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是個好東西。
所以,對于臥龍鳳雛而言,腦子都需要好好保養,能不動就不動,萬一傷到了怎么辦?
兩女看到主人(盤古)那么努力,那么沉穩,也就放心了,深覺不曾所托非人。
然而,鳳雛雖然不想動腦子,但身體卻很誠實。
身為裙子里放著煲湯鍋、埋人鏟、實驗本、血囊袋、香料的小妖奴,鳳雛的每一天都活在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勤勞之中。
她正在努力地把所有剛形成的樹妖們送入芥子世界。
夏極則以輪回里習得的特殊用法,在使用著白炎——羅睺吞日炎。
“羅睺吞日,天地永夜,群妖狂舞,百鬼夜行”乃是他在第五次輪回里,在教會的某本教典里看到的有關羅睺的記載。
那本教典隸屬于“異端裁判所”的“黑衣牧師”們,名為《斷罪之書》,其中記載著一部分有關十一曜里邪惡向的信息。
而夏極正是從那《斷罪之書》里,推導并嘗試出了有關羅睺吞日炎的正確用法。
羅睺,乃是十一曜中的四虛曜之一,對應日曜。
之前夏極一直以為白天的時候,自己站在太陽下可以源源不斷地吸收大日真元,那時候才是最強的時候。
其實,他錯了。
羅睺在白天,只是在竊取日曜的光華,而且似乎是在永久性地竊取,并不是夏極之前所想的他在接受太陽的照耀。
換句話說,如果給夏極足夠的時間...他能夠竊取極多太陽的光,從而使得大地的氣溫整體下降。
仔細想來,這根本不可思議,但卻是真的...
而到了晚上,才是羅睺最兇的時候。
天地永夜之時,群妖狂舞,百鬼夜行...這就說明,羅睺是可以大批量的制造妖怪的,只不過需要在夜晚進行。
“制造出妖魔”也正是羅睺吞日炎的一個作用,類似于第四境是妖所說的“烏”,道說的“術”,佛說的“法”...
乃是三者之一。
夏極仔細想過,
紫火,乃是四境之后的第一術,其作用是高溫高控制性,能控制到如水流淌,可是卻不燒毀流過的東西。
蒼白火焰,乃是四境之后的第二術,除了溫度的提升,作用就是制造妖魔了。
而根據異端裁判所“黑衣牧師”的《斷罪之書》,羅睺乃是異端之中的大邪惡,大魔神,它的出現會吞噬天地里的一切光,讓人世沉淪入夜色。
夏極猜測,等他用這真元達到四境上品后,形成的術很可能與這一條有關。
簡而言之,
異火第一術,是控火向。
第二術,是特殊向。
第三術,是天氣向。
然而,
制約芥子世界里的芥子太陽,夏極花費了八次輪回的時間,都沒有獲得有關那芥子太陽的半點信息。
唯一的作用,他在之前的實驗里亦已明白,那就是“讓任何層次的小妖,直接一躍而成為大妖,但卻會耗盡潛能,而無法再提升”。
或許,他可以用第二身繼續來嘗試吸收那芥子太陽的真元,看看能得到什么力量。
諸多思緒里,
不覺,已經過去了一天一夜了。
不知疲憊的忙碌里,數百個大妖層次的樹妖正在誕生。
其中還有不少剛剛開啟靈智的。
可謂,出生既巔峰。
這些樹妖都很懵逼。
說出去,別的樹都不敢信。
昨天還是一棵老老實實的樹,今天就變成了一個全身“黑甲”,根須如觸手,枝丫如刀劍的小伙子小姑娘,然后生活在有老爹的溫暖大家庭里,一下子多了那么多兄弟姐妹。
樹妖們在芥子世界里好奇地邁開根須,在漫山遍野帶懸崖和地下的狂跑著。
樹妖們總覺得自己能跑,真的很神奇啊。
阿紫也沒閑著,她拿著畫筆,面前排著長長的黑甲樹妖隊伍。
樹妖們喊著:
“鳳雛姑娘,我”
“我也要”
“肚皮,肚皮”
阿紫叉腰,用畫筆去沾著漆黑的墨汁,在樹妖們的肚皮上畫著黑色的太陽,黑色的陽光。
一副又一副涂鴉般的畫,在樹妖們肚皮上顯出來,有一種學生在課本上寫名字的感覺,表示著“這些樹妖是家養的,隸屬于某個邪惡的勢力,你打了一個會來一堆,打了一堆會來BOSS,所以動手前請千萬考慮清楚了”。
被畫了太陽的樹妖們都很開心,一個個跑開了。
阿紫一邊畫,一邊盡著鳳雛的職責,口吐箴言,告誡著才誕生靈智的樹妖們:
“要學會分享”
“吃的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不可以吃人”
“四頭八臂的劍仙最帥了”
“外面的世界很邪惡,你們還是孩子啊,一定要當心點”
“要學會正當防衛”
“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
“除惡務盡”
“你們的老爹永遠是對的”
樹妖們只覺的鳳雛實乃天下最智慧又最好的生物,不僅給它們的肚皮畫太陽,還教它們好多知識,于是紛紛道謝,決定把這些話奉若圭臬。
而在思索之中,樹妖們覺得自身的智力在不停地增加,同時對老爹的忠誠度更是從百分之一百,變成了百分之一千。
另一邊...
夏極也暫做休息了,
即便有著強大的體魄做支撐,
但短暫的休息還是必要的。
他已變得從容。
哪怕,天地將傾。
哪怕,浩劫已至。
他也一樣。
巨大的身形縮回正常少年的形態,隨手一招,裹上白袍。
盛夏的瀑布下,閃亮的水花飛如冰晶,沖去了夏天的熏熱,而使得此處涼爽無比。
一個精致的茶點桌,正擺放在水邊陸地的草叢里。
月光下,太上在吃夜宵。
夏極坐到她身側。
太上為他斟了杯紅茶,又多取了一些糕點。
兩人默然無聲地吃了起來,享受著此時的美好生活。
大片大片的月光,隨著漫山遍野的樹隙,投落在地上。
山風里,斑駁的光影晃來晃去。
太上偷偷瞄著夏極,看他的模樣,心底的石頭又放下了一塊。
急躁,幾乎是每個年輕人的通病。
受束于視野,而無法做出正確的行動,也是通病。
但此時,她身邊這個人明明才二十出頭,卻偏偏無比的從容不迫,辦事有著極強的針對性,給人一種步步皆有深意的感覺。
而哪怕面對醉生夢死宮魔女的狩獵,卻依然能夠云淡風輕地和她一起吃夜宵。
她能感到,這股輕松不是裝出來的,而是真真正正的不慌不忙。
魁梧如小山的體魄,浩然正氣與羅睺吞日炎的矛盾,諸多神秘,年輕,從容不迫...
讓人相當有安全感呢。
太上雙眼瞇地如天上的新月,心情愉悅地享用著夜宵。
忽地,她想起了什么,問道:“對了,盤古,你不是喜歡喝酒嗎?”
夏極悠閑地翹著腿,后仰著,肌肉滿滿的手臂盡頭捏著精致的小茶杯,他一邊品茶一邊道:“不喝了。”
太上道:“我覺得你一夜之間,變了好多。”
夏極笑道:“也許,你從沒看清我。”
太上道:“老身還是很不理解,你為什么這么相信我?我是四方福地的人,而你竟然敢在我面前展露妖魔的一面...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夏極沒回答,只是笑了笑。
太上覺得自己犯傻了。
什么四方福地的人?
四方福地里的每一個人,或是每一對人都幾乎代表著不同的觀念和勢力,哪有什么統一的標準。
夜宵吃完,夏極心念一動。
芥子沙直接將兩人吸入其中。
太上瞬間出現在了一片靈草靈花的世界里。
她之前就看到阿紫樹妖的突然出現突然消失,知道有一個什么地方,但沒想到居然是這么一個小世界。
銀發女孩站在草地上,環顧著四周。
她明白,從這一刻開始,她已經徹徹底底地和這位盤古綁定在一起了。
盤古已經給了她最大的信任。
她亦會還以最大的信任。
不過,早在那一天這少年帶著浩然正氣來做客時,她已決定了。
“這里...”太上細細感受著,然后仰起頭,看向了頭頂高懸的太陽。
她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瞳孔收縮,慎重道,“那是...一顆眼睛?”
她再一踏地面,看看四周,“好濃的死氣...這地下有一具尸體?什么樣的尸體,才能這么令土地如此肥沃,令靈氣如此充沛?”
夏極隨意脫去外衣。
太上已經習慣了他隨時隨地的脫衣服。
緊接著,夏極身形變幻,一股黑甲般的光澤出現在他周身。
“你認識這力量嗎?”
太上仔細觀察著,良久搖搖頭,看向身側小山般的身影道:“盤古,你還沒發瘋嗎?”
夏極知道她說什么,笑道:“至少你能判斷出這也是異火,而且還是不同于羅睺吞日炎的異火,對吧?”
太上點點頭,如看怪物一樣看著夏極:“兩種異火,一種異氣...你居然還沒瘋...”
夏極捏了捏雙拳,但體表的黑甲卻并沒有流動感,而是呈凝固之姿,“塑封”般烙印在他身外。
事實上,這一幕他早就經歷過了。
在輪回里,他已經展露過一次了。
太上也和此時的反應一樣。
而他也已經得到過答案了。
這答案太上只給了他一小部分,更多的是他在幾次里輪回里,從諸多存在之處得到,然后匯總而成。
事實上,
第四境是一個極其漫長的過程。
這個過程的目的,是為了凝聚出通天川。
九為極數,
通天川自然也有九階。
第四境的初品,中品,上品,分別對應著通天川的一階,二階,三階。
每一階,都會提供“烏”、“術”、“法”之類的特殊力量。
然而,就如夏極之前所感知的,任何一種“真元”,或是“異”頂多只能構建出“三階”的力量。
在三階之后,就需要同類的其他力量,來構建四階,五階,六階了。
而此時,利用普通真元達到四境上品的存在,根本就沒有資格再進入到下一輪了。
只有一二三階以“異”構建的,才有資格繼續下去。
繼續的關鍵,就在于獲得同類的異。
此即:存異者,趨同。
三種異火,或是異氣,異木,異金,異水,異土,理論上就可以凝聚出通天川,達到第五境,也真正的超脫人類的壽元極限。
值得一提的是,一階二階三階和四五六,以及七八九在力量上并不是遞增的,而是平行的。
只不過,獲得了多種力量,可以采取更豐富的作戰方式。
之所以,第二身的“異火”沒有起作用,是因為夏極的異火第三階還沒構建完。
而等構建完了,異火本身所帶來的影響很可能會吞噬人格,使得人格出現偏差。
總而言之,你即便僥幸無比地踏過這通天之道的九階之后,你極可能性格大變...
至于期間會發生什么,則沒有人知道了。
當然,這只是這世界力量冰山一角的風貌。
外物,則是占據著另一半的江山,這僅僅從夏極的“蓮”、“芥子世界”、“先天八卦鏡”等等就可以窺知一二...
誰知道,這些他簽到所得的秘寶,不是這個世界原本就有的東西呢?
至少截至目前為止,部分力量已經得到了證實,那是這世界力量的拼圖之一,而不是跳出了這個世界。
尤其是夏極在第五次輪回時,見過了教會的科技后,更是如此覺得。
他有僥幸窺視到教會諸多的頂級研究里,有一樣研究的編號就叫做——蓮。
和他那直接通過因果斬殺敵人的二十秘寶之一,擁有著同樣的名字。
這僅僅是巧合么?
實在令人細思恐極。
除此之外,醉生夢死宮魔女的夢境根本就不是功法能做到的,不朽宮魔的不朽之術與其說是功法不如說是某種祭拜、觀想...
而太上因為觀想而被詛咒成了永遠停留于八歲的模樣,這豈不也是一種另類的“永葆青春”?
莊魚說的那一句“真相...遠非如此”又是什么意思?
如此種種,藏在歷史的陰影里,以至于世界看起來如同尋常一樣。
在這個世界,
如果你覺得自己境界高,就一定能戰勝境界低的,那就是一種帶著愚昧的傲慢。
事實上,每個達到高境界的人,都不會這么想。
夏極在八次輪回里,雖然未曾徹底深入,但著實見到了不少存在...
那些存在,每一個都相當不簡單,都如同變態的怪物一樣,你若是想用“他們不過是某個境界的某一類人”去定義他們,那么...
傲慢者,總會死的很快。
正因如此,活著的怪物同時都還是“老奸巨猾”之輩。
可即便如此,這些怪物都被籠罩在這個世界的神秘之下。
龍,彼岸,三道三魔,三十三天,六座山莊...是存在的 這仿如古老禁忌的嘶啞呢喃低語,每一個字都充斥著死亡扭曲的神秘,總在時刻提醒著極少數的知情人...
祂們,一直都在。
距離魔徒攻山還有一天時間。
夏極趁著深夜,突破了魔徒,來到了山下的小鎮入口。
午夜的月光鋪照出一條白色的路。
他順著路,走到那熟悉的門前,敲響了門。
未幾,
窸窸窣窣的起床聲傳來,
腳步聲漸近,
然后門縫后突兀地出現了一顆眼睛。
那視線觀察了下,看到來人,就打開了門。
莊魚撓了撓亂糟糟的頭發,依著門,雙瞳如是已經洞察了一切地笑看著門外。
她似乎早已知道夏極為何而來。
為何出現在這里。
似乎知道下面會發生什么。
任何可能都已在她的猜測之中。
可即便猜到了,她卻還只是說:“輕點聲,娘剛睡了。”
“這幾天娘”
她話音還未落下,卻忽地被抱住了。
那魁梧的如同小山一般的少年擁抱了她。
莊魚一愣,
還以為夏極要對她進行攻擊,
但她有恃無恐,因為死亡對她來說根本什么都不算,反倒是殺了她的夏極會顯得有點蠢。
但一兩秒后,她明白了...這只是單純的擁抱。
她徹底愣住了,
之前所有的洞察都被打破。
所有的猜測里偏偏沒有這一條。
以至于,她身子僵住了。
她剛想說話,
耳邊又傳來一個字“姐”...
莊魚一頭霧水,整個兒懵逼了。
這根本不是她想到的后續。
然而,她任由面前的少年抱著,奇異的是...她甚至能感到這種擁抱里不帶任何男女的情愫,而是一種純粹的親情。
好像一對親姐弟久別重逢。
莊魚雙手顫了顫,終究沒推開少年,但她心底卻充滿了一種復雜的情緒。
怎么可能?
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在明明知道她是鬼的情況下,還擁抱她,還叫她“姐”?
莊魚思緒極快,轉瞬就反應過來,笑著輕聲道:“別以為你叫了我姐,我就會幫你,你若不值得,我就不會付出。”
意料之中的氣急敗壞根本沒有,
她聽到了一聲真誠的聲音:“魚兒姐,我...可能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如果我走了,你會照顧娘嗎?”
莊魚愣了下,道:“會,這種難得的親情,我自己也很喜歡,所以會照顧她。”
“等等,你叫我什么?”
夏極沒回答,而是道:“那就可以了。”
他其實早已知道答案,露出笑容,雙手又緊了緊,抱緊莊魚,輕聲道:“那...如果娘問起,你就說我去遠方斬妖除魔了。”
莊魚只覺至今為止她的所有想法全部出了錯,訥訥道:“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發現眼前這個男人竟然讓她捉摸不透。
這根本是不可思議的事。
她可是魔女啊!
從來只有她讓人捉摸不透。
下一秒,夏極松開了她的手,一把把她拉了出來,又輕輕關上門。
莊魚茫然道:“你要干什么?”
夏極笑道:“讓你見見我最引以為豪的東西。”
莊魚美目大瞪。
什么?!
男人最引以為豪的東西?
是名?
是利?
是肌肉?
還是...咳咳咳咳...
莊魚花容失色,旋即霞飛雙頰。
好刺激啊。
片刻后。
凌晨的月光下,潺潺的溪流沖刷去盛夏的炎熱。
莊魚坐在這溪邊,脫去了十方靴。
晶瑩的小腿,雪白的足面,玉露似的足趾點入溪流里。
她古怪地看向身側...
那魁梧如小山般的男人透著一種沉穩無比的氣魄,這氣魄和上次見他有極大的不同...
好似,這男人不過寥寥數日,便洗盡鉛華,產生了蛻變。
以至于,他不演不作,坦坦蕩蕩,卻給人一種很舒心與很靠得住的感覺。
而這男人居然正在...
烤魚。
莊魚喊道:“喂...你還能有點追求呀,最引以為豪的東西就是烤魚嗎?”
夏極笑道:“姐,我烤的味道可能一般。”
雖說聽過不知多少遍各種各樣的稱號,但在這種直面本體的喊“姐”,莊魚還真是很稀罕...
這男人是在喊真正的她“姐”,而不是喊她的假身份。
莊魚全身顫抖了一下,如觸電一般。
夏極奇道:“山夜雖寒,但你還不至于冷吧?”
莊魚愣了下,忽然胸口起伏起來,
緊接著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她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甚至笑的仿是肚子疼而捂住了肚子。
“哎喲,哎喲...你是傻子嗎?”
“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你又知道你現在該做什么嗎?”
夏極不以為意,笑道:“知道啊...娘說過讓我們姐弟好好相處,而做弟弟的即將遠行,在遠行之前來展露一下手藝,為姐姐做一頓烤魚,不該么?”
莊魚跳起身來,赤足踩踏在軟軟的草地上,指著他問:“你是不是想讓我幫忙?讓我幫你去解武當之圍?讓我告訴你該如何做?讓我...”
她的話被打斷了。
夏極搖了搖頭。
莊魚道:“我明白了,你欲擒故縱,想打親情牌,然后讓我主動幫忙,因為你覺得親情在交易天平上也可以具有價值...而對我這種孤獨的魔女來說,真正的親情實在很珍貴,你抓住了我的弱點。
但是我告訴你,你的這些想法,我都清楚,你做的很棒,比之前有進步,但是我是知道的,把一個魔女當做親人,這是何其可笑的想法,你就算自我催眠一時,也...”
她的話又被打斷了。
夏極抬起一串兒烤的金黃的魚,道:“熟了。”
莊魚頓時停下長篇大幅的說話,“哦”了聲,接過魚吃了起來。
說實話,這魚沒那么好吃,如果她來做,會做的更好。
但此時的感覺就很特別。
她還是安靜地吃著。
夏極坐到她身邊,一邊吃烤魚一邊道:“我小時候會隨著鎮上的獵戶來這里打獵,那時候...這世道還沒這么亂,幾乎看不到什么妖怪,而因為在武當山腳下的緣故,盜賊也沒有。”
莊魚道:“很正常。”
夏極繼續說著他小時候的事,就如一個久未相認的姐弟在說著感情上的事。
然而,事實是,在第六次輪回時,他已經幾乎把莊魚的過去給問清楚了,除了本體之外,他知道了許多事。
譬如魔女也曾經有過正常人的時候。
而因為無法進入第四境的限制,使得她們不會也不可能被“異”影響。
所以,她們會感受到強烈的屬于人的孤獨感。
在最初的時候,她們還會通過謊言構建的一重重身份去體驗人間的感情。
但,一旦這謊言被戳破,別人對她們剩下的只有強烈的恐懼感。
她們已經習慣了...
而在漫長至極的時光里,她們擁有了新的生活方式,也徹底習慣了成為禁忌,對于生死徹底地失去了知覺。
若是換一個角度,這豈非是一種詛咒?
他此時之所以說自己的過去,就是在完成等價的交換。
我知你過去,現在你也知道我了。
莊魚一開始還挑刺,但很快...她感受到了身側男子的真誠。
于是,她什么都不說了。
魔女給人謊言。
但她自己又何嘗不需要謊言?
可是,她們太敏感,太聰明,以至于能夠一眼看破所有謊言。
謊言若被看破了,又如何投入感情?
現在,她已經觀察了好多次了...面前這個男人居然沒有說謊?
莊魚已經無語了。
但卻又很享受。
這溫暖的聲音包裹著她心底深藏的孤獨,讓她有些貪戀。
但再美好的時光,也會過去。
凌晨的天邊呈現出灰蒙蒙的色澤。
這是黑夜和黎明的交界時。
夏極站起身道:“魚兒姐,辛苦你了。”
“不辛苦。”
莊魚露出笑,然后忽然道,“這局,遠比你看到的更艱險,你破不了,沒人破得了,這是魔女的狩獵。
而我真的沒有辦法幫你,魔之間是不可以內斗的,除非你能夠做到用體內的魔火壓住浩然正氣。”
“魚兒姐...”
她的聲音再度被打斷。
莊魚挑眉,“嗯?”
她看到了那男子露出陽光的笑。
“再見了。”
“你”
魔女平生第一次產生了挽留的想法,這想法讓她自己都覺得可笑。
在這幾個猶豫之間,那小山般魁梧的身影已經只剩下背影了。
他的背影,在光明和黑暗之間。
踏著夜色,走向黎明,漸去漸遠漸不見。
“解決問題有三個方法。
第一,問題本身,包括制造更大的問題,讓原本的問題不再是問題。
第二,解決出問題的人。
如果都做不到,那么...
就只剩下第三個方法。
那就是,解決被出問題的人。”
夏極走在山野之間。
“魔女本身強嗎?”
“不強。”
“因為她們無處不在,因為她們本體無跡可尋。”
“可即便如此,她們還是會被追尋因果而殺死。”
“但因果殺法,乃是秘寶功效...乃是至強的殺伐之術。”
“若是沒有重量,就不可被稱量。”
“若是從不存在,就不會被殺死。”
“若是沒有因果,便是蓮也無效。”
小山般的黑影于林間穿梭,很快來到了武當山太極宮。
紫霄宮里,燈火亮著,隱約可見真武大帝玉像下諸多持劍抓比的道士道姑身影。
此時,黎明已起...
即便被魔徒包圍,即便已經死了不少人。
但飯還是要吃的。
擔任火夫與廚子的掌燭道士急忙去膳食房了,
而大師兄玉鶴子若有所感,走出了紫霄宮。
這位頗有幾分仙風道骨、又有著鄉土氣息的道士疑惑地看著四周,忽地...他看到一道黑影閃過。
玉鶴子一驚,正要說話,耳中卻傳來傳音。
“師兄,是我。”
玉鶴子愣了下,辨出是小師弟的聲音,急忙隨那黑影而去。
幾個起落之間,已經來到了一處偏僻的墻垣間。
而屋檐下那白袍的身影不是清泉子又是誰?
玉鶴子走上前,奇道:“師弟...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夏極從袖中遞出一張紙,道:“大師兄,師父出關,或是掌教歸來,請把這信轉呈。”
他毫無避諱,信紙甚至曾封入信封。
玉鶴子咳嗽了下道:“師弟啊,不是師兄說你,你這傳信也太隨意了吧...師兄告訴你,就算不打開,師兄只要瞄一眼紙張的背后,就能猜到你寫了啥。”
夏極笑道:“那寫了啥?”
大師兄收起信紙,放入袖中,念道:“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
念完之后,
他愣了下,“師弟...你就寫這東西?啥意思?這是啥意思?師弟,你打什么啞謎...”
但是,夏極沒說話,而是往后退了兩步,然后向著大師兄微微欠身,溫和道:“師兄,承蒙關照了。”
“不是,清泉子...”
大師兄話還沒說完,那白袍身影已經鍍染了一層浩然正氣,然后化作光電飛快遠去,不見。
“清泉子!”
“清泉子!!!”
大師兄追喊著。
但他哪里趕得上有浩然正氣這種超頂級BUFF加持的夏極?
玉鶴子才跑開,在墻角后,卻有一道黑影走了出來,口中重復念叨著:“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
似乎...是一篇道藏里的內容。
有什么深意?”
黑影正是張柏,是三師兄云游小隊里的一員。
天色漸晚,距離魔徒攻山的時間僅剩一個多時辰了。
夏極坐在精致的甜點桌邊,和蘇太上一起喝著茶。
蘇太上道:“我這茶都是百年前的茶了,百年前最好的茶產自白云山莊,現在也不知在哪兒了。”
夏極知道她只是需要一個傾聽者,便只是喝著茶。
相比這邊的悠閑,
“鳳雛”阿紫就忙壞了。
“一隊樹妖到位了嗎?!”
“二隊,二隊保持隊形!”
“三隊四隊五隊六隊七隊八隊九隊呢?都到現場了嗎?”
“大家注意啦,今天雖然是初次出戰,可是我們不能失敗!還記得我告訴你們的話嘛”
“記得”,樹妖們齊聲喊道:“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
“臥龍”蘇太上前輩忍不住瞪大眼看過去,“等等...這是什么意思?前面的話和后面的話,以及現在的局勢老身都明白...可是,為何無法把這句話聯系上呢?會否說錯了?”
阿紫捏了捏小拳頭道:“大家說的不錯!加油!”
蘇太上:...
她眼中閃過一抹慎重的光芒:“真不愧是鳳雛。”
再一側頭,卻見盤古穩到極點地坐在邊上。
如一座鎮壓在大地上的巍峨神山,讓人無比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