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李東陽似乎還不夠放心。
干脆拉著楊一清沉聲道:“奏本先交予老夫這里,回頭再一并上奏罷!”
剛才李東陽的話都讓楊一清皺眉了,如今再聽他如此說頓時有些不樂意了。
“師兄,此事大可不必…”
楊一清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李東陽所打斷了。
“是必須如此!”
此時兩人已經開始登上了馬車,放下了車簾后李東陽肅然的看著自己的師弟。
好一會兒了,才緩緩的道:“你亦是站在朝堂上的了…”
“陛下可曾與你說起,東山公與癡虎兒那次經筵么?!”
那件事情楊一清知道,但整個朝堂對此諱莫如深。
所有人談及此事事,全都閉嘴收聲再不言語。
這更讓此事蒙上了一絲神秘的色彩,但楊一清還真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么。
“陛下如果沒說,老夫亦不能和你說。”
李東陽看著楊一清的臉色便知道,這件事情現在楊一清還一無所知。
便見他深深的呼出一口氣,望著楊一清一字一句的道。
“如今國朝重中之重,便是軍務!軍伍!軍械!”
便見李東陽雙目精光四溢,聲音低沉而厚重:“稍有不慎…”
“那便不僅是顛覆國體,甚至是亡族滅種之潑天大禍!!”
楊一清眼皮子不住的抽搐著,若是旁人說這話他絕對當那人是瘋子。
如今大明兵強馬壯、韃靼歸附,邊患平息不說且國庫豐盈!
可以說這是永樂陛下以來,整個大明最輝煌的時代。
他實在想不通到底有誰能夠在這個時候,威脅到大明。
然而說這話的是他的師兄、數十年宦海浮沉,當今國朝閣老的李東陽大學士!
如果他這么說的話,楊一清哪里敢等閑視之?!
“爪哇、真臘、暹羅…這些區域,是我大明必須抵達的!”
張小公爺的蔥蔥玉指在地圖上劃過,常年浸泡著滋補藥水讓他的手指頭看著嬌嫩白凈。
且熒光奕奕,似浮光璧玉般溫潤。
但汪直卻知道,這種看似愈加白凈的手才愈加可怕!
因為,這是橫練鐵砂留下的痕跡。
橫練鐵砂與一般鐵砂不同,浸過藥水的鐵砂不斷在全身拍、撞擊打。
每次橫練完畢,還需浸泡藥浴、全身松筋緊骨。
再用以安息脂為主、數十味藥精制之藥油,擦拭全身按壓活血。
一般的鐵砂僅僅是練掌部一塊兒,甚至有些只練手掌切面。
掌成后運力擊人,則帶砂毒之傷透及筋骨五臟!
而張小公爺的方式,那是直接輔以橫練的方式布及全身。
這種方式的結果,就相當于在他身上貼身布上了一層薄胄。
一般的鐵砂會那么練,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省錢。
畢竟這藥可不便宜,有幾個人能掏、又肯掏如此巨大的一筆銀子去燒這事兒?!
能掏又肯掏的之中,卻能有幾個人愿意去吃這份苦頭?!
鐵砂砸遍全身,由輕到中這可不是說著玩的。
是真往身上砸!
接受過抗擊打訓練的,就知道練玩意兒到底有多疼了。
而用鐵砂往身上敲、砸、錘…,比拳、腳、拳靶打砸可更疼。
這真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
“卡住此處,我大明就可隨時得知歐羅巴船隊何時來探!”
張小公爺在地圖上緩緩的畫了一個圈,沉聲道:“而從東吁、安南,再到占婆、爪哇…”
“無一不是一年三熟、產稻甚多之地,若是能入我大明掌控中…”
剩下的話都不需要明說,汪直腦子飛快的開始轉動。
后世的三大米倉啊,張小公爺自然是不會輕易放過。
這對于將要面臨著小冰河期缺糧的大明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
“滅其官宦、勛臣及頭人土官,收其田售予各貨殖會!”
張小公爺的目光不斷的閃爍著:“國朝水師再駐扎其國,糧食就地收上送往京師…”
如此一來,有著他們所產糧秣支撐的大明哪兒還有缺糧之憂耶?!
“控制占婆,對爪哇等則徐徐圖之!”
張小公爺那盈盈玉指在地圖上劃過:“東吁此番先不予進攻,但他們送人來做苦役…”
唔…我們就勉為其難的接受一下,不管是新京師還是九邊驛道可都需要人手呢。
人家既然這么熱情,我們也不好拒絕嘛!
到時候滅了東吁,頂多保留他的王統罷。
“莽瑞體在咱們手上,倒是汪公需要多多費心…”
汪直心神領會,笑瞇瞇的對著小公爺點了點頭。
“咱家曉得,我大明道義上不得干犯。但這西南之地,則需忠臣照拂…”
莽瑞體么…他不是忠臣沒有關系,咱家會讓他變成大明的忠臣的。
臉上笑瞇瞇的汪直心中已經有了計較,便見他雙目微微瞇起。
看著地圖上的東吁等人,默默不語。
“明日一早,便出發罷!”
要到占婆去,還得不短的時間。
從春城出發直接越過邊境,實在是太遠了。
而且中間得穿過整個安南,顯然不是最好的路線。
張小公爺他們需要從春城出發,過桂西驛道抵達欽州防城。
隨后才能取海路、乘水師的戰艦,到占婆去。
這是耗時最短、也是最為安全穩妥的方式。
“什么?!割讓國土?!不!朕絕對不能同意!!”
升龍城,皇宮內。
黎鏳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在他的面前匍匐跪倒著兩名重臣。
“陛下!臣何嘗想我安南割讓國土?!”
“然而,如今大明占據上風!若真有大軍襲來…”
那跪在地上的大臣“砰砰~”的磕頭:“便是安南國存,皇家可存么?!”
黎鏳臉色鐵青不再言語,這話直擊了他的痛處。
大明殺來時,前朝篡陳朝的胡朝瞬間就被滅了。
甚至好些年都沒有恢復過來,哪怕是當時他家老祖起兵時也沒想過能夠立國。
當時最初的想法是弄個宣撫使、混個總兵官,誰知道大明居然氣運沒跟上。
北方邊患、國朝內文官害怕武官就此做大,再加上邊疆戰將決策失誤。
這導致的是他家老祖踩了狗屎,居然最終把后黎朝給建起來了。
黎鏳自己心里知道是什么情況,若是大明真的襲來。
或許安南最終國存,可他黎家是不是王族、甚至還在不在就不好說了。
家天下,唯有這國是他們家的才有用。
家都被剿了,便是國存于他黎鏳來說又有什么意義?!
“此番出使,則你為主使!”
黎鏳躊躇了一陣兒,終究是一咬牙。
隨后死死的盯著這大臣,沉聲道:“阮福!若是此事成了,你家可位列公侯!”
“記住,此事決計不可向任何人泄露半分!”
那跪在地上叫“阮福”的大臣,將腦袋磕的“邦邦~”作響。
“陛下!老臣對陛下一片赤誠啊!”
卻聽得這阮福嗚咽著叩首:“此番往明國,就沒打算回來!”
“只求若是事成,陛下可善待老臣家眷…”
黎鏳聽得這話亦不由得有些感動,親自走下王座將阮福攙扶了起來。
拍著他的肩膀,感慨的道:“國難方知忠良啊!”
“阮公此番忠義,朕自會銘記!阮公當保有用之軀,繼續為朕效力才是!”
阮福嗚咽著擦了擦眼淚,輕聲道。
“陛下,老臣還需陛下賜予信物才可取信明國…”
“無論此事若成,老臣會讓人將密信攜回交予陛下…”
黎鏳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然后回到王座上,沉吟了會兒開始手書一封奏疏。
隨后加蓋了大印、大明賜予的銀印,這才招手讓阮福上前取走。
“阮公!千萬記住,保你有用之軀為朕效力!”
一番君臣相得之后黎鏳又賜下了些許金銀,并下詔書任命他為主使出訪大明。
阮福這才告退,離開了皇宮。
沿途上阮福的手一直都在顫抖著的,手里的那封密函已經被用蠟封好了。
簪纓坊的馬車已經賣到了安南了,但這進口的馬車自然是賣的比較貴的。
即便是阮福這樣的安南重臣,也僅僅是能乘坐最低檔次的簪纓坊量產馬車。
“老爺,到家了…”
馬車外的老仆躬身輕輕敲了敲車門,里面的阮福嗯了一聲。
隨后才打開了車門,踩著踏板緩步走下了馬車。
“跟夫人說一聲,晚飯老夫就不吃了。”
卻見阮福官袍都沒有換下來,便直奔書房而去。
一邊走還一邊道:“孟叔,你且帶人親自把守!不許任何人靠近書房!”
“老奴知道了。”
這叫孟叔的老仆應了一聲,躬身半步走在阮福身后。
遠遠的才看到書房的門,阮福便一擺手讓孟叔下去。
隨后自己直奔書房,“吱呀~”一聲打開門就走了進去。
點上了油燈蠟燭,從角落里面摸出來一個方形的燈籠點上。
隨后打開窗子,將這只燈籠掛了出去。
自己則是呼出一口氣,將密函拿出來再仔細的看了看。
便走到了屏風后面去換衣袍。
“阮大人,看來事情很順利啊…”
阮福才將一身道袍換上,便聽到了一個聲音在書房中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