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隨著一聲清響,鐵門被緩緩打開。
“噠噠噠…”的腳步聲響起,驚動了這個寂靜的牢房。
伴隨著人影的出現,初升的陽光也射入牢房之內,將這里積累偌久的晦暗驅散,露出了里面被囚禁的一個人來。
凌亂的長發將臉孔遮住,只能裹住身子的粗布衣裳之下,那瘦削的身體之上也布滿了傷痕,偶有蚊蚋發出“嗡嗡嗡”讓人難聽的聲音,扒在那血痕之上吮吸體液,若非胸膛偶然起伏,只怕在旁人眼中,這個人早就是一具尸體了。
“喂!快醒來。”
那獄卒揮了揮手中鐵棒,“砰砰砰”不斷地敲打著牢房。
而那躺著的人兒也似是忍不住了,終于翻身站了起來。
撩開頭發,那人微睜雙目,看了獄卒一眼,旋即冷笑道:“哼。還有什么手段盡管來吧,莫非以為我當真會屈服?”雖是因為身體衰弱原因,這聲音并不怎么沉穩,但自口中迸出的每一個字兒都相當清晰。
“哼!你當真以為自己是蘇武了嗎?若非丞相有令,信不信現在我現在就揍你?”
那獄卒面色微怒,張口怒罵了一下,然后將身側鑰匙取出,將牢房鐵鎖打開,訴道:“你這韃子,還是給我滾出來吧。莫要在這里裝腔作勢了。”
“丞相?是誰?”
那人稍感詫異,不免問道。
自從被關在這里之后,他就和外界徹底失去聯系,對于如今天下局勢并不怎么了解。
獄卒罵了一句:“哼。還能是誰?不就是賈似道唄!也不知曉他究竟是怎么回事,竟然將你給釋放出來?當真是糊涂了!要知道當初將你弄進來,可不知曉費了多少的功夫,誰想到竟然還得將你釋放出來?”
“賈似道。是那個家伙?”
那人為之一驚,曾經宛如噩夢的場景再度浮現在腦海之中。
他對自己當初被抓進來的場景可以說是記憶猶新,甚至直到現在都不知曉究竟是誰做的,如今聽到幕后指使者,自然是驚訝無比。
那獄卒訴道:“沒錯。當初若非你這廝以元使身份前來臨安,何至于讓丞相這樣做?不過現在情況不同了,估計這也是為何丞相要將你釋放出來的原因吧。”
沒錯,眼前這個被囚禁之人,正是當初曾經向阿里不哥允諾,前往元朝締結合約,結果卻被賈似道抓起來的郝經了。
而在經過十年之后,郝經也不復當初壯志凌云的模樣,如今的他不過是一個茍延殘喘的廢人罷了。
“原來是這樣?既然如此,那賈似道將我釋放出來,又是為了什么?”
郝經靜靜看著獄卒打開房門,口中繼續問道。
那獄卒回道:“你問我我哪里知曉?這些事兒,還是等你見到丞相之后,你自己去問吧。”
“咔噠”一聲,鐵鎖應聲解開,那獄卒也走入牢房之內,將郝經攙扶了起來。經歷了十年折磨,郝經的身體可以說是虛弱無比,根本就沒有往日那般矯健,即使是自己行走也頗為困難。
就這樣,郝經在獄卒的攙扶下,走出了牢房。
剛一走出牢房,郝經頓感烈日刺眼,不免舉手遮住太陽,看著周遭房舍還有那來回行走的人兒,心中頓感悲意:“十年了。我竟然被關在這里,十年了!”
雖是悲傷至極,但他卻不愿意露出怯弱,連忙止住哭聲,重新恢復了平靜。
“走吧。”
那獄卒指了指遠處停著的一輛馬車,這馬車乃是為郝經所準備的,看樣子是專門負責接送的。
郝經闔首回道:“我知道了。”隨后再獄卒的幫助下,在馬車之中坐穩,隨著馬夫揮舞馬鞭,整個馬車也朝著遠處行去,而它的道路盡頭也正是賈似道所在的丞相府。
等到來到了丞相府之后,郝經自馬車之中踏出。
四位侍女一字兒排來,皆是站在了郝經身前,郝經仔細看了看,這些侍女皆是二八年華,容貌、身姿也算是上人之姿,心中便感到詫異:“你們是誰?為何出現在這里?”
“啟稟天使,我等乃是丞相所指派的梅蘭竹菊四位侍女,今日前來此地,乃是為您沐浴更衣的。”
四人齊齊拜道,旋即走上前來,代替了那獄卒將郝經攙扶著走下來。
這四人模樣可人,而且還巧笑嫣然,自然要比那獄卒好得多,郝經雖是心中奇怪賈似道的目的,但想到自己自被關在牢房之內就未曾洗漱沐浴了,自然也就任由這四個侍女為自己服侍。
更何況那賈似道曾經對他做出那些惡事,只是接受一些服務什么的,自然也不算是什么事情了。
于是,在四位侍女的幫助下,郝經身上的污穢被盡數洗盡,便是頭發也被整理了一下,不像之前那樣,和鳥窩基本上沒有啥區別。等到結束之后,已經是日上三竿了,正是中午時分。
而那侍女也適時將早已經準備好的肉粥端出來,讓一直以來都忍饑挨餓的郝經補充了一點營養。
吃了一點食物之后,郝經感覺精神有所復蘇,便讓那侍女拿過以一面銅鏡開始洗漱。
“幸好從那牢房之中逃出來了,要不然還不知曉會被困到什么時候。”
眼窩深陷、顴骨高聳,身子也是瘦削無力,這便是如今的郝經,看了看銅鏡之中的自己,他也稍微恢復了一些自信,心中也是慶幸無比。
雖是如此,但郝經也迫切的想要知曉如今天下狀況如何,尤其是他最掛念的阿里不哥,如今是否已經稱帝了?
“郝兄。看你這樣子,應該已經恢復了不少了吧。”
正在這時,自門外走進一人來,正是賈似道。
郝經看到此人出現,不免露出幾分不滿來:“恢復?我還沒有找你算當初囚禁我的事情呢,你竟然還有臉出現在我面前?”
“哈哈。為何不敢?”
賈似道倒是相當自信,大刺刺的站在郝經之前,訴道:“更何況若非有我的準許,你覺得你會出現在這里嗎?僅憑這一點,我可以說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救命恩人?先將人打個半死,然后再將人救活,這也算是救命恩人?”郝經嘲諷道,心中也為眼前之人的臉皮之厚而感嘆。
賈似道笑瞇瞇的回道:“如何不算?總比那些一言不合,就將別人滅了的家伙要強的多。而且你也應該清楚,若是換成那李庭芝、江萬里等人的話,你如何能夠活到現在?只怕早就被梟首示眾了。從這點來說,我只是將你囚禁起來,也算不了什么!”
“你!”
郝經為之語塞,只為對方無恥而驚嘆。
能夠如此平常的說出這般話來,這賈似道倒也是各種翹楚。
他又問道:“很好。那不知你如今為何又將我放出來?莫不是因為感念自己罪孽深重,所以想要贖罪嗎?只可惜了,我可不是那如來佛,能夠舍身飼鷹。”
以賈似道的城府,自然不會做出這種無用功,之所以讓郝經出來,只怕也是另有居心。
“哈哈。郝兄第果然痛快,那我就說了?”賈似道朗聲笑道。
郝經譏諷道:“說吧。只是我是否會答應,那還得看我的心情如何。”
“當然。”賈似道拱手一拜之后,然后說道:“其實,我仔細考慮了一下當初你提出的要求,覺得也不是沒有實現的可能。”
“嗯?你是說締結合約?”郝經稍感詫異,他可是沒有忘卻自己曾經的任務,如今見賈似道重新提起,便感到驚詫莫名。
當初時候,元朝受到了華夏軍北伐危險,所以他才提出了和宋朝簽訂停戰協議的計劃,好為元朝解決華夏軍爭取時間,只可惜這個任務因為他被抓捕而宣告終結,一直到現在都沒有看到十hi顯得可能。
賈似道闔首回道:“沒錯。正是締結盟約。”
“呵呵。都已經十年了,你覺得可能嗎?”郝經輕哼一聲,滿臉不屑的回答道。
若是十年之前,他當然相當高興,然而現在已經過了十年,整個天下局勢都不知曉變成了什么樣子,至于那元朝如今的狀況,更是什么都不清楚。
在什么都不知情的情況,郝經如何愿意答應賈似道的要求?
“為何不可?”
賈似道有些惋惜,他搖著頭回道:“要知道,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若是締結盟約的話,那我宋朝便可以和你們元朝并列,一如當初宋遼、宋金一樣。雖然一開始的確是打了許多次仗,但終歸要恢復和平,不是嗎?”
“呵呵。你說的倒是好聽,但我可未曾忘了,當初滅遼是誰暗中策劃的?而那金朝,若非你宋朝背信棄義,如何會招來毀滅?”郝經譏諷道:“我若是答應了,保不住日后你們宋朝還回來一次類似的事情。”
別人或許不清楚,但是郝經精于治史,對于當初宋朝的諸般行徑當然是相當清楚,如何看不出賈似道心中盤算?
賈似道為之一凝,末了又道:“但是這一切都是過去,最重要的乃是眼下,不是嗎?而且風云變幻,你如何確定你那元朝,就當真能夠一統天下。要知道就在日前,那襄陽可是被華夏軍橫刀奪愛,直接搶了過去了。”、
“襄陽?”
郝經雙目圓睜,透著一點不可置信。
關于襄陽,他曾經聽過別人的描述,當然知曉這城的重要性,誰能夠掌握這襄陽,誰就等于掌握了長江流域,當初若非這襄陽被孟珙重新奪回,他們的曾經的可汗蒙哥如何需要繞道四川呢?
“沒錯。關于這事兒,你大可以走出去,問一下臨安所有人的人。你總不會覺得這臨安之內的所有人,都會被我所欺瞞?”賈似道笑著說道。
郝經沉默下來,訴道:“所以你就想要和我朝達成協議嗎?”
“沒錯。那蕭鳳狼子野心,其麾下華夏軍也是氣勢凜人,若是不騰出手來,只怕我朝江山,就要落入他人的手中了。”
賈似道神色凝重的回道:“要不然,為何我要將你放出來呢?不就是希望你能夠代替我和你家可汗商議一下,看看是否能夠達成停戰協議。要不然的話,指揮使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啊!”
“原來是這樣?看來在我被關的這段時間內,整個天下確實發生了不少事情來。”
郝經稍微思考了一下,便感到了為難。
說真的,他作為一個人來說,的確是對賈似道充滿憤怒,一點都不想要幫他做事,對于其提出的停戰協議,也是一點都不想要幫助其達成。
然而根據賈似道如今描述,若要讓元朝從中牟利,這停戰協議乃是最佳的選擇了。
賈似道目光熱切的催促道:“你覺得我的提議如何?若是可以的話,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這個,我還得看一下先進狀況,才能夠給出結論。畢竟我不過一介使者,早已經離開大都多年了,若是沒有可汗準許的話,這種事情如何能夠實現?”郝經搖了搖頭,表示出自己的為難來。
賈似道回道:“這一點我當然明白,只是你若是要什么幫助的話,大可以和我說,若是有什么需要的,我都可以幫你。只要你能夠幫我達成停戰協議,那就可以了。”
對于賈似道來說,目前最關鍵的事情在于擋出華夏軍,畢竟蕭鳳可不是他所面對的那些迂腐大臣,若是被華夏軍掌握臨安的話,他賈似道定然會被當成平息眾人怒火的對象而被弄死,其麾下勢力也會被連根拔除,這是毫無疑問的。
為此,他愿意付出任何代價。
“這是自然。”
郝經雙目微縮,將賈似道的神色看在眼中,口氣也軟了下來。
就現在的狀況,他若是不答應的話也不可能,畢竟此地乃是賈似道的地盤,對方完全可以將自己重新關入牢房之內。
之所以表現出這般溫和模樣,不過是為了表示自己的真誠罷了,并沒有別的意思。
賈似道朗聲笑道:“很好。那就期待這一次,你我兩朝能夠一如從前那樣,締結最堅固的盟約吧。”為了保住自己的權力,他毫不介意和任何人聯合,哪怕對方乃是貪得無厭的豺狼也是如此。
對視的雙目,都透著心照不宣的默契。
等到郝經離開之后,韓震走了出來。
他看著賈似道,面帶擔憂的問道:“這樣真的好嗎?要知道那家伙被那樣對待,難保不會為了欺騙我們而說謊。”
“說謊又如何?只要他愿意回去,將我和談的消息傳出去,那就可以了。”
賈似道一臉擔憂的說道:“畢竟那元朝剛剛遭到重創,也需要一些時間休整,這不過是給他們爭取一點時間罷了。當然,對于我們來說,也是一樣需要時間來準備。不然讓那華夏軍打來的話,那咱們可就真的要完蛋了。”
襄陽的陷落實在是太過震驚了,無論是宋朝、元朝,都需要對此調整戰略。
“好吧,我明白了。只是希望,這一切發展能夠如你所愿。”韓震雖是心有疑慮,卻也只能接受下來。
華夏軍以及元朝,可不是臨安之內的朝臣,他們不僅僅聰明而且強大,并非一般手段能夠擊敗,以前賈似道所擅長的那些手段,對待這些外敵的時候也是根本無用,他甚至懷疑這一次是否當真能夠成功。
賈似道冷哼一聲,相當自信的說道:“那是當然。要不然,我為何要這么做?”此刻的他早已經知曉自己的處境,走一步是地獄、退一步也是地獄,但不管付出什么代價,他都要保住手中的權柄,因為這就是他的生命,以及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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