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股意念如三道嘯天而起的磅礴巨力,在沖擊著夏極的意志,讓他昏昏沉沉。
這不是入侵,而是都是他自己...
但這三個他就好像三個國家,每一個國家都想著統一天下,所以兵戎殺伐不斷,各種小念頭互相攻伐,剎那里便是兵禍天下,烽火狼煙。
本來是不會有這么夸張,因為無論是夏景的異道,還是噩夢夏景的萬道都是被遺忘了的...
可是苦海,卻偏偏以其境域的獨特法則揭開了夏極的最初之因,而把這兩個恐怖的道送還給了他,繼而...又開始放大他的欲念,讓原本就不可能和平相處的三道,變得瘋狂無比。
好像這大陸上的三國兵將全部都發了瘋,只想著統一。
征伐,激戰,前所未有。
每一道念都想成為主人。
每一道念都想擊潰其他念。
夏極想到穿越前說的人格分裂,他覺得人格分裂實在弱爆了...
若是用“分裂”來表明他的情況,那就是無窮重數的人格分裂。
無窮,是因為他不知道有多少。
他感到自己的心在不停變著。
不停地說話。
一剎一個念頭。
一剎又否決原本的念頭,而被新念頭取代。
這有點兒像是“沒有主見的人”,但卻又完全不同。
他像是喝醉了酒的人,憋著欲望,御風在半空歪歪扭扭。
他在趕往外朝。
魔龍可能是唯一的,但這里是苦海,即便魔龍是唯一的,也未必那么容易現身。
若是容易,它早就該降臨人間了,而不是在呂產大敗后就消失。
一道殘影經天而過。
這殘影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歪七扭八,低空的厚積云被穿出一個又一個大窟窿。
海鳥驚散,而蔚藍的海面下則是有不少海妖在游動。
仔細看去,整個海面就如一張點點黑斑的碧藍綢布。
此處并不是主航道,而在海上偏離主航道,某種程度上和在泰山偏離主山道差不多,都是死路一條,而這些海妖早不知道吞噬過多少于風暴里迷航的漁夫或是游客。
此時...
這些海妖紛紛抬首仰望,但竟沒有一個敢動手。
天空那位的氣勢太過恐怖,以至于它們只敢藏身于海面下默默看著。
天空那位的飛行速度變緩了,
一種奇異的感覺在它們腦海里浮現而出。
這感覺非常不妙,不少海妖都想跑。
但只有邊緣的跑了,而在那身影正下方的海妖卻無法跑...
場景極度玄幻。
夏極仿如一個抓著超巨型漁網的人,而海妖們則是魚。
隨著夏極的飛行,海妖們也被兜著,被帶著往他飛行的地方而去。
如此越積越多。
海妖們想出手,但卻發現它們的力量全部消失了。
緊接著,恐怖的一幕出現了。
它們的身體開始瓦解又組合,化作一個個詭異的新的生命體,迫于境界所限,這些新的生命體很難配得上“生命”兩個字,而只是初具形體。
這些新的存在才出現又開始消失,如一副正在被橡皮擦去的畫。
它們消失前看清了半空的那個人,那是一個閉目的人,他似乎在沉思著什么。
沙沙沙...
沒有太大動靜。
被兜籠入“巨型漁網”里的海妖們全滅。
夏極繼續往前,沿途的一切海妖皆是全滅。
他無法再控制自己這強烈的欲念。
異道形成了一個區域,是的這個區域里的規則全部改變,所以海妖無論強弱,無論一境還是四境,甚至五境,都是普通存在。
焚道直接毀滅區域里的一切。
萬道則是在閉目分析這些存在的狀態,試圖從中提取出新的力量,而它本身蘊藏的力量則是深藏如海,未曾使用。
沒有血...
沒有一滴血...
這些海妖死的時候被夏極用異道順便轉化為了海水,還有的則是被焚道的黑火徹底地抹去了蹤跡。
在這個殺戮的過程里,三道各取所需。
深海下,
隱隱霍霍的巨谷在水流間屹立著,而洞穴里有不少海妖在感受著這一幕,卻都是無妖敢出手,只盼著那少年要走就趕緊走。
然而,它們又失望了 夏極順從著欲念,從空而降,所到之處,海水中分...
殺戮起...
深海中。
夏極發泄著欲望。
苦海的海妖似是無窮無盡。
而他在發泄的過程里,三道的配合更加默契,各自在殺戮里尋找著自己的位置。
時光流逝...
苦海中的一年似乎非常快,而這在外面世界不過才一天。
這樣的時間流速可以讓普通人徹底沉淪。
畢竟,普通人一生也不過就過了數十年罷了,而在苦海里的這些年完全可以將他的過往覆蓋掉,甚至讓他徹底忘記過去。
但對夏極這種動輒在卦算世界反反復復地度過悠長歲月的人來說,這種時間實在不算什么。
他為了發泄這一股欲念,便是在深海里殺戮了足足數年...
數年之后,他果然并沒有感到稍稍舒暢了,欲念的發泄只是促進了欲念的成長,如今他周身的三道氣息在苦海法則的催波助瀾之下,堪稱恐怖。
但這長久的殺戮,也讓他稍稍感到了些疲憊。
某一天,他借著這疲憊暫時強迫自己遺忘欲念。
然后,竭盡全力的收斂力量,然后在大海中無日無夜的游泳,順著記憶的方向向外朝游去。
雖說這里是苦海,但想要游過無盡之海,也實在是瘋狂之舉。
但沒辦法,夏極要讓自己保持疲憊,以配合著強行遺忘欲念。
此時,外面的世界。
夏燭為了調查清楚無清殿的異常波動,率領著樹妖們,去了一次無清宮。
宮外,她和黑暗神佛進行了一次激烈交鋒。
結果算是兩敗俱傷。
這已經是很變態的戰績了。
返回之后,
夏燭只覺得有點不妙。
她和顏珍,還有呂雉說了自己的擔心。
“無清宮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蠢蠢欲動,這次...我感到了它,卻沒有找到它,也沒有能破壞它。”
“它是什么?”呂雉問。
夏燭回憶了下道:“可能是新的魔龍之子,也可能是黑暗神佛里的一位...大能。應該是魔龍自己的手筆。”
顏珍和呂雉開始幫著分析情況,醞釀下一次的攻擊,畢竟夏極臨走前讓她們好好輔佐夏燭。
夏極一去這么久,不會出事吧?
兩女有些擔心。
其實不止兩女,所有人都有些擔心。
春夏秋冬,交替而過。
冰冷的海浪,好似是真的一般。
因為苦海的一天,相當于外面的一年,所以夏極產生了在這里讓自己徹底精疲力盡,然后看看能不能借此進入到一種從未有過的狀態里。
而這需要無時無刻不去消耗。
去往外朝只是一個目的地,可是他并不一定非要去。
所以,他迷路了。
在大海里游了不知多久...
他感受過海上升起的臺風,也隨著水龍卷飛上過半空;
曾經沉到海洋最底部,看著深海那些奇形怪狀的魚兒發呆;
曾在平靜的洋流里游泳;
也曾繞經某個波濤洶涌、惡浪怒流的暗礁叢;
他發現這樣似乎挺有用,這種無時無刻不在消耗的狀態讓他心情舒暢了些。
期間,他想過各種辦法,也進行過各種領悟,可是怎么都無法得到那所謂的一念。
他甚至想...這一念或許根本就不是為了他準備的。
有欲念不好么?
為什么非要去忘記欲念?
苦海無涯,回頭無岸。
這或許就是一座監獄。
而他正沉淪于這監獄之中,無法跳出。
嘟嘟嘟 嘹亮的鳴笛聲從遠處而來。
昂昂的白煙隨風往后拖拽成線,又變淡,繼而消弭...
這是一艘在深冬的風雪里破浪而行的鋼鐵巨輪。
這也是往外朝行去的巨輪。
巨輪上,貨艙已空,艙蓋緊蓋著。
尖錐狀的鋼鐵船首斬出一重重飛天的雪浪。
甲板上,沒有一個水手。
這種天,在甲板上會被凍僵甚至凍死,而此時波浪不小,船只左右顛簸,一個不察或許就會在船的左傾右傾里滑到海里,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跑船的人,這么死掉的可不少。
駕駛臺里,船長正抓著望遠鏡看著遠處。
“這次旅程很順利,海妖一個都沒遇到...”
“確實如此”,另一個高級船員接話,“平時這時候,它們或許會在不遠處的暗礁上唱歌...到時候又有不少船員要發瘋了呢。”
“沒那么夸張”,船長放下望遠鏡,從側邊靠窗的小吧臺上抓了一把瓜子嗑了起來,同時賣弄著,“只要用濕襪子堵住耳朵,然后把自己反鎖在船艙里,那就沒問題。
不過,這不算什么,真的船員都聽過海妖唱歌,你聽過嗎?”
他露出回憶之色,準備吹噓。
正在這時,他察覺那個一同值班的高級船員忽地表現出異常。
那高級船員探著頭,瞪大眼,眸子里滿是不敢置信,然后...那高級船員又踏著勞保防滑靴沖到了窗前,滿臉呆滯地看向窗外。
船長立刻丟下瓜子,露出警惕之色,厲聲道:“你怎么了?!”
海上常常有怪事,他不得不警惕,生怕這高級船員著了道。
但這高級船員的聲音很正常。
“船長,海...海里有人在游泳...”
“游泳?是失足落在水里吧?或者...”
船長見他語氣正常,也跑到了窗邊,看向外面。
風雪和深冬洋流里,只見一個人形正在暗色調的波濤間游泳。
船長揉了揉眼睛,那人還在...
他急忙沖過去抓起教會賠給的蓮紋槍,但再沖到窗邊...那人形卻消失了。
船長舒了口氣,剛剛他真是如臨大敵。
次日...
雪停了。
陽光灑落,照耀的海面金燦燦的。
船長正在就餐,忽地又聽到船員驚惶地跑來。
“海...海里有人在游泳!!!”
船長急忙起身,抓著蓮紋槍就跑到了船舷邊。
他的視線越過鐵欄桿,果然看到遠處的海面上有一道模糊的身影在游泳。
“我的山之天父啊...”船長驚呼出聲。
之后,船上的警戒加強了,時刻提防著那道身影。
可奇怪的是,那身影只是維持著和鋼鐵巨輪一樣的速度...
如此一過,又是近一個月。
巨輪順利靠岸,抵達港口。
船長立刻把情況稟報了外朝的官員,說是有道身影隨著巨輪一直跟到了港口,可能已經上岸了。
官員立刻層層上報,很快...帝國的夜行侍就出動了。
不過,這也沒引起太大重視,畢竟很可能就是個跟隨過來的海妖罷了。
夏極從海面浮出,然后踩踏著沙灘上了岸。
他半路遇到了回歸外朝的巨輪,就跟著這巨輪一起游過來了,只不過他沒有去到巨輪所在的港口,而是在近海繞著大陸游了許久,最終在一個沙灘上隨漲潮時而上了岸。
潮水褪去,沙灘被曬的溫熱,這份溫熱傳遞到了他的背脊上,讓他心底也生出一種懶洋洋的感覺。
苦海之中幾年的殺戮,幾年的深海游泳,讓他心情終于平靜了下來。
他也不急著去找什么一念了。
似乎他越是著急,欲念越是膨脹,就越是什么都找不到。
此處似乎是外朝的邊緣地帶。
不遠處有個漁村。
漁夫們來來往往...
很快,他被一個金發漁娘發現了并撿了回去。
漁娘只當他是近海落水的人,所以便只是燒煮了點熱湯給他幫他驅寒。
之后,夏極則在這里住了下來。
他氣魄和相貌,都可謂是人間極致,漁娘非常懷疑他是某個落難皇室...
但漁娘也不揭穿,期盼著在日常相處里,彼此暗生情愫。
她自持相貌水靈,也能算得上美艷。
可是,漁娘想多了。
夏極在這里住了三年,幫她打漁打了三年,然后就留下一封信,離開了漁村而往外朝的都城走去。
這三年的時間,他自然也明白了周邊的路線軌跡。
藍天忽變,白云散去。
淅瀝瀝的春雨落了下來。
蜿蜒的道路被覆籠在迷離煙霧般的雨水之中。
路道上,少年悠閑地走著。
忽地,路道拐角氣氛忽變,一股神秘詭譎的力量升騰起。
萬物消逝,夏極仰頭,看到了一條恐怖的龍形輪廓,而兩顆猩紅的巨瞳正在黑暗里,熠熠生輝。
一人一龍,在這無名的道路,在這虛幻的苦海里,遙遙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