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兩人進入房間之后,賈似道已然是滿懷怨氣。
且見他在堂中走來走去,口中還是碎碎念著:“這赤鳳軍也當真膽大包天,竟然敢直接提出封王要求?不過是一介民女,也未曾受到孔孟之道,竟然也敢有對我等使用這般口氣?”他倒是害怕被人聽見自己辱罵,故此只敢以民女稱呼,至于那所謂的賤婢,著實不敢宣之出口。
坐在床上,李庭芝閉目養神,一派清閑的模樣。
賈似道見到他這樣子,又想起之前李庭芝諸多埋怨話語,便指責道:“而且你這廝也是的。怎么在我和對方交流時候,屢次插嘴說及國朝之事?你知不知道你這種行為,是在污蔑我天朝上國風采?”
“不過直說罷了,也算污蔑?”
微微睜目,李庭芝有些詫異看了一眼賈似道,諷刺道:“更何況你也不是不清楚我國朝狀況。就那群官僚,只怕比我言辭之中還要惡劣三分呢!”
賈似道連連搖頭,充滿不悅的說道:“這些事兒,你在心中訴說也就罷了。但是你有必要直接當著對方的面說出來嗎?”
“那好吧。那我以后閉嘴行了吧!”李庭芝輕哼一聲,又是閉上眼睛,一點也不愿意看著眼前的家伙。
說道眼前的這個賈似道,其父親正是昔日曾經指引蕭月前往大名府,并且壞了嚴實大計的賈涉。說起這兩人,乃是真正意義上的虎父犬子的典型,其父北入中原,以合縱連橫之策聯合中原軍閥抗擊蒙古的雄偉壯志,更是策動赤鳳軍激戰蒙古,護住南朝數十年國祚的行徑,自然是大大的英雄。
但是這賈似道卻因幼年無教,甚是頑劣無比,若非承蒙其父恩蔭,得了一個官員,無論如何都做不了管。
今日時候之所以被派到赤鳳軍來,也是為了利用他本身和賈涉的關系,好能夠讓赤鳳軍也有所拘束,不會對來使之人動武,也免得將整個局面弄僵。
賈似道卻心有不甘,又道:“若是這樣,那我們或許只能回去,問問朝中大臣究竟應該如何處理?”
“封王嗎?但是你覺得那些國朝大臣會接受?”李庭芝從旁邊插嘴問道。
“不知道!”賈似道搖搖頭,復有定下心思,訴道:“但是你我皆是知曉,若要封王非是我們所能處理,唯有他們才能決定如何處置。眼下我們此行的目的已經失敗,繼續留在這里也沒有多少的收獲,不如明天就回去吧!”
李庭芝面露詫異,問道:“回去?這么快?”
“你也不看看這里的環境,既沒有酒樓、也沒有歌姬,就這么一些無趣的東西。留在這里還有什么收獲?還不如快些回去?要知道如果玩了,就怕咱家的那條黑頭將軍只怕就活不長了。”指了指整個房間,賈似道略有不屑。
赤鳳軍立足此地也有兩三年了,而在這兩三年內有那么多的事情需要解決,對于吃穿住行之類的,只能說簡陋了很多,至少相較于宋朝之中的那煙花巷柳之地來說,確實是貧乏的許多。
“這才每到一天時間,你就打算走了?”李庭芝問道。
賈似道明證言辭的回道:“當然!在這里啥東西都沒有,而且黑頭將軍可是我的得力戰將,可不能有絲毫的閃失。”
“唉!也不知道你的父親見到你這模樣,還會不會后悔生你?”李庭芝微微搖頭,心中冷笑:“更何況那黑頭之馬一個蟋蟀罷了,何時也需要你這么大發慈悲?”又感腦中暈厥連連,便道:“算起時日來,現在也快傍晚了,做了這么長的馬車,的確是需要歇息片刻才行。”將旁邊的棉被扯過來鋪好之后,他便躺在床上。
李庭芝也是歷經戰火之人,對于惡劣環境的適應自然要遠超常人,很快的便睡著了。
另一邊,賈似道卻反過來轉過去,一會兒嫌棄身下床板太硬,一會兒覺得空氣污濁,一會兒有感覺蚊蚋實在是太多,顛過來倒過去的始終都未曾入睡,一直折騰到深夜時候方才沉沉的睡下。
待到第二天清晨時候,賈似道一睜開眼,見到手臂之上的血包,立時便驚叫起來:“這里怎生這么多蚊蟲?我就說不能在這多待,結果你非說不信。你看,這下還讓人睡下嗎?”
“不過些許蚊蟲,至于這般驚訝嗎?”李庭芝卻一臉懊惱,滿是怒火的反駁道。
清晨時分驟然被人叫醒,任誰都會有怨言的。
賈似道卻不理會,一邊穿著一副,嘴中一邊嚷嚷著說道:“看來只有快點離開這里了。不然的話,我非得被這里的蚊蟲給吃了。”李庭芝此刻也難以入眠,只好也從床上爬起來,各自穿上衣衫、洗漱完畢之后,便推開了門,旋即就見門口之處早已經有鄭元龍等待。
“我本以為我起床已經更早了,沒想你這廝居然比我還早?”李庭芝稍有差異,走到了鄭元龍之前,有些好奇的看了看這位壯漢。
鄭元龍憨厚笑著:“沒辦法,全都是多年形成的習慣性操作,不然的話自己的頭只怕就會成為別人手上踢著的腦袋的。”
“這倒也是。”李庭芝甚是贊同的點了點頭,旋即又問:“只是你今早前來此地,莫非是有什么事情要商量?”
鄭元龍不免有些害羞撓著腦袋,訴道:“昨日時候主公因為見到我對待兩位不周,平白無故的受了一些怨氣。所以他便讓我今早過來,特意跟您道個歉。而且若是可以的話,不知道可否讓我陪你們四處轉轉,也來瞧一瞧這長安新風景?”
“嗯。這個只怕是不行了。”
李庭芝側目看了一眼尚在抱怨之中的賈似道,有些苦澀的回道:“我等奉圣上之令前來此地,其目的本是為了締結聯盟,好共抗蒙古大軍。但如今聯盟尚未完成,我等還需要趕回臨安,將此地發生之事陳述于官家之前。所以只怕卻是無法和鄭兄一同游玩了!”
鄭元龍乍聽這消息,也是詫異無比,訴道:“這么快?究竟是為什么?”
“還不是你們獅子大開口?竟然意圖以女子之身,覬覦王爵之位?如此行徑,若是讓朝中眾臣知曉,只怕會恥笑我等,認為我等不過是卑躬屈膝,方才導致這種事情發生。”賈似道一臉的抱怨,很明顯對鄭元龍充滿不滿,認為若是當時候鄭元龍能稍稍后退一些,應該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的。
鄭元龍卻更覺茫然,疑惑回道:“這?這如何能算到我的頭上?”
“唉。”
李庭芝瞪了賈似道一眼,然后滿懷歉意的回道:“他這是起床氣,你無須放在心上。更何況此番若無你帶領,只怕很多東西我也不知。若是有朝一日我重新來此,到時候你可莫要推辭。”
鄭元龍立時頜首,一臉笑意的回道:“這是自然。”當然,在撇過賈似道的時候,依舊是一臉的不屑,也對此人充滿鄙夷。
賈似道更是不愿在這多做停留,便從鄭元龍身邊跨過,直接來到自己戰馬之上,然后一步跨上,居高臨下的囑咐道:“既然你家主公未曾接受,那我等所攜帶的那些禮品,不知可否歸還給我們?”
鄭元龍雖是有些慍怒,但昨天時候受到主公訓斥,便只好收斂脾氣,訴道:“當然!每一件東西都分毫未動,就等著你重新領回去。至于它們所在的地方,不如就讓我帶你們一去過去吧。”說著,也是走到了隊列之前,領著眾人朝著遠處的倉庫走去。
“若是如此,那邊甚好。”
李庭芝暗嘆一聲,便牽著自己的馬匹,跟在鄭元龍身后,以至于整個人員之中,便只有賈似道一人是坐在戰馬之上的。待到確認了禮物之后,他們兩人也只好吩咐隨身侍從將這些東西重新搬到馬車之上,在鄭元龍的護送下出了長安城,然后踏著滾滾煙塵,朝著臨安方向奔去。
高踞城頭,蕭月有些詫異,問道:“主公,你為何這般愚弄他們?”
“而且還讓我安排議事堂諸人污蔑對方,這又是什么意思?”蕭星亦是訝然,感到有些不解。
其實對于現在的赤鳳軍來說,如果能夠在這個時候能夠得到宋朝襄助,自然是好上加好,至少能夠稍微減緩一些赤鳳軍的壓力,但是蕭月卻不知曉明明宋朝來使都到長安城了,卻是采取各種推拒手段,將這兩人給逼走?
如此行徑,在軍中也是議論紛紛。
但眾位將士畏懼蕭鳳神威,自然也不敢輕易抵觸。
“很簡單。因為宋朝心不誠。心不誠,那日后必然有礙,到時候我等又該如何處理?”蕭鳳噙著笑容,微瞇的眼睛盯著遠去的車隊,透著幾分神秘,等到對方徹底消失之后,她方才轉過頭來,對著蕭月解釋道:“而且你也應當知曉。若是我們和宋朝結盟,那到時候赤鳳軍和宋軍應該是如何處理,這一點你考慮過了嗎?他們,只是想我們當大宋朝的岳家軍,若是等到日后羽翼豐滿時候,到時候你覺得誰會是秦檜?”
蕭月不免眉間微跳,訴道:“十二金牌?”
“他們會這么干嗎?”蕭星亦是心頭一緊,問道。
岳飛之事眾人皆知,便是宋朝之內,也有諸多義士為之憧憬,其地位在秦檜死后,歷代帝王皆有提升,現在時候又追謚忠武,封鄂王。
然而縱有諸般彌補行徑,當初岳飛無辜冤殺一事,亦是昭然若揭,讓每朝大臣莫不是心有余悸。
“當然!而且是一定會的,因為對于朝廷諸公來說,這才是最好的結局。”
蕭鳳緩緩說著,聲音中透著說不出的諷刺:“他們想要我當岳王,想要讓我赤鳳軍當作岳家軍,替他們趙家人抵抗蒙古大軍?不得不說,這個把戲玩的的確很不錯,而且短時間內對我們貌似沒有什么危害性。但是你要知曉,若是我就此接受了,那我麾下的那些人馬少說也得受到對方鉗制,進而被派遣到各個地方抵御敵人,而攻下的領土也說不得得讓對方派遣官員,以便能夠管理那些土地還有農夫。如此下來,我的兵便不會聽我的了,而我所攻下的那些民,也不會向我繳納糧稅。到時候,我一無兵馬、二無錢糧,又如何和這些家伙?若是就此屈服,那到時候便會陷入兩難之中,難以抉擇。”
“正是因此,所以主公才對宋朝如此忌憚?甚至數次拒絕對方封賞賜官之民?”蕭星有些了然。
她自掌政事堂以來,一直負責赤鳳軍內政之事,自然知曉對軍隊來說,后勤糧草究竟是何等重要。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縱然是再如何強橫的軍隊,手中掌握的又是如何厲害的武器,但若是沒有了糧草,那士兵便會體力衰弱,再無戰斗的能力。
當初長征時候所制定的打土豪、分田地的政策,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為了湊足糧草。
“沒錯。”
蕭鳳頜首回道:“而且我若是遂了他們的計劃,讓出軍隊指揮權,還有根據地征稅的權力,那便真的沒有任何希望了。畢竟這群家伙可是曾數次壞了恢復漢土的機會,我若是真的聽信他們的言辭,那到時候倒霉的便是我,還有我麾下那些死難的戰士們。到時候,驅逐韃靼、再造中華的志愿,又何時能夠成功?”
“所以主公便提出封王請求?”
蕭月有些明白過來,當初時候主公為何不理不睬,甚至直接撩撥議事堂諸人的憤怒,將對方逼走。
若要獲得獨立的軍隊指揮權還有根據地收稅權力,那就唯有效仿當初漢朝初立裂土封疆一事。
但是,宋朝會接受嗎?
蕭鳳頜首回道:“當然!而且以對方僅憑區區幾個地方官,就想要我如同當日李全一樣,成為宋朝一員嗎?那些家伙,當真是癡心妄想。”
“但是按照我等現在狀況,斷然無法獨立抵御蒙古大軍,必須得到宋朝支持,才能夠繼續生存下去。今日拒絕了宋朝,只怕會因此得罪了宋朝諸位大功。”蕭月輕輕一嘆,眉梢又是有些擔憂:“到時候若是蒙古南下,我等又該如何抵抗,不知主公有什么想法。”
蕭鳳亦是露出幾分無奈,訴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會有辦法的。”
“但若是潞州之象重現,我等又該如何?”蕭月繼續問道。
被這一問,蕭鳳亦是頓住,復有露出堅定神色來,訴道:“放心吧,我不會讓它重新出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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