,面前的酒菜對他來說完全沒有了味道。

  他想要尋俞國振報仇,可是也知道自己的案子關系重大,等閑之間是無法從牢中出去的,因此唯一的辦法就是借助于官府,讓那些貪婪更甚的官員去逼俞國振。但俞國振將種珠之法拿出來發賣,便輕輕巧巧地化解了他的打算,更讓他恐懼的是,俞國振莫非是早料到了他會有這種想法,故此借著這個由頭行事?

  “老先生喝酒,老先生喝酒啊。”那兩個牢差勸道。

  王好賢長嘆了一聲:“今日沒有胃口…這酒菜都送與你們了吧。”

  兩個牢差臉色突然變了,王好賢還未反應過來,一個牢差便從后邊將他夾住,另一個則將酒往他嘴中灌了下去。

  “你們…你們這是何意?”嗆得險些吐血的王好賢心中驚怒交加,一股不祥之感瞬間浸透了他全身!

  “王教主,莫怪我們兄弟,上頭吩咐了,你若不死,我們兩個便要死。”一個牢差獰笑道:“冤有頭債有主,要怨,你就去怨錢侍郎,與我等無干!”

  “錢侍郎…錢謙益?”王好賢想到了這個人,卻不知道錢謙益為何非要自己死去,他要拿自己邀功,自己活著豈不更好?————————————要票分割線————————————(終于上三江推薦了,三江版面里有個本期三江最受歡迎作品投票,大伙不要怕驗證麻煩,去幫我投一票啊,這個票每天只能投一次,周票第一可以進入三江狀元閣,用處不大,只是榮譽,但…我還什么榮譽都沒有呢!推薦好友新人一顧的大作,這本書的開頭他至少修改了七次,創作態度比我認真啊,目前新人沖榜極不容易,大伙書架上有空位,收藏閱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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