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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心悅誠服

  俞宜勤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那十八根白臘桿似乎還在他面前晃動,讓他汗如漿涌。

  “老五…你怎么看?”他看著自己身邊的親兄弟,低聲問道。

  “無妨,勝敗乃兵家常事,我只是一時不備,為小兒所乘…”俞宜軒臉色鐵青:“再過一個月,我將人手操練好了,再與他較量!”

  俞宜勤剛想說什么,就見到迎面從鎮子里跑出兩個少年,都是十七八歲的年紀,看到他們才停住腳。

  “父親,五叔!”

  這兩人是俞宜勤的一對雙胞胎兒子,俞國寧、俞國安,他們聽到五孫操練的家丁要與堂弟操練的少年演校,便興致沖沖地跑出來想看熱鬧,沒有想到父叔竟然已經回來。

  “五叔,勝了吧,有沒有把國振打得落花流水?”性子急一些的俞國寧道。

  “那是必然的,國振帶的不過是一些街頭的小幫閑,能有什么用!”俞國安道。

  看到他們,俞宜勤心中突然一動。

  自己這兩個兒子讀書不成做事不成,都只是庸人,好看熱鬧好嬉戲游樂,若是往常,俞宜勤一點都不擔心,只要再大些他們懂事些,俞氏家族的權柄還是要交到他們手中。

  可現在卻不行,俞國振的異軍突起,讓俞宜勤意識到,自己的兩個兒子綁在一塊,也不是俞國振的對手。

  他老人,已經年近半百,再有個一二十年好活就了不起,到那時自己兩個兒子面對國振,該是什么樣的情形?

  “滾回去,若是再給我看到你們在外頭胡鬧,就直接打斷你們的腿!”越想越生氣,俞宜勤喝道。

  為何自己的兒子就沒有一個有出息的!

  氣憤到了極至自然是要想解決的辦法,俞宜勤想到那伸向自己的白臘桿子,心中猛然一動。

  自己和國振并沒有撕破臉,而且他父母雙亡之后,喪事操執上還是自己幫的忙,另外,雖然自己收了三房的宅院,可一直沒有搬進去住,只是堆放了些雜物在里面…

  還有挽回的余地,最多不過是將族權讓到三房去,以國振的本領,光大門楣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換了個角度想,他就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必要與俞國振去爭——論起親疏,死絕了的四房是他堂弟,可俞國振的父親同樣是他的堂弟!

  “老五,我算是想明白了,國振有出息,對我們俞家是大好事!”將兩個兒子喝走之后,他一拍大腿:“我們這代有你支撐門戶,到下一代,就靠國振來光大門楣,現在天下兵荒馬亂,陜晉流賊四起,去年奴虜破關抄掠京畿…國振這么能干,我們俞家無憂了!”

  他越想越興奮,拉住俞宜軒就要轉身,俞宜軒正一肚子悶氣,畢竟是他輸給了俞國振,特別是那些少年勝得干凈利落,讓他舉人老爺的顏面蕩然無存,一時半會之間,他哪里能放得下!

  “二哥扯我做什么?”他問道。

  “回去,回去與國振好好說說,他操練家丁的錢糧,我們族中出了,另外家中的家丁,也全交給他來練。”俞宜勤興沖沖地道。

  “怎么,二哥的意思,是讓那小輩騎到我們頭上來?”

  “老五,我一向是佩服你足智多謀的,但今天是你錯了,自家晚輩勝過長輩,不就是你常說的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么,你今天的念頭怎么不通達了?”

  “你能通達,我通達不了,要去你去!”俞宜軒一甩衣袖,大步走進了鎮子。

  兩人不歡而散,沒有得到俞宜軒的支持,俞宜勤終究沒有急著去尋俞國振,只能耐下性子又去勸俞宜軒。勸了兩天,見俞宜軒仍然不為所動,俞宜勤也惱了,便獨自又來到俞國振的家中。

  上次來時他急著看操演,沒有注意俞國振的宅院建得如何,現在仔細看起來,不由得連聲暗贊。

  不過是一個月的功夫,一人多高的圍墻已經完全起來了,在圍墻四角,各有一個望樓,不過現在人少,望樓上并沒有人值守。這個建造速度,遠超過俞宜勤的想象,本來他以為不到下半年無法完工的。

  而院墻里起的新屋,現在也已經初具雛形,有幾間特意先建起來的都可以住人了。俞宜勤走到門口才往里望了兩眼,立刻有人喝問:“做什么的?”

  “你這烏鴉作死么,連我都不認得?”俞宜勤翻著眼睛罵了一聲。

  喝問的正是葉烏鴉,他拄著白臘桿子站在門后,聽到喝罵,訕訕笑道:“二老爺莫怪,這是小官人的規矩,無論是誰進來,都先得問答。”

  “這小子,還真當自己這里是細柳營了?”俞宜勤沒有生氣,相反,他這個時候就巴不得俞國振本領越大越好,本領越大,眼光就越大,當然不會和他二房來搶這個族長的位置,相反對于家族能有極大的幫助!

  他停在門口,揮了揮手道:“烏鴉,你去和國振說一聲,就說我來看他了。”

  葉烏鴉笑嘻嘻地應了聲,將走未走,又轉過頭來道:“二老爺,小官人嫌烏鴉這名字不好聽,給我改了名,以后二老爺喚我就喚葉武崖,文字武功的武,懸崖峭壁的崖…小官人還說,我這名字別有含意,那個崖,也是崖山的崖。”

  說完之后,葉武崖向屋子小跑而去,俞宜勤等得無聊,琢磨著他的名字:“崖山的崖…崖山,崖山,這詞好熟…可怎么就想不起來呢?”

  他沒有等多久,便看到俞國振跟在葉武崖之后走了出來,俞國振穿著一身熨得筆挺的新衣,臉上是與年齡不太相乘的成熟,看上去極為英武。

  “二伯,請進來說話。”

  看到只有二伯來,俞國振大致能猜出他的來意,臉上浮起了笑容。將俞宜勤邀進了院子,一邊走俞國振一邊道:“這個時候,二伯來尋我是有什么吩咐?”

  “吩咐?”俞宜勤嘿嘿笑了起來,他哪里敢吩咐俞國振,如果不是大白天,又當著許多人,他甚至不敢走進這個院子,他心中現在更是認定了,四房的事情,就是自己這個膽大包天的侄子做的!

  既然來了,他也就不準備要什么面子,很干脆地說道:“國振,你操練這些少年,每個月需要花費多少銀糧,族中給你開銷了。”

  俞國振淡淡地笑了。

  “不必,這點銀糧,我支付得起,此前我當的那些珍珠,還換了些銀子,足夠我用上一年了。”

  聽他這樣說,俞宜勤停住腳步,伸手將一個布包遞了過去:“拿著。”

  俞國振接過來捏了一下,愕然道:“二伯這是何意?”

  “四房的借據是假的,當時是我察事不明,所以出了錯,因此我掏錢將珍珠贖回了。”俞宜勤對他的反應很滿意,笑瞇瞇地道:“還有你父親留下的宅院,以前我怕你年幼管不住家業,如今你已長大成人,而且做事也很有章法,這宅院也可以交回你管了。”

  俞國振微微沉吟了會兒,這位二伯所做之事,讓他有些刮目相看。

  那處宅院值四五百兩銀子,珍珠更是價值一千余兩銀子,兩者相加,這就是近兩千兩銀子交到了他手中。雖然俞家在襄安算是富豪之家,而二房身為族長產業也最豐,可這也是一筆不小的支出了。

  “宅子的地契我收下,至于這些珍珠,就由二伯來處置吧。”想了一會兒,俞國振又將珍珠交還了過去:“二伯若是有心,將之換成銀糧,順便幫我招募一些身家清白的流民,現在只有十八人,還派不上什么用場。”

  “放心,放心!”俞宜勤得到俞國振的諒解,精神一振,暗暗稱贊自己這個侄兒會做人。不過俞國振越是大方,他就知道自己也要做得更漂亮,心里有了個主意,那些珍珠換成銀兩之后,自己不但不能苛扣,還要倒貼一些進來。

  “二伯如果無事,可以看看我是如何操練這些少年的。”見俞宜勤還沒有去意,俞國振便道。

  “正要看看!”俞宜勤心中更是歡喜,這就完全沒有和他見外,他這次來修補與三房關系,看來是對的。

  他看不太明白俞國振的操練方法,但最起碼的“令行禁止”他還是懂的,看到這些原本是街上頑童的少年,在短短的一個月時間里就能做到這一點,俞宜勤心中對堂侄更加敬服。

  上午的操練共一個半時辰,再加上每半個時辰一刻鐘的休息,少年們反復重復著同樣的動作,雖然枯燥,但他們做得卻非常認真。能讓他們做到這樣,廚房里傳來的香噴噴的魚和肉味起了關鍵作用。

  俞宜勤看得津津有味,到中午時還跟著這些少年一起吃了頓午飯,他們的伙食相當好,每八人一組兩犖兩素,都是大盤子裝的,便是俞宜勤身為俞家族長,也不是頓頓如此。

  飯吃到一半,在外輪值的高二柱跑了過來,他神情有些異樣,湊到俞國振耳畔說了幾句,俞國振抬起頭看了俞宜勤一眼。

  “怎么了?”俞宜勤心中一愣,因為俞國振這一眼中,竟然帶有殺氣!

  “有人見到李進寶了,就是四房的那個不見了的管事,和一伙人在河汊子里蹲著。”俞國振扒完碗里的最后一粒米,慢慢地說道:“二伯,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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