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一事過后,鳳梧府之內便沒有了動靜,渾似將其忘卻了一樣。
蕭鳳考慮到楊鳳還、朱玉真兩人實力低微,便親自出馬,令兩人在亭中不斷修行。
而兩人也自知機會難得,日夜辛勞、風雨無阻,以求能夠精進修為。
這不,清晨的陽光還未升起,庭中就傳來了陣陣嬌呼,聲音雖是清脆,但也充滿著盎然的生氣。
走至此地,董槐卻有些踟躕,始終立在門前,也未進去。
“董大人。不知您因何原因,卻在今日來此?”李庭芝一見董槐在此,連忙就單膝跪地,不敢有絲毫不敬。
畢竟國朝以士大夫為尊,他們這些武將可不敢在董槐面前失禮,不然的話就連頭上的烏紗帽,也會被摘了去。
“只是偶然路過,你無需如此客氣,還是起來吧。”董槐揮揮手,目光依舊落在門扉之上,心中雖是有排斥,但腳下卻似生根一般,并未離開。
黑幕褪去,太陽重新升到枝頭之上,晨光撒在鳳梧府之前,卻似為其鍍上了一層薄膜,閃爍著明媚的光彩。
直到此刻,府中聲音方才停歇,那兩個有些沉重的話音各自消失,不知又去做什么事情了。
“看來我還是走不出夢魘。”良久之后,董槐這才張口,神色頗為落寞,雙腳邁開卻是準備從此地離開。
李庭芝疾步上前,有些擔憂看著董槐,問道:“若是大人有什么想說的,在下可以代為轉告。”
為了保證鳳梧府的安全,他在這里也站了些時日,自己都感到有些腿腳酸麻,更勿論如今已經年近中年的董槐了。
“既然董大人已經來了,為何不入府一敘?”
卻在這時,從府中傳來蕭鳳的聲音。
兩人聽了,一時愣在原處,“轟”的一聲那朱漆大門應聲打開,露出了里面的場景來,透過那敞開的門扇,便可以見到蕭鳳正端坐于正堂太師椅之前,一對鳳目越過庭院,落在董槐身上。
董槐深吸一口氣,丹田立時鼓蕩起來,叫道:“董某今日前來拜訪,未曾攜帶送手禮,還請抱歉。不知蕭統領是否愿意?”
“既來之則安之。你既然來了,有何須弄那些客套話兒?只是你也應當知曉,我乃是赤鳳軍統領,有些事兒是不能妥協的,否則的話別人還將我當做什么人呢。”
洪亮聲音只在兩人耳邊響起,一句句莫不是清晰無比,管教兩人心中驚駭,暗嘆蕭鳳實力高絕,竟然能夠束聲成絲,讓他人根本難以聽見。
“蕭統領客氣了。”
董槐自知今日慢待,全因當初他貶低赤鳳軍所致,自然也無法辯解,一提官袍就踏入鳳梧府之內。
等到坐定之后,他有些緊張看著蕭鳳,心中雖有萬般思緒,但卻始終不敢出口。
“說吧,究竟何事找我?”
蕭鳳卻是怡然自得的喝著泡好的雨前龍井,神色甚是輕松。
沉默了一會兒,董槐揮揮手,立刻就讓隨行的侍從將一物呈上,訴道:“前些日子,我曾經在軍器監遇襲,雖是逃過一劫,但那些人使用的乃是這東西。正是因此,所以我才想要問問蕭統領,關于這東西你有什么看法?”
“看法?你莫不是將我當成了幕后指使者了嗎?”蕭鳳反詰道,目中隱隱透著寒意。
且不說先前受的那些憋屈事兒,光是她被迫停留在這臨安城之中就有夠遭罪的,現如今又有人以火器相要挾?
蕭鳳若是就此接受,那簡直就是比竇娥還冤!
董槐立刻解釋起來:“非也。根據我等調查,這火銃乃是爾等先前就販賣給我等的,兇手應該另有他人。”
“只可惜當初我尚且處于沉睡狀態,否則我定然幫助爾等,找出兇手。”蕭鳳卻只是品著手中茶水,只是不咸不淡的回應著。
“這個,不消蕭統領上心,我等自然會處理好。”董槐尷尬的笑了一下,話頭一轉卻是問道:“而且我今日所來,卻是為了拜托蕭統領一件事兒,不知蕭統領是否愿意接受?”
“什么事兒?”
眉梢微抬,蕭鳳掃了董槐一眼。
董槐頓感心中一涼,竟然生出被看穿的感覺,但一想到現如今面臨的困境,只好硬著頭皮說道:“若是可以的話,不知蕭統領可否將這銃槍售于咱們?”
“銃槍?你們不是自己有生產嗎?為何還要向我購買?”
蕭鳳眉梢微挑,斜眼盯著董槐,那滿是笑意的眼神,更讓董槐感覺坐臥不安。
董槐一聽此話,臉上更顯尷尬:“這個——,你也知曉我朝軍隊實在龐大,僅憑軍器監之力,難以短時間內配齊。正是因此,所以才想若是你赤鳳軍能夠勻一點給我們,那豈不妙哉?”
“這倒也是。”
蕭鳳點點頭,但話音卻是頓住,又道:“但是我赤鳳軍冶鐵所甚是繁忙,為了令全軍上下士兵都裝備上火器,早已經是忙的不可開交,若要向爾等敞開供應,只怕不行!”
董槐一聽,心中已然驚住。
宋朝自詡人稠物穰,但首期目標也僅僅是令駐守都城的禁軍普及銃槍和火炮,而在淮南、兩湖一代抵抗蒙古大軍的邊軍也只是裝備了火炮,用來取代難以移動的投石車、攻城弩,除了那些軍官、將領之外,大部分士兵的武器,基本上還是以刀劍為主,甚至還會使用弓箭以及弩弓作為代替品。
他吞了吞口水,又道:“真的不行嗎?”
“也并非不可。若是爾等愿意以高價收購的話,或許我會愿意出售。畢竟為了制造這些銃槍,我等付出無數心血,若是被輕易拿去,那讓那些辛苦勞作的匠人如何接受?畢竟他們也要吃飯,更有家人贍養!”
蕭鳳坦然自若,冷眼看著對方愁容模樣來,心中更是信心十足,一副已然將對方拿捏在手的樣子。
董槐不覺有詐,軍器監發生的事情,令他明白過來,若是讓工匠繼續之前的那種宛如奴隸、任人宰割的模樣來,是斷然無法制造出合格的火器的。
于是他繼續問道:“那一只銃槍卻不知有多昂貴?”
蕭鳳嘴角微翹,卻是豎起三根手指。
“三十貫?”
董槐微微皺眉,順手端起桌邊準備的茶水,好滋潤他有些干澀的唇舌。
以宋朝軍器監的制造水準,制造一只銃槍須要二十貫左右,赤鳳軍這價錢雖是有點昂貴,但是考慮到起性能,倒也符合這個價錢。
蕭鳳卻是搖搖頭,訴道:“不,是三百貫!”
“三,三百貫?”
董槐雙眼凸出,甚至因為過于驚愕,險些被那茶水都給嗆住了。
“沒錯。三百貫。”蕭鳳點點頭,一點也不感覺驚訝。
董槐摸了摸下巴,這是他緊張時候就會有的動作,問道:“怎么這么貴?”
若是這銃槍如此昂貴,那光是裝備臨安城禁軍,就要花費數以千萬計的錢糧,這么龐大的開銷,足以讓任何一個人自殺的。
很明顯,鄭清之是絕對不可能接受的!
“沒辦法,你也應該知曉,這銃槍乃是以百鍛生鐵制成,光是這百鍛鐵一斤就超過十貫。而打造一柄銃槍,其消耗的鋼鐵更是多達十來斤。再加上那些人工費、管理費之類的,如此一來,價錢哪里能降下來?”蕭鳳搖搖頭,卻不肯降低價錢。
董槐卻不甘心,又是問道:“雖是如此,但三百貫實在是太過昂貴了。”
“昂貴?一點都不!”
蕭鳳搖搖頭,沖著正在這里隨侍的楊鳳還指了指,那楊鳳還立刻離開,隨后便捧著一個銃槍走出來。
將這銃槍丟到董槐面前,蕭鳳冷笑練練,口中譏誚絲毫不曾掩飾:“你且看看,這便是目前我軍所裝備的銃槍。半自動上膛,一息之間就射出五發子彈,內部膛有膛線,準確度遠超之前,其射程更是增加到兩里。你以為我赤鳳軍所使用的銃槍,和你們那些燒火棍一樣嗎?”
董槐一時默然,目光死死盯著眼前銃槍。
很明顯,這銃槍已然和他所得到的那款老式銃槍,存在著相當的不同。
銃槍尾部用來填入子彈的洞孔被取消,而是在左邊位置加了一個拉栓結構,輕輕一拉便能夠將上上面的入彈孔露出來,很明顯彈丸便是從這里塞入其中的,而內部槍膛也不是以前的那種圓滑,不知道采用了什么手段,被拉出一道道細長的膛線。
“這把銃槍,是在怎么裝填子彈的?”
董槐瞧了半會兒,驀地抬頭看向蕭鳳。
蕭鳳側目看了一下楊鳳還,楊鳳還立刻走上前來,將這銃槍拿在手中,然后從腰兜之中取出一板子彈,這小子彈也和以前的模樣有些區別,不僅僅前頭呈現出圓潤的橢圓形,就連尾部也連著一個鐵質彈殼,里面填有相當的黑火藥。
很明顯,如今赤鳳軍的火器發展,已經從隧發后膛槍發展到定裝槍的程度。
董槐看見這一幕,不覺驚住,暗想:“沒想到赤鳳軍竟然發展到現在這地步,竟然將彈丸和火藥連接起來,如此一來不僅僅方便攜帶,而且還能夠極大的提高射速!”
楊鳳只將拉栓一拉,就將這版子彈塞入其中,接著便抵在肩部,卻是指向那正在墻頭嬉戲的麻雀。
“砰砰砰砰砰!”
五道槍聲落定,遠處已然躺著五只麻雀。
而這一切,只不過是在一瞬間發生的事情。
見到這一幕,董槐贊道:“好厲害的銃槍,三百來貫倒也不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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