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公,此事會不會有些弄險啊…”
京師,潭拓寺后院一棟特別的廂房內。
整個京師最大的十六家糧商盡數聚集于此,為首的乃是江南豪紳陳杰陳神義。
陳家世居金陵,祖上曾在著名的沈萬三手下管事。
后沈家敗落祖上便自立門戶,亦是看出將來必得出仕放保平安。
于是掙得銀子后砸下大價錢聘請名師,使得家中出了兩位進士、兩位舉人。
旁族更是秀才十數一時間家族興旺,而陳杰陳神義則是數十年前支脈來的京師。
有本家支撐再得家中長輩之門生故吏扶持,更兼鄉黨幫襯一時間竟有京師糧商之首的姿態。
“成勝細中取,富貴險中求。”
卻見陳杰瞇著那雙細眼,捻著自己的須髯冷聲道:“想取富貴又不肯犯險,怎可能有此好路?!”
京師中東廠番子、錦衣衛四處亂竄,他們這些個京師土著們怎么可能完全不知道?!
勛貴們的確是在囤積糧草,看起來這次應該是戶部的存糧不多。
甚至自己等人去打聽,戶部的人都諱莫如深不敢多言。
想來必然是戶部存糧不多,偏生那張家麒麟兒好大喜功要將災民往京師引。
使得陛下、戶部和勛貴們不得不幫他擦屁股,要將不多的糧食囤積起來以備災民抵達所用。
“此次可謂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之前九邊之事戶部去糧甚多!雖有錢通從夷州運糧,卻也難以抵消。”
卻見陳杰笑吟吟的對著眾人道:“即便是吾等發動,國朝從夷州調糧前后豈是一時半會兒能到的?!”
十六家糧商掌柜們低頭互相交流了一下,隨后便見得一年約六十身材胖墩富家翁模樣的老者站起來。
拱手對著陳杰道:“陳公,非我等不想掙銀子啊!”
“可如何斷定戶部的糧秣就一定不多?!勛貴們又是為那麒麟兒屯糧呢?!”
陳杰聽得此言不由得嗤笑一聲,不屑的道。
“若非戶部缺糧,勛貴們怎會突然屯糧?!而且是皆盡屯糧無一例外。”
“那些個勛貴們如何德行諸位難道不知么?!他們一開始也打算從此事中牟利爾。”
說著,陳杰背著手走到了窗邊昂首望著窗外夜色輕嘆道:“看來,那英國公割利不少啊!”
“否則即便是陛下,恐也難以說動國朝如此多勛貴一并屯糧罷!”
十余家糧商皆盡點頭,那些個勛貴們的德行大家誰不知道啊!
都恨不得扣腚眼兒都吮一下手指頭,且都是吃著祖上的功勛飯無甚本事。
君不見他們頂多是收一下鋪子的租賃、田里的產出,偶爾吃幾個投靠的商戶產出為生么?!
若論及這經營之道他們跟自己等人可謂是拍馬難及,而且他們是極少干涉鋪子情況的。
這次卻突然皆盡限售糧食,若說背后沒有人給他們限制才是假話了。
可這件事情誰能辦到呢?!
陛下都難辦啊,畢竟這些勛貴們若是真聯合鬧將起來陛下也得退讓三分。
而且這陛下不可能選擇跟勛貴退讓,他的身份擺哪兒呢。
可能會退讓的、能夠說服勛貴們的,算下來的也只有勛貴。
且得身份地位足夠高、說話足夠有效,算下來這樣的人大約也就成國公、英國公倆。
徐國公雖然也有此身份地位,但他在金陵基本不干涉京師勛貴圈子。
成國公左看右看,也看不出與此事有任何關聯。
而上表于陛下吹的震天響,說要安置流民的英國公家麒麟兒就不一樣了。
若是糧價暴漲他如何安置流民?!
“還是太年輕了啊!”
陳杰瞇著眼睛轉身,對著糧商們笑著道:“恐那麒麟兒是去接了災民,才知十萬災民糧秣用度罷?!”
眾糧商們恍然大悟,這樣一算就對上了!
之前可沒有什么糧秣限售之事,可這麒麟兒剛剛回京就突然眾勛貴們的鋪子皆盡限售了。
這說明什么?!說明是他在背后搗鬼!
為何要搗鬼?!因為災民要來了,而曾去迎接災民的他終于知道數十萬災民的吃喝用度是多少了。
若無糧秣的話二十余萬災民在京師鬧將起來,這會是什么后果?!
“陳公的意思是…”
陳杰笑吟吟的看著這些個糧商們,一副儒者清雅的模樣嘆氣道。
“孺子無狀,多次踐踏名教合該教訓一番!吾等身為長輩,那便教育教育他罷!”
卻見陳杰說著,對眾糧商們道:“老夫現今有存糧二十萬石,已是不準備售出了。”
“趁著災民未至老夫亦限售,糧秣之價先拉起…”
頓了頓,陳杰的臉上露出了比之方才更為儒雅的笑意:“家中尚有存銀百三十萬兩…”
“老夫亦覺著此時多購入存糧備荒,方為上策!”
這話一出口頓時十六家糧商就不淡定了,方才那富家翁般的糧商更是臉色陰晴不定。
好一會兒了,才低聲道:“陳公,若是國朝計較起來…”
“哼!隨是清流眾正被那張家子暗算,但國朝從不缺忠直良臣!”
卻見陳杰雙目精光奕奕,轉過身來一臉正氣凌然:“老夫亦不怕明說,幾位侍郎早已對其不滿!”
“翰林院中翰林們更是因其蠱惑君上一事,引而不發!”
“只需吾等推開其虛殼假勢,朝堂中自然有助力輔而行!”
見得眾糧商們依舊在猶豫,陳杰的臉色很快的回復了。
卻見他淡淡的笑著道:“那張家子手中的車馬行可是值錢的緊,說是日進斗金亦不為過啊…”
這話一出口頓時這些個糧商們臉色更為掙扎了,而陳杰則是接著道。
“還有那《帝國時報》,如今已成羽翼!若是能替我等掛名一二,豈非善事哉?!”
“諸位須知,老夫已打聽過了。那《帝國時報》每日數十萬份發往各地,此可謂金山銀海啊…”
這話一出口,那富家翁般的糧商一臉狠厲的站起來沉聲道:“陳公!若是成事,此二者…”
“若說全歸我等那必是假話,但大家分潤一二卻并無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