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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雛苗

  肖四郎吐了口唾沫,低聲咒罵了一句。

  “四哥,還在想著十哥的仇?”身邊的水賊遞過酒葫蘆。

  “能忘了么,這十多天來,只要一閉著眼,老十就會來,哭著讓我給他報仇…襄安俞家,襄安俞家!”肖四郎咬牙切齒:“忙完手中的活計,我總得去襄安一趟,若不讓俞家滅族,我夜夜都睡不安寧!”

  “兄弟們也都是如此,人手損了一半,可都是我們自家兄弟!”那水賊目中射出兇光:“依著兄弟們的性子,用不著等手中的活計忙掉就直接去做上一票,然后或是去投顧三麻子,或是去投霍山賊,都是逍遙快活。”

  “蠢,投海賊或是霍山賊,哪里比得上我們如今逍遙快活,官府盯得緊呢!”肖四郎哼了一聲:“所以我才要去找宋保義,搭上了他們的線,兄弟們今后的日子才能長久。”

  “那宋保義也不過是一個鹽梟,便是在揚州城有幾分臉面,哪里管得到我們巢湖來!”

  “說你蠢,你便蠢得透頂,你以為宋保義身后就沒人么?”說到這,肖四郎不愿意再談下去,一股焦躁在他心中翻動,他站起身來,一腳將那水賊踢起:“去看看陸老九回來了沒有,讓他去襄安打聽消息,這個時候也該回來了!”

  他們口中的宋保義正是兩淮一位鹽梟,不過旁人只知道他是鹽梟,卻不知道這位宋保義身后有一位衛所的同知,若不是有官兵護著,宋保義哪能如此囂張!

  這個世道,官和匪兵和賊,原本就是分不清的。

  “四哥,四哥,老九回來了!”那水賊離開沒有多久,便屁顛屁顛地又跑了回來:“賊他娘的,四哥你在這擔心,那廝卻灌了一肚皮的黃湯馬尿!”

  被稱為陸老九的是肖四郎的親信,他生性好酒,肖四郎知道他這毛病,不過現在卻不是計較的時候:“如何,打聽到什么消息了?”

  “四哥,襄安沒啥動靜,那俞家前幾日一直忙著接待來自桐城的一個姓方的酸丁秀才,現今秀才走了,俞舉人去了揚州,據說是要尋人牙子買些奴仆,俞宜勤忙著帶人清理水塘,也不知要做什么,那個三房的小賊,還是每日里操演家丁,只不過現今他操演的不只是那群小兔崽子,整個俞家的家丁,一共三十四人都在他手中了。”

  雖然喝得滿臉通紅,陸老九打探的消息卻是不打折扣,肖四郎心中的焦躁稍平:“無為州呢,十郎他們都被送到無為州了吧。”

  “也沒有動靜,我連夜將十哥的首績從城頭偷下來,葬在了城外,城中竟然也沒有反應。”陸老九滿不在乎地道。

  “你…你將十弟的首績偷出來了!”肖四郎臉色一變,又驚又喜。

  “是,葬在城外,等風聲過了,我引四哥去將十哥的首績遷到吉地。”陸老九打了一個酒嗝,訕訕笑道:“因為事情順利,故此小弟喝了些酒,還請四哥莫怪。”

  “不怪不怪,你已經立下大功了,既然官府沒有什么動靜,那么我們就可以照與宋保義的約定行事了。”肖四郎大喜。

  與私鹽鹽梟勾結,闖出一條路子,最不濟也可以帶著販私鹽的錢鈔回鄉當個富家翁,這可是事關肖四郎后半輩子的大事,至于為肖十郎報仇之事,他心中已經有了計較,鹽梟中有的是橫行不法的亡命之徒,他現在人手有些不足,到時候還可以向宋保義借些人手。

  “老九這次辛苦了,留在家中看守,狗子,去和宋保義的人聯絡,跟他說可以辦事了!”

  狗子呼了一聲,得意洋洋地撲了出去,很快就駕著一艘小船消失在巢湖之中。

  肖四郎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他招呼陸老九坐下:“老九,十弟失手的詳情,你有沒有打聽出來?”

  此前肖四郎得到的消息都語焉不詳,不是將俞家家丁吹噓得個個武藝高強,就是將俞宜勤和俞國振說成撒豆成兵的妖人,從官府那兒得到的消息卻是一位巡檢帶弓手與捕快擊殺了眾水賊。對這些,肖四郎是一概不信,但俞家三房的那小子俞國振與這件事有密切關系總是不錯的。

  陸老九將自己聽到的消息說了一遍,他是從襄安鎮那些少年家人口中得到的,自然比旁人得到的消息要真實些,肖四郎聽完之后臉色微微一變:那小畜牲竟然如此狡猾!

  “俞家的那小兒真的只有十五歲?”

  “虛歲十六,到年底就十七了。”

  “這小雜種不能留,我定然要說動那些鹽梟,讓他們助我,將小雜種全家殺盡,將他本人剁成肉醬去喂狗…”肖四郎很不想承認,但心中卻不得不同意,俞國振確實足智多謀勇猛善戰,最重要的是,他才十六歲不足!

  被肖四郎正掂記著的俞國振本人,這個時候從泥水中爬了起來:“繼續,繼續!”

  既然準備襲擊水賊,那么就少不了加強水中的訓練,襄安的少年都生長在水邊上,游泳都不成問題,不過會游泳不等于會水戰,俞國振本人對這個也不是很擅長,只能摸索著練習。

  他也不指望這幾天的練習就能起到效果,無非是做準備比不做準備要好。

  半個下午的訓練結束之后,少年們都如同泥人一般,大伙跳入河中洗浴干凈,葉武崖笑嘻嘻地推了羅九河一把:“九河,你今日不錯,小官人兩次贊你了。”

  羅九河橫了他一眼,也不知道這廝的話是真的稱贊還是要拐著彎兒笑他,那天擊賊時他的表現相當失敗,事后成了笑柄,這些天來他心里可不好受。

  高二柱在旁邊看了,哼了一聲:“不服氣?九河,當初小官人招人時,有人就說你性子綿軟,當個書童還可以,當家丁實在是不夠格,當時是我對小官人說,你機敏聰明,這樣小官人才收了你,結果你卻是如何表現的!”

  說到這,高二柱也有些生氣:“我告訴你,咱們很快就有新活計要做,到時候你若還是那般,休怪我不幫你說話,你還是回鎮子去吧!”

  羅九河身體抖了一下,垂下了頭,葉武崖說他,他心里是老大不服氣的,可是高二柱說他,他就不敢回嘴了。

  “二柱哥,不會吧,小官人真要開革一些人?”葉武崖聽出了高二柱的話外音,壓低聲音問道。

  “你們沒聽說么,五老爺去了揚州,準備在那兒順運河北上,去山東買一批家仆,那可是有和我一般有身契的,不象是你們。”高二柱提到自己身契在俞家,不但沒有以身為家仆為恥,反而有些洋洋得意:“到時幾十上百號人來了,你們若是表現得不好,便只有回家啃老米飯了。”

  “那可不成!”羅九河與葉武崖這次異口同聲。

  他們在鎮上過的是什么日子,半大小子吃壞老子,在俞家吃了兩個月的煎魚和豬蹄磅、紅燒肉,讓他們再回去過一日二餐稀飯的日子,想也休想!

  更何況,這些時日來,他們已經找到了某種尊嚴,原本鎮子里的大人看到他們,第一警覺的是他們是否要順手牽羊偷雞摸狗,因此最常見的是掃帚扁擔招呼,可現在不同了,他們偶爾回鎮子時,哪個熟人見了不客客氣氣地打招呼,想著法子問他們俞家是否還要招人!

  “不想被裁汰?那就加把勁兒,我方才說了,最近,可是又有事要做!”高二柱神神秘秘地道。

  俞國振在稍遠的地方聽到他們的對話,微笑了起來,高二柱這家伙還是有些手段的,不過,俞國振覺得,他最適合的工作不是現在在做的,等手中人手稍足之后,他會讓二柱去做更重要的事情。

  沖洗完身上的泥沙之后,他爬上了岸,然后就看到小蓮拎著塊干毛巾沖了上來:“小官人,讓他們去撲騰就行了,你怎么也隨著他們!”

  這幾天小蓮每天都會這樣嘮叨,俞國振張開雙臂,少女鉆入他的腋下,將他身上的水漬小心地擦拭干凈。這是很小的事情,可小蓮卻似乎將它當成了極為重要的工作,擦拭時專心致志,一雙大眼眨也不眨,就連俞國振在看她也沒有注意到。

  “這些事情,小官人每次都要親歷親為,那還要大柱二柱做什么,小官人也是,從來不聽人勸…”

  嘮叨著把俞國振身上的水漬擦拭干凈,小蓮這才抬起臉,迎著俞國振的目光,滿嘴的埋怨嘎然而止,小姑娘的臉頰飛起了紅暈:“小官人!”

  “啊,哈哈…”俞國振打了個哈哈,將目光從不該看的地方收了回來,夏天已經來臨了,所以連小蓮身上的衣裳都少了些啊。

  剛才看了令人心曠神怡的風景,雖然長在十二三歲的少女身上還顯得很稚嫩,不過俞國振心情還是因此愉快了許多。

  就在這時,他看到二伯騎著騾子奔了過來,俞國振改了原本準備調戲一下自己侍女的念頭,二伯此來,應該是正事。

  “國振,都準備好了,一共五十口和三十根。”俞宜勤到了面前,略帶興奮地做了個手勢。

  所謂五十口,是只五十柄鋼刀,三十根則是指三十個槍頭。雖然官府對民間執有兵器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是這畢竟是民不舉官不究,因此俞宜勤說得有些隱晦。

  “太好了,這樣的話,我便可以開始準備動手。”俞國振也是興奮起來,有了武器,他就用不著帶著少年家丁用擔柴的沖槍去殺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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