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酒樓之事,終究只是一個插曲。
阿合馬之所以來者,也并不只是為了聽所謂的曲兒,而是為了更重要的目的。
“唉。沒想到這廝就這樣的死去了?只可惜前線的將士卻要受罪了。你們說這番罪過,又該如何償還呢?”
看著地上的尸體,阿合馬雖是做出一副憐憫姿態,然而臉上卻異常冰冷,更沒理會旁邊立著兩人那蒼白臉色,揮揮手便道:“來人!將他的尸體丟出去,省的留在這里,沾污了這酒樓。至于他名下的藥鋪也全都封了,里面的藥材也充公。前線的戰事正緊張呢,若是這批藥材沒有及時到,那枉死的士兵又該如何?”
這一番歪理,自然無人敢辯駁。
所以阿合馬更是張狂,復又看向花和尚、惡肥蛟兩人,問道:“至于你們兩個?我先前吩咐你們兩個辦的事情辦妥了嗎?”
這兩人渾身一抖,頓感如同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顫顫巍巍的說道:“這個。還需要一段時間,短時間內無法完成?”
“無法完成?”阿合馬闔上雙目,在心中想了片刻,驀地睜開雙眼,冰冷看著這兩人:“有時間在這里飲酒作樂,卻沒時間去為國盡忠?我看你們兩個,是沒把我放在眼中嗎?”右手運足十成力氣,猛拍身邊案桌,“砰”的一聲,案桌頓時崩碎,更是讓這兩人兩股戰戰,繼續完全站立不住。
“大…大人…吩咐…的…事情,小的…現在…就…辦!”
嘴巴打著哆嗦,花和尚和惡肥蛟兩人好容易才將話語說完全。
“那還杵在這里干啥?還不快去!”
阿合馬又是一身嗔怒,嚇得這兩位趕緊屁滾尿流的滾出酒樓,生怕惹禍上身,也成為這廝的刀下亡魂。
待到處理了這些事情之后,阿合馬又帶著自家的侍從從這酒樓之中離開,至于這酒樓里面曾經發生的血腥場景,他卻是分毫不理會,只是在乎自己是否完成了可汗交待的任務。
針對西方諸國的長子西征,壓服南朝的南征,還包括目前剿滅赤鳳軍的戰事,現如今蒙古急需大量的錢財,好維持住整個局勢,以免陷入崩潰之中。
阿合馬身兼重責,自是不敢怠慢,但是在其手下,究竟造就了多少罪孽,他卻是說也說不清楚。
遠遠見到眾人離去,那三位士子嗟嘆不已,雖是對那敢于行刺的關公甚是佩服,但終究還是不敢露贊許神色,只能各掩臉容,暗自嘆道:“唉。沒想到那么一位壯士,就這樣白白犧牲了。”
對那阿合馬,他們亦是飽受壓榨,眼見有人仗義行刺,自然是歡喜至極。
但是眼見那位就這么死在眼前,這三人終究還是感到膽怯,只敢遠遠避開,以免讓這禍事沾染到自己。
“哼!”
這時卻聞一聲不屑哼聲傳來,三人旋即便注意到不遠旁,正有一位漢家子弟。
此人也算是英武至極,鬢角如刀、雙眉似峰,透著一股錚錚鐵骨的豪氣。只見他甚是不滿瞧著三人,罵道:“你們三人只曉得在這里唉聲嘆氣,又能做什么事情?”
三人羞赧,只好垂下頭,以示羞愧。
其中白衣士子似是難以忍受,便作揖回道:“王著,非是我等懼怕,實在是那…”話語一頓,分明便是害怕,只好稍稍緩了一緩,壓住心頭恐懼,方才回道:“那廝實力強大,所以我等才暫且忍讓,以免讓咱們也卷入這禍事之中。”
“沒錯。這阿合馬可是可汗近臣,非是我們所能匹敵的。”青衣士子亦是勸道,眉間緊蹙依舊透著緊張。
另一位黃衣士子亦是勸道:“我等知曉你向來都是嫉惡如仇、好有任俠之風。然而此刻并非行俠仗義的時候,你還是聽我一句勸吧,莫要因為此事牽連這里面來。”
他們三人和眼前這王著乃是同鄉,更是師從同一老師的同席,可以說是情誼甚濃。
此番前來大都,一來避開戰事,二來也是求取功名,故此三人相約在這酒樓之中相見,然后一起去謀求未來。只是這王著因為路上發生了一些事情,故此晚了一步,未曾見到整個過程。當然,當初時候他們全都在場,以王著的性格,只怕斷然不會讓阿合馬這般奸臣禍害百姓。
需要知曉,王著的武藝遠勝那關公。
若是他再次,那只怕便不會只死一個病癆鬼了。
雖是聽了三人相勸,王著卻也是鐵骨錚錚,一甩袖已然轉身離去,怒喝道:“哼!說得這般冠冕堂皇,不過一‘俱死’罷了!與你們三人同席,當真是我之恥。”
話甫落,已然昂首闊步,朝著遠方行去。
三位士子見了,雖是自慚形穢,卻也為自己渺茫未來感覺茫然無措,也只好從這里離開,至于那些朝堂之事,以他們的實力,更不敢涉入其中。
只是天下大勢,順之者昌逆之者亡,而這世間又有誰能夠堪破?
自和三位老鄉決裂之后,王著面有懊惱,待回到軍營之后,便感覺郁悶。
他本就身具武藝,自前來大都時候更是依仗武力,剿滅了附近的幾個匪徒,由此被當今樞密副使張易看重,納為麾下將領,并且授予千戶一職,今日本來準備將那三位士子也一起引薦給張易,孰料路上卻發生了這種事情,卻是壞了他原本的打算,這般遭遇也是讓人懊惱。
所以王著便自酒鋪之中買了幾罐酒,尋了一個隱秘密林之地,躺在地上獨自一人喝著悶酒。
正在此刻,卻聞遠處傳來一個聲音。
“怎生一個人在這里喝悶酒呢?莫不是發生了什么事情嗎?”
王著抬起頭,立時見到一位和尚走到自己眼前,他也沒站起身子,只是依靠著背后大樹,繼續朝著口中灌著黃湯:“高和尚。我說你這人怎么這么邪乎,我都藏在這里,你都能找到?”
這高和尚乃是他在參軍時候,所遇到的一位奇人。
聽聞此人并非和尚,在參軍之前乃是道士,最擅長的便是卜辭占卦,一身奇門異術也是了得。
“我修有奇門之術,占卜你所在之處,也不過是輕而易舉。”這高和尚也不顧及所謂佛門忌諱,只在王著身邊坐定之后,手一撈便將一瓶酒撈過去,兀自朝著自己口中倒著。
王著搖搖頭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不妨為我占卜一下我的命運如何?”
“你要我為你占卜?”高和尚神色一愣,旋即轉過頭瞧著王著,透著幾分驚詫。
王著伸展了一下身子,嘴角翹起,透著幾分有趣來:“當然。你不是說你會奇門八卦之術嗎!既然就連我的地方你都能占卜出來,那不妨幫我占卜一下,我的官運如何?”
“那好吧,我就幫你占卜一下。”沉默片刻,高和尚微微頜首,旋即自身邊取出三個犀牛角制成犄角形卦籌,遞給王著說道:“你若要我幫你占卜,那便將這三件握在掌心,心中默念自己所想要占卜的東西,然后丟出去便可。”
“那好!我這邊開始吧。”王著神色輕松,立時接過三個卦籌。
將卦籌握在掌心之中,他閉上雙眼在心中默默念叨著,等到感覺到了合適的時候,便將三個卦籌朝著地上一丟,就見這三個卦籌聚在一起,而三個犄角全都對準一點,形成了一個圓圈。
高和尚掃過這圖樣,立時搖搖頭,回道:“你這官運可不好啊。”
“官運不好?如何不好?”王著問。
高和尚回道:“官運止步于此,再無寸進可能,你說好不好?”
“就只是現在這種程度?那還真的不妙。”王著睜大雙目,似是感到驚詫,心中遺憾之下,不免有些失望。
他向來自詡為少年天才,之所以加入軍隊,所求的也不過是建功立業以及光宗耀祖,如今時候這卦象卻顯示他止步于此,很明顯超乎了王著的意料。
高和尚卻蹙緊雙眉,回道:“不過也并不僅僅如此。依著這卦象,更曾說明你日后定然可以青史留名。如此一看,倒也不賴!”
“青史留名?這卻是奇怪了。”王著笑道:“這卦象當真和你這人一般,明明都只是和尚,卻會道士的手段。這般看來,豈不是古怪至極?希望你的占卜不要出錯啊。”說罷,他搖了搖頭,卻是將腦中雜念甩去,整個人又復恢復之前的模樣來。
“我當然希望我的占卜不會出錯。不過很可惜,在歷次的占卜之中,我還沒有見過一次失敗的。”高和尚緩聲回道,透著一絲神秘:“至于這卦象顯示的是什么,待到日后你自然知曉。”
“希望如此吧!”
王著翻身躺在地上,一對黑眸卻仰望著天空,心中一片平靜:“如果當真如你所言,那我也認了。不過這次,我希望你能幫我做一件事情!”
高和尚微瞇雙眼,問道:“什么事情?”
“殺阿合馬!”驀地轉過頭,王著盯著高和尚,一字一頓將心中所想盡數吐出。
高和尚臉色一愣,透著不可思議看著王著:“阿合馬?你居然想要殺他?”
那阿合馬是誰?
他是當今大汗的近臣,掌管中原之地賦稅之事的大臣,麾下奴仆多達上千,每次出行莫不是躲在重重士兵包圍之下。若要殺這等人,那還當真不是能夠輕而易舉所能做到的。
而眼前這人,卻打算擊殺阿合馬?
高和尚這才感覺有些緊張,低聲問道:“那人究竟做了什么事情,居然讓你想要做出這種事情來?”
“那人貪天下之財,為一己之私。其地百姓,莫不是受苦于此人。若是讓這般奸臣茍活于世間,讓無辜之人繼續飽受戕害,那這世間的正義又如何?我之所以參軍,非是為了飛黃騰達,亦是為了能夠換天下一個清白。”驀地高聲喝道,王著更是興奮不已,就想要現在就開始行動。
“嗯!你當真如此?”高和尚再次強調道。
王著點點頭,回道:“當真如此!”
“好吧,那你打算如何行事?”高和尚深吸一口氣,又道:“畢竟那廝可不是一般人物,若是計劃不周全,被對方瞧見了。只怕到時候,不僅僅你有生命安全,就怕你的家人,還有你的那些學子,也一樣的會被牽連到。”
“我明白。所以我秘密鑄造了一柄銅錘。”王著卻將衣袖一卷,自袖中露出了一柄銅錘來。
這銅錘看起來可不小,足足和甜瓜一般大小,足足有數十斤重,若是將這銅錘使來,只一下便可砸碎腦袋,讓對方頃刻斃命。
僅僅因為見到了阿合馬為禍一方,王著便已然秘密鑄造出這銅錘,并且開始謀劃刺殺阿合馬的事情,不得不說這人當真是行動派的代表,這么快就開始行動了。
高和尚頓感無語:“你打算怎么做?用這柄銅錘砸碎對方腦袋嗎?”嘆聲氣,他又是開始解釋起來:“說真的,擊殺阿合馬并不困難。此人乃是文臣,不比武將身具武藝,只需要任何一個修行過武術的人,便可將其格殺。唯一困難的,便是如何接近此人。要知曉,這人素來機警,身邊始終跟著數十個侍從,平日里棲居的地方亦是府衙之中,戒備森嚴非是尋常之人能夠擅入其中。想要靠近此人,方為最困難的。”
“若是這樣,那就只有設計讓此人從府衙之中走出來了。”王著雙眉微皺,想了一想便道。
高和尚神色一愣,低聲問道:“你打算怎么做?”
“你可知曉當今可汗的兩個侄兒蒙哥和忽必烈嗎?”王著低聲問道。
高和尚回道:“當然知曉。目前這兩人正率領麾下大軍,意圖剿滅那赤鳳軍呢。莫非你打算借助這兩人的名義,將那廝給騙出來殺了?”
“沒錯。”
微微頜首以示贊同,王著一想到當初所見場景,便倍感憤怒:“我打算到時候偽造皇子的諭令,讓那廝從官府之中走出來,到時候對方定然會因為懼怕皇子之威而失去警惕。而我屆時只需要喬裝打扮成隨身侍從,便可以在如今近的距離之內,將此人徹底擊殺。如此一來,定然能夠懲奸除惡,換天下一個朗朗乾坤。”
話語之中,更顯出幾分豪情,讓人聽著便感覺心血澎湃。
高和尚雖是感覺害怕,但也倍感興奮,便應和道:“若是這樣只怕還需要好好計劃一番,不然的話很容易出紕漏的。”
“沒錯。”王著回道:“到時候只怕還需要你配合,方能助我一舉騙過眾人,將那阿合馬徹底擊殺。”念及當初慘狀,他在心頭已然下定決心,要讓這奸佞之徒難逃法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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