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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四章 北風剛烈吹南浪,春秋千古一朝斷(續捌)

  京師里,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沖洶涌!

  弘文注釋院中,所有人都失去了往日的喧囂。

  他們很清楚,湛若水只是暫時搬出去了。

  可不代表他就不會搬回來!

  經筵辯講既是他們的機會,也很可能成為勒死他們的繩索。

  如果在天下士子面前慘敗了,他們即便是厚著臉皮愿意呆在弘文注釋院…

  陛下還可能接受他們呆在這里么?!

  “這一手,老夫或許賭岔了…”

  周醇臉上的腫脹已經消除下去了,然而心中的忐忑卻沒有消除下去。

  尤其是這弘文注釋院中,再沒有了往日的意氣風發、指點江山之氣勢。

  張小公爺玉螭虎的那一頓揍,打掉的不僅僅是他們的氣焰更是他們的野心。

  翰林院、都察院御史們被懟了,這些個讀書人們難道就真的偃旗息鼓了?!

  顯然不會,但陛下、內閣和諸部幾乎都站在小公爺一邊。

  所以他們只能是暫時憋下這口氣,直至弘文注釋院的成立。

  “醇公!事已至此,總得有個對策說法罷?!”

  那鄯善先生頂著一顆豬頭,一瘸一拐的站起來呲牙裂嘴的道:“此事可是你一力促成的!”

  周醇臉色不善的掃了眼其余大儒,果然他們的眼神都帶著這個意思。

  “哼~!此事老夫是僅為自己么?!此事乃是為我名教百年大計!!”

  眼見周醇冷哼一聲,面目陰騭的掃過這些個大儒們。

  被他掃視的大儒們頓時垂首,不敢說話。

  都是鴻學大儒了,用對付外面那套禮義廉恥來說話那是侮辱大家的智商。

  咱們實在點兒,直白的說就是為了各自的利益。

  如果不是利益一致,誰特么撲騰這些事兒?!

  當然啦,表面上得說這是“為了名教百年大計”!

  青樓里的都知道要給自己掛個名號,何況這些個鴻學大儒們呢!

  “些許閑篇可以日后再說,老夫現在就想知道如何應付經筵辯講此著!”

  一老者緩緩的站了起來,雙目微微瞇起。

  “當時我等就該將湛若水拉進來,爾等非要將人逼走!如今好了…”

  這老者的話還沒有說話,鄯善便冷哼了一下。

  卻見他頂著那豬頭,冷笑著道:“那玉螭虎,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說到玉螭虎,頓時這些個鴻儒們都不吱聲了。

  誰特么不知道那玉螭虎,才是心腹大患啊!

  可怎么搞定他,這才是最大的問題。

  再說了,這玉螭虎年紀尚小你搞定他有啥用。

  別忘了,他的弟子里面可是有太子的。

  到時候太子上臺了,能不清算這些算計了他老師的人?!

  別看熊孩子咋咋呼呼的,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就是小公爺的保命符之一。

  “玉螭虎此事當徐徐圖之,眼下且先過了經筵辯講這一關罷!”

  還好這個時候有人出來圓場,但這也是事實。

  若是經筵辯講都過不去,那還尼瑪談個屁的搞定玉螭虎啊。

  但說到經筵辯講,這些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了周醇的身上。

  這事兒本來就是他召集的,且當時弘文注釋院內他們圍攻湛若水也是仗著人多。

  邊上都是他們的弟子,自然是無礙的。

  可到了經筵辯場就不是這么說了,天下士子都看著呢。

  上去胡攪蠻纏那比輸了還難堪,名頭壞掉就徹底完蛋。

  他們其實也都知道,自己的這番“愚民論”站不住腳。

  且湛若水那也不是輕與之輩,辯論起來是相當能打的。

  上次是借著己方人多把他排斥出去了,這次怎么辦?!

  上場的話,很可能被人湛若水吊打啊!

  在天下士子面前被吊打,那特么以后自家的學問誰來學?!

  所以大家才把目光放在了周醇身上,那意思是:您搞的事兒,您搞定!

  周醇所以才說,自己特么的賭砸了。

  “老夫不是不能上,只是此事可不止是老夫的事情而已。”

  看著這些個“鴻儒”們帶著微笑,實則猙獰的面孔周醇冷笑。

  “真以為湛若水斬落了老夫,諸位就能夠獨善其身么?!”

  “諸位也不想想,那位玉螭虎…他容得下你們么?!”

  容不下!想到那日,玉螭虎居然不管不顧直接打上門來。

  這些個鴻儒們頓時心驚膽戰,那根鋼锏飛舞間的痛徹心扉讓他們忘不了。

  那漂亮的少年…可真是會吃人的吊睛白額虎啊!

  “為今之計,唯有在經筵辯講中拔得頭籌!引天下士子支撐!”

  周醇緩緩的吐出一口氣,一字一句的道:“唯有如此,方能迫得玉螭虎不能稍動!”

  下面的這些個鴻儒們聽得此言,各自垂首若有所思。

  現在大家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蹦達不掉周醇也跑不了鄯善。

  其他這些個更加沒法脫離了。

  若是領頭的周醇被懟下來了,他們就能落好么?!

  可…這要怎么幫?!

  “諸位,若只是經筵辯講老夫倒是不懼他湛若水!”

  周醇頓了頓,道:“只是怕此匹夫牙尖嘴利,使以詭辯…”

  那特么就是你辯不過人家好伐,一群鴻儒們滿心郁悶。

  “所以,需有些助力!”

  唔…這倒是,需要有人質疑一二。

  那肯定不能是一二個人,否則的話會被亂棍打出去。

  出來的最好數十人、上百人,如此一來陛下也不好責怪。

  相信舉子、士子們也樂意這么做,當眾為難大家可是揚名的好時候啊!

  “老夫這便去聯系一番!國子監中,亦有老夫的學生在!”

  幾個大儒緩緩的點了點頭,亦有人說道。

  “此番春闈,老夫故人子弟亦有不少前來!一會兒老夫且去信一封…”

  這些大儒們你一言、我一語,頓時湊起了大明半數以上文壇名宿!

  一時間這些個鴻儒們再次信心滿滿,大明文壇半壁江山在手誰還能擋?!

  “不若趁著此番機會,我等直逼內閣如何?!”

  看著這些一時間漲紅了臉的大儒們,周醇也沒腦子發熱。

  眼見他微微的搖頭,輕聲道:“如此肯定是不成的…”

  鄯善倒是目光一閃,嘿嘿的笑開了。

  “內閣是逼迫不成,可玉螭虎卻能逼迫一番啊!”

  且爾娘之!你要找死,何必拉上我等啊!

  一眾大儒臉色都變了,然而周醇卻沉吟了會兒點了點頭。

  “此事…倒也并無不可!”

  其余大儒聞言不由得發愣:“哦?!醇公有何見解?!且道來我等參詳一番!”

  周醇淡淡一笑,緩緩的將自己的想法道了出來。

  直接攻擊內閣肯定是不成的,但若是儒生皆站在自己一方的話…

  脅迫的那玉螭虎不敢動彈,卻是可以做到的。

  玉螭虎的弟子如今多在朝堂內,太過壓迫他肯定是不成的。

  但若是天下儒生皆言此事,相當于就是把他玉螭虎架在了名教的對立面。

  陛下和內閣,難道還敢與天下名教弟子為敵?!

  “借由此,我等亦能將天下士子裹挾進來!”

  周醇說著,兩眼不由得緩緩放光:“屆時,便是玉螭虎想要東山再起亦難了!”

  這些個鴻儒們頓時恍然,的確如此啊!

  若是將這玉螭虎樹立成了名教對立的靶子,如此一來天下士子誰還能不反他?!

  便是他身為英國公唯一嫡孫、陛下寵信、太子之師,都無所謂了。

  當他“公敵”的身份被掛上后,攻訐他就成為了正確。

  一個人說、兩個人說陛下能壓下來,可如果五十個人說、一百個人說呢?!

  人言可畏,三人成虎啊!

  即便是陛下如今頂得住,太子呢?!

  一時無法將這張小公爺挖垮,那么便挖上幾代人好了。

  論及權傾天下,當年的西廠汪直豈不是亦權傾天下么?!

  論及功勛卓著,以武勛封伯的威寧伯豈非功勛卓著么?!

  他們可全都倒在了名教的攻訐下,所以這些鴻儒們頓時信心滿滿!

  只要是能夠成功的將那玉螭虎綁在名教的對立面,那么他就死定了!

  “經筵辯講乃是陛下為他所開設,若是我等只去辯講恐怕便是取勝亦將受打擊!”

  周醇的話,叫這些鴻儒不住的點頭。

  主要是他們知道,這事兒很可能辯不過湛若水。

  所以趁著經筵辯講發動討伐,鼓噪一群士子一并逼迫這是最好的做法。

  畢竟…陛下總不能全都抓了罷?!

  且弘治皇帝可是以仁孝著稱的,若是永樂先帝那性子他們絕對不敢!

  如今么…

  “若是直辯老夫倒是絲毫不懼,只是…”

  草廬內,湛若水捻著自己的長髯雙目微微瞇起:“恐怕此事不會如此簡單!”

  張小公爺今日才見湛若水,這是為了摸清楚到底弘文注釋院里面發生了什么事兒。

  湛若水果然沒有讓張小公爺失望,那段時間中他的確在據理力爭。

  外間傳出了很多風言風語,甚至弘文注釋院準備聯名上奏要將他除名。

  即便是湛若水遭受了圍攻,也沒有妥協。

  據理力爭的想要拔除注釋中的愚民之論,然而雙拳到底難敵四手…

  哪怕是他學富五車終究抵不過對方十數張嘴,到底是遭不住敗退下來。

  一人一個論點,一下子面對十數人的攻訐還得還擊。

  這換誰上陣都得出現紕漏,張小公爺可以理解。

  “他們想做什么?!來來回回,無非就是那些許手段而已。”

  張小公爺淡然一笑,:“您不必擔心,小子自有應對手段。”

  湛若水面容肅穆,定定的望著張小公爺微微躬身作揖。

  “螭虎先生決計不可怠慢!這些鴻儒身后,可站著近乎大明半數名宿名士…”

  這些才是湛若水最擔心的,他們可不是代表著他們自己。

  他們更不止是代表著自己的學派,拿出舉薦加入弘文注釋院的誘惑來…

  這天下少有名宿名士,能夠拒絕這份誘惑的!

  要知道,這可是注釋經書典籍啊!

  名字掛上去都能夠傳揚后世千百年不朽的,誰能經受得起這份誘惑?!

  且自己注釋的,還有一個“最終解釋權”在里面。

  我怎么斷句,它就是什么意思。

  還有比這個更好夾帶私貨的方式么?!

  “讓他們來…”

  張小公爺微微一笑,抬起手。

  眼見妙安小姐姐拿過一卷書來,放在張小公爺的手里。

  “此為小子的一些見解,若水先生可以看看!”

  說話間,張小公爺突然抬首望去:“有客至,為何不通報一聲?!”

  湛若水本拿到了書卷剛要答禮,聽得這話不由得愕然。

  回首望去,身后卻只是桃林而無一人。

  “哈哈哈…癡虎兒啊!你這身本事是如何練出來的?!老夫不過剛到而已!”

  便聽得一陣大笑,李東陽帶著謝遷從桃林后走了出來。

  湛若水趕緊起身作揖:“西涯公、木齋公…”

  “若水先生不必多禮!”

  李東陽與謝遷笑呵呵的回禮后,將湛若水攙扶起來。

  擺手請他一并坐下,邊上的服部姐妹很快的拿來了椅子擺上。

  茶桌前頓時成了四人圍坐,張小公爺滿眼無奈。

  “您二位要來,為何不打個招呼?!”

  李東陽笑瞇瞇的捻著自己的須髯,嘿嘿的道:“若是打了招呼,怎能見到此卷?!”

  說著,李東陽轉頭對著湛若水笑了笑。

  “若水先生,可否借老夫一觀?!”

  這…湛若水一臉愕然,隨即便是望著小公爺苦笑。

  這本書卷他可還沒看呢,又是張小公爺給他的。

  所以要交出來,這使得他很為難。

  “看便看罷!”

  老家伙、老狐貍!張小公爺心里恨恨的道。

  嘿!老夫若不如此,你豈能拿出真本事來給老夫瞧?!

  李東陽依舊是那副笑瞇瞇的模樣,用眼神回擊小公爺。

  真以為老夫這數十年朝堂白混的?!你小子藏私,以為老夫不知?!

  倒是謝遷沒那么多心思,盯著這本書卷滿眼好奇。

  李東陽見狀,笑著從湛若水的手里接過書卷便遞給了謝遷。

  謝遷倒也沒有客氣,結果來便迫不及待的打開來看。

  弘治皇帝終究是拿出了張小公爺的諫書,分作上冊給他們看了。

  如今的謝遷,實在是對張小公爺的這些奇思妙想充滿了好奇。

  “此番經筵辯講,若水先生可有把握?!”

  謝過張小公爺的斟茶,李東陽對著湛若水問道:“老夫聽聞,弘文院可不太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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