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原始森林的芥子世界里,魁梧的黑影輪廓于瀑布下閉目靜修。
他已經無需再坐在太陽下吸收大日真元,從而得到羅睺吞日炎了。
因為,他已在凝聚通天之川的過程里凝聚出了三階。
現在就是全心全意修行第二種異的時候了。
如今,
天空高懸著兩輪芥子太陽。
一輪是芥子世界復制而來的,一輪則是夏極從那秘谷里搬來的。
在后續的諸多實驗里,他已經獲得了足夠的數據來證明“在如今芥子世界的靈氣濃度里,兩輪芥子太陽加上他,不會使得樹妖狂躁”。
所以,這太陽自然就來了。
溫暖而帶著絲絲無法察覺死氣的光,向他體內鉆來,于第二身的經脈里緩緩推進。
推進的過程里,一絲奇異的金屬黑澤透體而出,鍍染在夏極的體表。
隨著修行,這黑澤竟往外堆疊,形成了奇異的火焰形狀。
顏珍看的擔心不已,她終究不是禁忌,即便心思通透,見識廣博,明白這是一種異,卻也無法識得這是什么異火。
她側頭求助似地看向蘇太上。
蘇太上搖搖頭。
六異雖然稀少,但除了其中幾樣極其有名的異之外,別的異幾乎都是神秘無比的,也不是活久了就能見到的。
她認得的異比別人多許多,可夏極這種她卻不認得。
顏珍愣了下,十指緊握,開始默默地為兒子祈福。
兩三日后。
修行的臨界點似乎是到了。
金屬黑澤般的火焰從黑影輪廓里洶涌而出,襯地他宛如一尊古老的神像。
這些火焰往外席卷后,又迅速返回了他體內。
夏極睜開眼。
四境四階已經突破了。
他起身,一步踏出芥子世界。
阿紫正和小母豬在玩,見主人離開,急忙騎豬緊隨其后。
蘇太上和顏珍也跟了出來。
外面...
飛沖橫流的瀑布正轟隆隆地響著。
轟擊在深潭里,濺射出晶瑩的水花。
水花不時灑遠,落在那諸多靠近的綠色植被身上。
而靠近此處的這些植被大多都已妖化,都已隨著前輩們而稱呼夏極為老爹。
這些植被有樹,有花,有蔓藤,林林種種。
此時,見到老爹出來,妖精們盡管沒動,可是卻都開心地看向那為它們帶來機緣,讓它們成精的老爹。
夏極緩緩走向妖精們。
三女在后好奇地看著。
夏極身形一閃,停在一個樹妖前,抬手輕輕觸碰在樹妖身上。
頓時,一股金屬黑澤般的火焰從他指尖流出,瞬間滲透入了樹妖體內。
那樹妖旋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發生變化,很快就成了黑甲樹妖,戰斗里也從普通小妖一躍成為了大妖。
旁邊的妖精們感受到這樹妖的變化,都傻住了。
夏極又隨意點化了幾個大妖,只覺隨心所欲。
他心底頓時明白了。
“這是直接具備了芥子太陽的能力吧...稍有些雞肋,不過倒是節省了許多時間。”
畢竟,樹妖們即便進入芥子世界,也不可能一蹴而就,從小妖變成大妖,而是需要至少一天左右時間的。
但現在,他只需要一指,就可以隨心所欲地讓植物類妖魔完成這種。
同樣,它們成為大妖后,潛力也被消耗殆盡,無法再進一步了。
哪怕靈氣再充沛,哪怕因為靈氣而可以承受的光照增強了,它們也還是無法再進。
“不過...”
夏極忽然想起最早之前做過的實驗。
如果不將樹妖直接挪入芥子世界,而是只用芥子世界的靈土靈花靈草環繞其周,那就可以使得樹妖獲得“第二次妖精化”,甚至“第三次妖精化”的機會。
這種神奇的事,他在沒見過之前是真的很難相信。
畢竟,這意味著當你修煉成精后,你的頭發,你的衣服什么都可以獨立成精...
“那么,關鍵在于這異火的攝入量吧?”
夏極目光動了動,看向了一棵向日葵。
這向日葵也許是成精了的緣故,很大,且中間鑲嵌著近千顆瓜子。
他踱步而去。
在一眾樹妖艷羨的目光里停在了邊緣的向日葵妖面前。
向日葵妖激動地全身都散發著如有實質的陽光,沒想到它這么邊緣還會被老爹注意到。
而且老爹身上的味道真好聞,如果能一輩子向著老爹就好了。
夏極也不知這小妖在想什么,他雙指并起,輕輕壓在了向日葵妖身上。
向日葵的幸福指數一下子就提高了許多。
身為向日葵,能夠成精就已是奇跡。
如今居然還能得到老爹的親自撫摸。
這簡直是...
向日葵興奮極了。
一旁的樹妖都嘖嘖稱奇,只覺這是一棵有大氣運的向日葵。
畢竟不是每個妖都能被老爹摸到的。
阿紫也莫名地感到了一種自豪感。
不是每只貍貓都能被老爹擼到的。
顏珍只覺氣氛怪怪的,之前見兒子覺得挺正常,活在芥子世界里也覺得挺正常,但這一刻...她有一種怪異扭曲的感覺。
是哪兒怪異呢?
她看了看諸多前傾著身子的樹妖,再看看阿紫那幾乎燃燒起來的狂熱眼神...
狂熱。
這也太狂熱了。
顏珍頓時有些擔心。
這時...
極其淡薄的金屬黑澤火焰從夏極指尖流出,如倒流沉香,似紗似霧,朦朦朧朧,緩緩縈繞在向日葵周邊。
向日葵感受著老爹近距離的呼吸,光合作用都加快了許多,釋放出大量的氧氣。
夏極以最緩慢的速度向著小妖體內傳送著異火。
數息之后,
他只覺周圍空氣新鮮了不少。
再過數息,
他感到向日葵產生了變化。
花心的近千枚瓜子好像開始變得獨立。
夏極維持著最緩慢的速度。
然后,一炷香時間后...
近千枚葵花籽紛紛綻開了瓜子殼,露出了內里精靈般小小巧巧的袖珍樣子。
頓時間,近兩千雙迷你大眼睛好奇地看向夏極。
似乎是得到了某些源自于向日葵本身的記憶傳承,這些小瓜子妖們頓時用稚嫩的聲音喊著:“老爹”
顏珍:
她雖然來到這里蠻久了,但確實沒聽過樹妖們稱呼自家兒子為老爹。
而且,自家兒子似乎沒有拒絕。
夏極看著那些瓜子妖,露出微笑。
成功了。
而且還是向日葵。
這可是“以一當千”層次的妖啊。
他繼續輸入著異火。
但第三次妖精化并沒有出現,反倒是這向日葵連同近千個葵花籽開始鍍染上金屬黑澤。
夏極明白實驗結束了。
他隨手一撫。
頓時,植物妖里的“航空母艦”——黑甲向日葵誕生了。
一時間,近千個瓜子妖們紛紛起飛,撲朔著翅膀圍著夏極跳舞。
夏極又簡單地做了些實驗,以徹底地掌握這芥子太陽異火的第一種能力。
這能力顯然不是攻防性質的,而是培育性質的。
測試完成后,他轉身踏入芥子世界。
然后心神一動,通過與祝融之間的共感,他看到了遠處的情況。
山南道大將軍府。
府中,正舉辦著一場賓主盡歡的盛宴。
鶯鶯燕燕的舞女拈著綢紗舞帶,輕輕巧巧、娉娉婷婷地扭著、舞著,欲語還休、欲拒還迎。
飛舞旋轉的綢帶,踮踏于石面的足尖,明亮燭光里襯托出紅粉佳人的玉顏。
很快,諸多舞女散開,化作綠葉,只襯出中央的主跳。
這主跳,也是最美最明艷最璀璨的存在。
而諸多普通舞女的讓開,不僅沒有使得舞道單薄,反倒給人一種曇花綻開,驚艷絕倫的感覺。
不得不說,她非常動人,動人到難以用語言表達。
明明裹著火辣的紗衣,卻能夠不俗,不媚,而是充斥著一種大師的風范。
以至于參宴的人竟都沒有多少排斥,而是靜心欣賞著。
更為神奇的是,竟然還有人從這舞女的一舉一動中有所感悟,從而將原本投向這舞女的觀賞目光變成了敬佩。
一曲舞罷。
不少人紛紛鼓掌,待到眾舞女退去后。
有人贊道:“此舞極有古風,看似尋常,但最后那女子的一舉一動皆藏玄機,非是舞道大師不能跳出此舞。此等人物,不知是何方大師?”
另又有人符合道:“此舞并不出奇,名為蝶追桃花,便是在外也能見到,但常給人以艷俗之感...
觀后只令人心浮氣躁,如靡靡之音。
剛剛那女子確實了得,艷麗之感點到為止,舉手抬足皆有分寸,細細品之,韻味無窮,再反復過來,竟覺每個動作都完美無瑕。
厲害,實在是厲害。”
能被大將軍邀請來此的除了道宮的諸多人物外,還有不少能人異士。
可以被這些人夸贊的,那舞女自是很是不凡。
唐半城端坐中央,神色平靜,只是又拍了拍手。
很快,一個穿著旗袍的婀娜女子抱著琵琶來到了宴會中央。
那女子容貌俏麗,瞳孔似乎因緊張而稍稍有些呆滯,但她的手指卻非常靈活,
起弦撥軸,倩倩素手于弦上撥動幾下,旋即彈了起來,而美妙的聲音就從她指尖潺潺涌出。
起初,眾人還沉浸在之前舞女那大師風采的表演中,
但隨著琵琶樂的演奏,眾人的心思頓時都被吸了回來。
這琵琶樂之中,竟同樣透著一股大師風采,讓人不得不心折。
眾人里也不乏喜好音律,四處拜訪過名家的人,可是...那人仔細看著彈奏著琵琶的女子,竟是半點不識得。
按理說,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這女子的水準完全是真正大師級別的,根本不可能寂寂無名。
可偏生卻從未聽過也未見過,倒也奇怪,只能說將軍府里藏龍臥虎了。
盡管如此,卻不妨礙去欣賞。
武當山老道洞玄子此時也在這宴席之中。
宴席中是觥籌交錯,樂曲飄然,而之前大將軍更是與他將去年“鐵騎侍”圍山的事件解釋清楚了,說話之間很是客氣。
按理說,一切都正常。
只不過,他在進入將軍府前,有一道傳音非常肅然地告訴他“戌時三刻必須離席,然后悄無聲息地離開將軍府,不可讓任何人知道,切記切記”。
洞玄子為人謹慎,他隱約感到這里有些不對,可是又說不出來。
此時距離戌時三刻還有一刻鐘時間,足以讓他去觀察了。
可看來看去,他始終不得要領。
這不能怪他,因為這里就只就正常的要命。
正在這時,
侍女們開始上餐前糕點了。
一疊疊點心擺放到眾人面前。
老道看著放到面前的碟子,碟子上擺放著方方正正的綠豆糕。
忽地,他瞳孔動了動,停留在一塊綠豆糕上。
老道想了想,抓起那綠豆糕吃了起來。
吃完,又抓了塊綠豆糕送到嘴邊,同時吐出一個小小的紙丸,送入手中。
他一邊吃著綠豆糕,一邊隨意瞥向掌心。
紙丸上寫了四個字:準時逃離。
字跡急促,而觸目驚心。
老道看看此時這風平浪靜的宴席,那陶醉于悠揚動聽琵琶聲之中的眾人,只覺無甚異常。
此時的宴會可謂賓主皆歡,而宴會后,這位山南道大將軍更會就來年的滅妖大計進行一次簡短的會議。
老道實在不知道問題出在哪兒。
但既然傳信之人如此緊促,他也做出了去看看的決定。
片刻后,戌時三刻已至。
坐在他身旁的乃是云山宮的道醫謝自然,這位相貌雖丑但氣質上佳的道姑看了一眼老道,只覺老道似乎有些不安,便關切地問:“道兄怎么了?”
老道笑道:“人有三急,真是不巧。”
謝自然笑道:“大宴剛剛開始,道兄速去速回便是了。”
老道悄悄起身,往后從陰影里迅速離去。
他很想提醒一下這里的道友,只不過...他自己都未尋到問題在哪兒,別人也定然不信了,再加上那傳音者非常慎重地告訴他“不可告知他人”,便是算了。
實話說,老道到現在也沒覺得這場宴會有問題。
大將軍就算再怎么,也不可能把整個山南道各大勢力的精英一網打盡。
不是老道狂妄,而是將軍府沒這個實力。
也沒這個動機。
就算有,就算大將軍和妖魔勾結,這么處理也不是一個好辦法,還不如分而擊之。
他現在外出,也不全然是信了,而是抱著一種“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的心態。
很快,他來到了庭院里。
施展身法,身形在原地飄了飄,就已經到了極遠處。
再一飄,就到了那傳音者約定的地點。
此處,已是將軍府外。
紅色燈籠高懸,煞光刺目。
冷風里,春寒的冷意猶然刻骨,和宴會里的熱鬧截然不同。
而巷道的拐角處,一個陰影背靠在石壁上。
那陰影身形高挑,裹著灰色斗篷。
就在老道出現的剎那...
一道傳音飛快地傳了出去。
“后山。”
老道聽到這兩字,就如聽到了某個暗號,雙瞳頓時緊縮起來。
第二道傳音繼續傳來。
“跟我逃。”
老道滿頭霧水,身形一閃也飄入了這陰影旁的巷道里,先行了一禮,然后飛速傳音道:“敵人是誰?這里有許多同僚,老道不可能一人逃跑。”
這陰影自然是祝融。
祝融迅速道:“你若不逃,此間事就永遠無人知曉,時間緊迫,事后自然一目了然。”
其實,她也不知為何提前,只是主人忽然就讓她提前了。
老道沉默了下,再抬眸看了看面前的陰影,道:“好。”
能提起“后山”兩字,就足以讓他暫時信任了。
緊接著,兩道身影就施展身法,在這座山南道繁華的都城里飛速跑了起來。
祝融只往人少的地方跑,每一步落下都盡量不讓人看到。
老道也緊隨她身后。
兩人一前一后。
很快就到了西城門處。
此時城門早已關上。
但,兩人直接翻過了城墻,然后往西逃去。
老道心底好奇...
若是要回武當,該從南門走才是。
他轉念一想,會否是南方會有伏擊,所以才繞路?
正想著的時候,道路邊緣忽地出現了一個醉醺醺的酒鬼,那酒鬼仰倒在地,正呼呼大睡,而似乎隱約感到了什么,竟是微微睜眼,意圖看清發生了什么。
讓老道奇異的是,這酒鬼的眼睛還沒睜開,在前領路的那斗篷女子直接抬手一揮,凌空一道氣息直接將那酒鬼打得暈了過去。
老道根本沒覺得那酒鬼實力如何,只是個普通人而已。
只不過,他忽地想到了什么,全身不自覺地繃緊了起來,做好了隨時攻擊的姿勢。
兩人一路往西,盡挑些窮山惡水的地方行走。
很快,午夜已至。
皓月當空,天穹晴朗。
祝融停下腳步,扯下身上的灰色斗篷直接丟給老道,然后說:“先回武當,再打聽消息。”
老道看清了這女子的樣子,只不過她穿著衣裙,關節處也被遮擋,所以難以察覺異常。
老道也不矯情,接過斗篷直接穿上,同時道:“可否告知貧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祝融簡單道:“宴會上有禁忌。那舞女,那琵琶女,甚至再之前的琴女...都是同一個存在。”
老道明白了。
他心頭升起一股無力感。
魔女宴席,必有謀劃。
可是,
他即便知道了,卻什么也救不了,就算返回了,也只是把自己搭上。
祝融忽道:“快走,用最快的速度返回武當...”
老道是個知道輕重緩急的人,也是個明白這看似平靜的世道藏了太多詭秘的人,他既穿好斗篷,也不多說,行禮道謝,然后轉身以極快的速度飄開了。
看著他遠處的背影,
遠在芥子世界的夏極才舒了口氣。
他卦算了兩遍。
第一遍試探著定下了時間點和步驟,然后老道安全逃回,祝融隨后返回。
第二遍,他沒有更改任何步驟,依然是先傳音、后通過綠豆糕給紙條,算是一次復核。
值得慶幸的是,結局一樣,還是老道先安全逃回,祝融隨后返回。
這說明對方沒有人持有先天八卦鏡碎片,然后卡著點和自己來比拼“預判了你的預判”這種游戲。
至于過程,雖然可能還有更好的辦法,但卻沒有比這經過兩次卦算得到同一結果更靠譜的了。
而宴會上的人之后會如何呢?
夏極也看到了。
簡而言之,那些精英在宴會上會喝下肉湯,然后紛紛突破瓶頸,實力突飛猛進...一時間殺妖無比兇猛,再然后,受時間所限,夏極就沒看到了。
從有限時間的結果導向上來看,似乎是好事,但是...那些人喝下了黑蟠桃的肉湯啊。
而魔和魔女舉辦的宴會,會有好心么?
夏極揉了揉眉心。
長時間進入存在或不存在的未來,并不是一件好事...
這讓他的心神時常生出一種古怪感,一種無法辨清現實和虛幻,過去現在以及未來的朦朧感。
卦算未遭天譴,但這也算是某種代價吧。
明月下。
老道已經離開了。
祝融也準備離開。
一切都遵從著計劃。
可是,祝融才一動,就看到四十個人向她走來。
夏極心有所感,順著祝融的目光看去。
他也看到了四十個人。
這四十個人,面容很模糊,模糊到看不清任何五官。
但卻能被人一眼看出是四十個。
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從體型和年齡來看,很像一個大家庭...一個數代人聚集在一起的全家福。
他們走路的姿勢整齊劃一,甚至連心跳都整齊劃一。
風吹起他們的頭發,依然整齊劃一。
最關鍵的是,這四十個人絕對沒有在夏極的卦算里出現過。
兩次都沒有。
他們不在未來。
這怎么可能?
又或者說有存在在老道消失后立刻進行了卦算?
但這也不能完全說通。
最關鍵的是,這四十人是什么東西?
看起來平平無奇,可卻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深邃詭異感。
祝融反應速度極快,她一步走入陰影,瞬間消失在人的視線里。
這是她原本就有的力量,在被強化后,這樣的隱蔽能力更強了。
而進入陰影后,她瞬間就往后掠去。
目標已經完成,沒必要和這樣看起來就神神秘秘的東西打招呼。
可是,
事與愿違的是...
她才一動,就發現身子碎了。
頭,四肢,軀體,軀體里的五臟六腑都在半空裂開了,碎了一地。
她還沒死。
她的頭顱骨碌碌滾在一邊,瞪大眼,看著那四十人靠近。
看著那四十人圍住了她。
看著那四十人...開始進食。
“怎么了,夏極,你怎么了?醒醒,醒醒!”
關切而擔憂的女聲從旁邊傳來。
夏極的瞳孔恢復了聚焦,他側過頭看到了珍太妃。
夏極深吸一口氣,閉上眼,隨意擦去額上滲出的冷汗。
“娘,我沒事。”
他笑了笑,身形一閃,飛速到了一處遠處的高崖,然后飛速地取出先天八卦鏡碎片。
碎片懸空,卦景呈現。
他決定進行連續卦算。
雖然這會讓他頭暈,但是...現在是值得的。
他必須在卦算的世界里,弄清楚現在發生了什么。
閉目,
睜眼。
世界已經切換到了卦算世界。
一入卦算世界,他迅速聯通了祝融的視角。
然后,他看到了詭異到難以用語言形容的一幕。
事實上,他已經做好了一切心理準備。
無論他看到什么,都不會吃驚。
可唯獨這一幕,讓他瞳孔緊縮。
因為,這一幕是...
什么都沒發生。
祝融只是摔倒在了地上,然后疑惑地起身。
她的身體沒有破碎。
周圍也根本沒有那四十個人。
夏極直接對祝融傳話:“發生了什么?”
他是可以和這傀儡進行心靈交流的。
祝融疑惑道:“主人,什么也沒發生...”
夏極揉了揉眉心。
幻覺嗎?
也許吧。
太上和母妃都說過,異是會讓人變得扭曲的,那么現在只是因為自己突破了四境四階,所以才會產生幻覺么?
希望如此吧。
夏極并沒有徹底放下警惕,而是讓祝融繼續了一些簡單的任務,才完全確認祝融沒問題。
然后,他則又開始翻看傀儡術,抓緊一切時間學習。
數日后。
老道安全返回了武當。
再過一段時間,
所有參宴者都返回了。
緊接著,參宴者相繼突破。
似乎因為春天的到來,沒多久妖怪就又出現了,得到了提升的道士們英勇殺妖,表現出極強的力量。
這些道士們或是武者們所在的勢力,也因此名聲大振。
妖怪們節節敗退,城市逐漸開始恢復生機,一改去年死氣沉沉的景象,而變得再度繁華和喧鬧了起來。
卦算很快結束。
未來就是如此。
夏極從卦算里退出。
現實世界不過才過去了一分鐘不到。
他在這段時間里,又提升了傀儡術,以及研讀了一些其他著作,而武當道藏閣里的書早就被他看盡了。
夏極揉揉眉心。
本著再度確認的想法,
他立刻聯通了祝融的視線。
他瞳孔收縮。
只因這一幕和卦算里完全不同!
他雙眸里倒映著正在進食的四十人!
很快,他的視線中斷了。
夏極靜心,閉目,再度試探著連接祝融的視線。
可是卻再也無法成功了。
夏極什么都不說,再度進行卦算,他雖然頭暈,但吃得消。
這情景讓他心底產生了一種強烈的不安感,還有一種好奇。
究竟發生了什么?
卦景再度閃亮。
他緩緩閉目,睜眼。
連續第三次進入到了可能的未來。
才進入未來,
他立刻去連接祝融的視線。
結果很明確,
失敗了。
祝融...真的被吃了。
可是卦算里卻看不到那四十人。
數日后,
老道安全返回。
再過一段時間,
參宴者都返回了。
緊接著,參宴者相繼突破。
而老道,也突破了。
春天到來,妖怪出現,得到提升的道士和武者斬殺妖怪。
老道尤為兇猛。
妖怪們節節敗退,城市恢復了生機。
兩個月轉瞬過去...
卦算結束。
夏極睜開眼。
獨自在高崖上坐著。
視線眺望遠處。
不知何時,蘇太上出現在他身側。
銀發女孩站著和他坐著差不多高。
蘇太上輕聲問:“發生什么事了,你才會連續三次地進行卦算?”
夏極道:“你見過...四十個人嗎?”
“四十個人?”
蘇太上就算再見識廣泛,也是在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
夏極把情況說了一遍。
“是鬼怪嗎?”
蘇太上沉吟良久,搖搖頭,然后道:“當一切不可解釋之事發生時,你都可以推給六座山莊。”
夏極道:“山莊會刻意為了某個目的而行動嗎?”
蘇太上道:“一無所知...它們非人非妖非魔非鬼非怪非仙非神非佛,不可知不可言不可思不可想...沒有規則。
山莊只是一個稱號。
就好像一扇門。
你可以說世上絕大部分的門后都是屋內。
但你沒辦法證偽有的門后是星空。
你可以說世上絕大部分烏鴉都是黑的。
但你沒辦法證偽有的烏鴉是白的。
山莊也一樣。
你若是用你印象中山莊的模樣去想這六座山莊,那么...”
蘇太上搖搖頭,自己終止了這段話。
顯然,她覺得這段話也沒有什么意義。
數日后...
老道平安返回了武當。
他似乎有所預感,立刻進行了閉關。
夏極默默看著這一切。
這個未來,他已經沒辦法更改了。
但是,唯一的欣慰是,他并沒有看到老道出事。
而以他每兩天看一次未來的密集性,若是老道出事,他可以提前兩個月知道。
暫時放下這些...
夏極在休息了幾天恢復經歷后,便稍稍考核了下虞清竹的實力,算是刺激她繼續加速成長。
然后,他帶著剩下的十一具宮女傀儡里的一個走向手術臺。
手術臺坐落于一個安靜的空地上,周圍的樹木圍繞成一個圓,每一棵樹都是一個樹妖,而樹林間還有許許多多的蔓藤和花,這些全是妖。
只要夏極一聲令下,這些妖會化作恐怖的妖潮,形成陸地、地下、天空的三重攻勢。
但手術臺所在的區域,卻是禁地,所以空空蕩蕩。
只有中央的一張大石桌,還有旁邊一個擺放手術刀之類器具的架子。
微風吹過,靈草如席。
阿紫早把盤古殘骸的白骨搬來了手術臺邊。
夏極領著傀儡宮女走入。
這段時間,他掌握了傀儡術之中一種名為“融兵”的高階改造法。
既除了更換傀儡器官之外,可以額外地融入一件兵器,以使得傀儡得到對應提升。
而根據傀儡術記載,
在一具傀儡鍛造出來后,改造法從低到高分為換體、融兵、命嬰、渡劫、禁忌五種基本法門。
換體就是將更換傀儡的身體組成部分,更換盤古骸骨,就屬于這種操作。
融兵即融入兵器,獲得不同能力。
命嬰說是一種獻祭生命的奇特改造。
至于渡劫,據說是一種從“無生命向有生命”過度的劫難,極度玄奇詭異。
禁忌就更加莫名其妙,說是...生命的組裝...
那傀儡宮女乖巧地脫去衣服,躺平到手術臺上,閉上雙目。
夏極抓起手術刀,站到傀儡宮女前,略作思索,便低頭開始了改造。
五天五夜的連續改造之后。
一具更完美的傀儡出現在他面前。
這是以盤古骸骨為主材料,以及木劍寒淵為輔材料強化而成的。
比起之前的祝融,這樣的強化術更加徹底。
盤古骸骨可以賦予整個傀儡以更強的體魄,而木劍寒淵的融入更使得傀儡擁有了寒淵的能力,抬手所指,只要有水汽就可以虛空成冰。
在水域之中,更可以踏步為冰,而不會沉入水中。
宮女傀儡,盤古骸骨,木劍寒淵三者合一,形成了一個身形嬌小,雙瞳呈現出深藍色的黑發少女。
夏極撫著她的頭頂。
黑發少女仰頭,恭敬道:“請主人賜名。”
夏極道:“共工。”
“多謝主人。”
共工伏首于地,雖說全身赤裸,卻沒有半點羞恥感。
阿紫捧來準備好的衣褲,還有灰色斗篷。
共工穿上后,又伏跪于夏極面前。
夏極打量著這一具自己目前成就最高的傀儡。
因為傀儡術提升了的緣故,這傀儡實力比之前的祝融強了許多,人類所謂的巔峰在她面前完全只有被秒殺的份。
他打造這具傀儡的目的,不僅是為了驗證自己的傀儡術,還是為了一件事。
盤古骸骨具有著強大而奇異的力量,簡而言之...骸骨不滅,生命就不會徹底消失。
而近日,他有所感應。
在卦算世界里,他也已經進行了成功的測試。
夏極略作沉吟,開口道:
“共工。”
藍瞳少女跪地道:“請主人吩咐。”
“你去一個地方,找到祝融的殘骸...我能感到她的生命核心還在。”
“是,主人!”
夏極想了想,丟下兩把匕首。
這匕首是刃身是夏極以異火鍛造而出的,極為鋒利。
而刃柄更是了不得,兩者皆是以木劍寒淵的柄打造的,同時被夏極仔細刻繪了蓮紋陣,而在空心的柄中更是安裝了特制的超小型子彈,可以進行幾輪掃射。
簡而言之,這是兩把跨時代的匕首。
共工接過匕首,使用了一下,只覺很趁手。
夏極再拍拍手,頓時一群葵花籽妖飛了過來。
夏極轉身從阿紫手中接過一個囊袋,葵花籽妖們紛紛乖巧地飛入了囊袋里。
共工愣愣地看著。
夏極把囊袋扎好,遞給她道:“這些小東西能夠幫你進行覆蓋式偵查,你帶好了。”
共工接過囊袋。
夏極繼續打量著面前藍瞳嬌小少女,忽地又拍了拍手。
一根黑甲蔓藤游了過來,游到了他手上,然后緩緩縮小成了一根閃爍著金屬黑澤的絲帶。
夏極親自把絲帶為共工系在腰上,同時道:“這藤妖的刺有劇毒,它可以幫你傷敵,而關鍵時刻,可以帶著你逃跑或是完成一些你獨自完成不了的攻擊。
至于妖氣你不必擔心,我已經測試過了,你體內的骨架可以遮蔽這些氣息。”
共工已經傻眼了。
夏極道:“去吧,把祝融的殘骸帶回來...若是現場發現異常的話,我需要你再采集一些樣本。”
“是,主人。”
共工拉下帽兜遮住臉龐,轉身離去。
空間一陣漣漪,如虛空詭獸的大口,吞沒了這藍瞳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