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見狀,當下便賭咒發誓決計不將今日所聞一切傳出。
綠林上的漢子也發不出什么太過毒辣的誓言,說白了無非就是死于亂刀之下之類的。
但這對于他們這些行走到刀口上舔血的漢子來說,的確已經很毒辣了。
這就跟你開出租的跟你發誓說自己必死于車禍一樣,這特么真的是很毒辣啊!
不過他們接下來從劉六嘴里聽到的消息,才讓他們遍體生寒!
這些漢子平日里自詡也是人中龍鳳、豪強一霸,總琢磨自己算是個人物了。
然而隨著劉六的娓娓道來,他們才知道自己不過是人家眼里的一枚棋子。
甚至還是人家需要的時候他們才有這個棋子的資格,人家不需要的時候…
他們甚至都不在人家的眼里,或許連草芥都算不上。
“那位謝大人沒有明說,但既然涉及到了張茂、甚至他親自過來了情況還不明顯嗎?!”
張茂背后是誰,這點整個霸州上下誰不知道啊!
鎮守太監張忠乃是他把兄弟,所以即便是知州大人知曉這張茂就是坐地分贓的大盜卻也沒轍。
只能是給張忠作揖,讓他這把兄弟莫在霸州這片區里鬧騰。
而能夠驚動到謝玉田來給他們說事兒,必然是牽涉到了那位鎮守太監張忠。
張茂要對付他們人家或許根本就不在意,說到底他們也只是這霸州的小豪強罷了。
但張茂背后的張忠出現了問題,并張茂要擴張自己的勢力以助張忠…
這就有很大的問題了!
一個鎮守太監本來結識坐地大盜,這就很有問題了。
若是平日里摟些許銀子也就罷了,如今卻助他擴勢甚至引發調查局提司親赴。
傻子都猜到,張忠必然是要被收拾了。
只是這幾人沒有想到的是,這件事情實際上牽涉的更大。
“此番雖是危險卻亦是機緣!”
眼見劉六望著這些漢子們,低聲道:“咱也是出過關外的,看過那些國防軍的。”
國防軍這個名字開始他們很新奇,但見到之后就變成了心驚。
跟衛所兵卒那完全就不是一個概念,前者那是衛所里面真猥瑣。
后者那是鐵甲之下真鐵漢!
“謝大人已做應承,若是此番我等能成事則予我等開從伍之門!”
若是從前劉六說這話,他們定然是嗤之以鼻。
軍籍?!誰特么在乎軍籍啊,那反而是丟人現眼的東西。
現在卻不一樣了,尤其國防軍的軍籍。
因為迄今為止沒有人知道如何正確的加入國防軍,除了現在第一批國防軍之外。
各地衛所陸續選拔淘汰下,補充進來的少部分最終形成了現在的國防軍。
但普通百姓除了武舉之外,幾乎沒有其他門路可以進入。
從前的話倒是無所謂,軍籍吃屯田還遭欺負幾乎活不下去也干不了其他活兒。
一般百姓那是看不起軍籍的,現在則不一樣了。
國防軍哪怕是最底層的軍卒,也是領米糧的啊!
到了伍長這類那都有銀子領受了,還能有機會混成天子門生。
那可真就魚躍龍門了,誰家有這么好的機會啊!
可惜的是迄今國防軍從來沒有對外招募,都是不斷的在消化各部原有的軍伍。
各部各地的衛所被裁撤淘汰了大半,真正留下的攏共不足十萬人。
放還的民籍則是被送到了大漠邊境上,開墾的荒田全都免稅且發放良種、耕牛。
但如今這軍籍值錢啊,他們家里還能一定程度上免稅的!
服役一年,家里免一年的稅賦。
這是軍部爭取來的,所以哪怕成為一個戰卒那都是大賺特賺的。
可惜國防軍沒有對外招募,他們就是想入籍也沒渠道啊!
聽得若是此事成了,他們就有了一道門。
頓時楊虎等幾人眼珠子都紅了,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都是刀頭上舔血的,若是能夠搏殺出一個功名富貴這誰不愿意啊?!
“干了!!”
楊虎一咬牙,雙目精光四溢。
他婆娘崔家也是本地大豪,楊虎因為家底太薄平日里沒少遭奚落。
直至他跟劉六劉七兄弟混一塊兒,出了些許名堂才好了點兒。
如今聽聞還有入軍籍的機會,頓時楊虎眼珠子就紅了。
“干了!”
齊彥名倒是沒這茬兒煩惱,但他何嘗不是戰戰兢兢。
劉家這等地位都戰戰兢兢,他齊家可沒劉家這份赫赫威名啊!
“只是,此事不得泄露!那張忠亦是宮內出身,若是被他察覺半分…”
不用說,啥好處沒有還得遭受兩邊的追殺。
張忠若是察覺了,必然讓張茂滅了他們。
差事給辦砸了,謝玉田那自然也不可能再容他們了。
“哥哥且放心,我等不是那不知道輕重的。只是家中老小…”
劉六哈哈一笑,拍著楊虎的肩頭道。
“黑子且放心,我劉家的老小亦都在其中!如何敢不上心耶?!”
見得劉家兄弟給他們拍胸脯打包票,加之他們的家眷亦在其中。
楊虎等人這才放心了些許。
轉眼間知州大人的壽辰便到了,據說這位知州大人家眷都先送回京師去了。
為的就是好押送這批禮物隨他回京,雖然吃相是忒難看了。
可大家也能理解,畢竟人家做了好幾年的知州也沒吃啥好處。
現在臨了要回京跑路子了,確實不準備點兒銀子說不過去啊。
霸州城內熙熙攘攘,倒是知州臉上鐵青的在自己的書房里沉默不語。
他的對面坐著的是鎮守太監張忠,老東西臉上帶著笑意雙眸卻精光四溢。
“大人,莫說咱家不給您機會立功啊!這事兒若是捅出去…”
張忠笑瞇瞇的望著這位知州大人,輕聲道:“莫說京師走動了,您這一身罪責可脫不去了!”
這位知州臉色發青,聲音發顫。
“公公啊!此事非本官不肯相助,可若是在這壽宴里抓人…”
眼見這位知州沉默了一會兒,嘆氣道:“好歹等壽宴結束之后,再行抓捕罷?!”
張忠似乎聽到了自己滿意的消息,笑瞇瞇的起身拱了拱手。
“知州大人如此為國為民、通情達理,咱家是欽佩的!”
眼見張忠一邊說著,一邊從袖子里掏出一份禮單輕輕的放在了桌子上。
“陛下尚且不差餓兵,咱家又怎敢無祿勞動大人呢?!且請大人收下便是。”
說完便笑吟吟的躬身退去,邊走還邊道。
“大人自不必擔心,此事咱家決計不會牽涉上大人的!”
看著這位知州大人滿臉悲憤,張忠卻極為得意的轉身而去。
待得書房的門“吱呀~”關上后,謝玉田才緩緩的從書架后面走了出來。
卻見他拿過了那份禮單掃了一眼,不由得嘖嘖有聲。
“果然大手筆啊!和田玉杯就送了一對,且還有百寶金福玉壽盤…”
謝玉田緩緩的放下了禮單,輕聲道:“大人留著便是了。”
“此事某會備案,便說是您為國朝單受的委屈。”
這位知州大人聽得此言,臉色有些扭捏的道:“不甚好罷?!畢竟下官…”
若是從前,這位知州大人在調查局提司面前可決計不自稱下官的。
然而現在形勢比人強啊,調查局強勢崛起更甚于從前的西廠東廠錦衣衛。
“大人且放心,此事某擔下了便是!”
此時外間的酒席已經是熙熙攘攘,雖然知州大人未到。
但他的長子已經在不斷的迎接來客,一份份禮單被封上、一擔擔的賀禮被抬了進來。
整個酒樓里熙熙攘攘,今日知州大人包場所有人都知道。
眼瞅著吉時就要到了,所有人都翹首以盼。
不少人心下感嘆,今日這知州大人的面子可真不小哇!
開始的時候還是大家琢磨禮厚不厚、家中誰過來的問題,畢竟這知州都要滾犢子了。
這玩意兒換了新人,自然是得看著新任知州的臉色咯。
誰知鎮守太監張忠府上竟然傳出,他不僅親自道賀還會奉上賀禮。
這下其他家就坐不住了,趕緊備好賀禮、家中重要人物親自道賀。
后來不知怎的,又傳出了消息說當值各級官吏需盡忠職守。
此番壽宴亦是踐行,讓家中其他人道賀便是了。
雖然眾人是莫名其妙,但看著幾個大族都是派出長輩前往自然也只好跟從了。
知州大人終于出現,一番感慨道謝給這些個宿老們作揖。
下面轟然叫好,還有人熱淚盈眶的給送上了萬民傘。
這反正已經是既定戲碼了,官員離任除非是跟士紳們鬧的太僵。
否則的話萬民傘得送上一把,再鬧個脫靴陣。
就是宿老們哭著喊著脫下離任官員的靴子,意思希望他能留任。
傳出去官員名聲也好聽,接任者聞聲也不敢造次。
畢竟前任被脫靴留任、贈了萬民傘,怎么到你手上人家就鬧騰了呢?!
沒名沒姓的知州大人一番唱念做打,大家主賓歡愉。
吃飽喝足準備明日踐行時,給這位知州大人再演繹出脫靴陣。
然后大家你好我好,再不相見了。
可惜當夜火龍四起,那些寄宿在城中準備明日送行的各家宿老們竟然被抓了泰半!
“劉寵他們的事兒犯了!爾等皆為盜匪之家,我大明律容你們不得!!”
張忠那猖狂的叫聲響徹在霸州城中,劉家、齊家、楊虎…等等與劉家親近的悉數被捕!
無數人驚恐哀嚎,有人呼喊知州大人來救。
然而這一切都沒有什么用,衙役們倒是不敢過分得罪這些個大族的家老。
人家兒孫啥的可都還在外呢,若是逼急了他們未必能奈何得了張忠。
可要收拾他們這些衙役,那是分分鐘的事情啊。
第二天一大早霸州城內守備兵卒轟然殺出,劉六劉七隨即被宣布為盜匪!
而這個時候,張茂則是慢悠悠的回到了自己的庭院里。
“高!哥哥此招,實在是高啊!”
眼見三當家的搓著手嘿嘿的笑著,臉上那道刀疤都猙紅了幾分。
“咱去劉家給他兄弟二人說項,他二人還推三阻四的不識抬舉!”
“此番哥哥高招之下,他劉家兄弟二人不來投還能向何處去?!”
其他的幾個四梁八柱都不住的點頭,雖然說他們恨劉家兄弟恨的牙癢癢。
但也不妨礙他們真心佩服這兄弟倆的本事,若是真入伙了倒是好事兒。
“摟草打的兔子,反正都是做了!你便去聯系一下楊虎、齊彥名他們罷!”
張茂哼哼出聲:“若是他們肯先來投,回頭給他們洗刷一番排個名號也不是不成的。”
說著,張茂不經意間拍了拍自己的腰間玉牌。
那是他大哥鎮守太監張忠給他的,上面有著皇家的盤龍紋。
乃是張忠出宮做鎮守太監之前,他干爹張瑜給的。
亦是先帝御賜的玩意兒,拿出來頗為唬人。
張忠自然是不需要這個玩意兒唬人的,倒是為了籠絡張茂為他摟錢拿給他用了。
“喏~!哥哥且放心,兄弟們必辦成此事!”
說完便抱拳退去,而此時的京師亦陷入一種莫名的恐慌中。
京師城門毫無預兆的突然閉鎖,整個京師的城防全數由未曾見過的一群黑甲國防軍全面接防。
少數幾次身著鎧甲出現在眾人面前的英國公張懋,突然身著鎧甲手按御賜戰刀在城頭巡查。
這些黑甲軍卒還遍布了大街,身著調查局衣冠的番子們臉色陰沉的四處巡查。
任何人不得隨意出門,所有人都被喝令必須呆在家里。
同時在新皇宮的一輛車駕,被英國公府那位玉螭虎親自護送到了皇宮。
文武百官被召集到了舊皇宮中,三大學士則是入陛下寢宮迄今未出。
無數的信鴿“撲愣愣~”的,從京師城內飛起。
眼見民居的屋頂上,不知道什么時候站滿了一群群穿著皮甲的箭手。
一枚枚的羽箭“啾啾啾…”的將這些信鴿射下,然而京師城外卻更多的信鴿同時飛起!
然而城外似乎就沒有這么多的箭手,在同時將這些信鴿射落了。
城內的一些不起眼的人家,一群群的漢子開始挖開自己院中的老樹。
樹下是一只只的鐵皮箱子,將箱子打開來卻見得里面乃是一套套的鎧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