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乓啷~!”國子監里,嚴旭直接氣的摔了手里的茶碗渾身哆嗦。
在他房間里坐著的聶常澤耷拉著腦袋,唉聲嘆氣的道:“早說了咱們別招惹人家麒麟兒,現在好了吧…”
其余的幾個國子監里的貢生亦都臉色發黑,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
謠言是他們傳出去的,讓他們去傳謠言的是那些個言官們。
倒螭虎派現在搞不動張小公爺無從下嘴,但又恨恨的不甘心。
于是尋來了這些個想要與他們求官的貢生,讓他們出去給癡虎兒造謠。
哪怕是造成不了什么傷害也得惡心他一下,小道消息大家最愛聽嘛!
結果這麒麟兒他不按套路出牌啊,直接反手就是啪啪啪的一頓耳光。
抽的他們是眼冒金星稀里嘩啦。
若是以往這種絕對不會有人察覺到是他們做的,可麒麟兒這么應景兒的一罵大家就好奇這些話誰說的了。
要不怎么說人民群眾的熊熊八卦之心和探索的力量是偉大的呢,三兩下追根溯源很快他們就藏不住了。
畢竟我聽你說這事兒,就會問你聽誰說的。
這可是眾口相傳的時代又不是后世可以匿名發布的時代,你肯定說我聽誰誰誰說的。
然后你在回去問那誰誰誰,又得知前一個傳播者是誰。
為了證明自己不是麒麟兒口中那腳底爛泥,吃大家的白眼自然都會主動的去追根溯源看誰說的。
這一追溯頓時他們這票人就原形畢露了,他們沒法說清楚自己聽誰說的啊!
大家倒是沒有人會去向麒麟兒舉報,但這不妨礙大家把他們就是麒麟兒口中的那爛泥這事兒傳播開來。
這可真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啊,一時間幾個貢生皆滿臉愁云。
在仕林里名聲要是砸鍋了,那以后就真甭混了。
實際上這也是為什么其他人拼命要把他們挖出來,證明自己不是麒麟兒口中的爛泥的原因之一。
你是個嫉賢妒能背后造別人謠的奸邪污爛小人,那誰還敢跟你一起混啊!
莫說是這等大事了,正德朝時候幾個劉健他們逼斬劉瑾李東陽沒隨同還留任。
這導致的是后來一次上朝他遠遠看到自己的門生,想上前打招呼結果那門生目不斜視就走了。
還說李東陽戀棧權位不肯隨同大義不屑與之為伍,差點兒把老李給活活氣死。
所以這幾人算是被這一巴掌不止抽的眼冒金星,那是直接抽的大臉著地——啥臉面都毀了。
“他癡虎兒不讓咱們活了,咱們也不能讓他好過!”
嚴旭滿臉猙獰咬牙切齒的狠聲道,那雙眼中盡是賭徒輸紅了眼的決絕。
聶常澤嗤笑了一聲,冷笑著道:“莫非你要打上門去?!砸英國公府?還是砸他的草廬?!”
“或者…去砸他的報館?!”
其余人等聽得聶常澤的話不由得唉聲嘆氣,這些地方是自己能砸的么?!
自己去被砸才有份罷?!
“我們不能砸過去,他難道還能砸過來?!”嚴旭冷笑的看著這些個同窗們。
卻見他緩緩的站起身來,冷然的道:“事已至此,如果我等不做反擊那爛泥之名必然扣我等頭上了!”
聶常澤聽得這話不由得臉色灰敗,沉吟了會兒才道:“山夫,計將安出?!”
“今夜吾等各自撰文,趁三更時分張貼于監內!做成清議!”
嚴旭一臉瘋狂,低聲吼道:“他有帝國時報,我們有國子監!我還不信他癡虎兒能砸到這國子監里來!”
聶常澤知道嚴旭的意思,這也是貢生們常用的手段之一。
簡單說就是在國子監里面貼你的大字報,這種不知道誰貼上去的只要不是悖逆之言院監不管的。
這也是貢生們“清議”形成的原因之一,亦是貢生們的依仗之一。
反正你沒法到國子監里面來撕掉這些貼文,即便是你撕掉了反而會更讓人議論紛紛。
“此法未必奏效啊…”聶常澤無奈的嘆了口氣,尤其是大家都知道是他們所為之后。
嚴旭則是背著手看著這些個同窗們,冷聲道:“難道你們還有其他法子么?!”
“拿些許銀子,一會兒找幾個詩社的吃個酒、遞上幾封儀程讓他們幫幫忙!”
卻見嚴旭來回渡步,一咬牙低聲道:“告訴他們,有幾位侍郎的帖子我們也是能拿得到的!”
“只要這次他們幫了我們,屆時我們未必就不能引薦一番!”
幾人聽得頓時有些心動了,若是如此安排倒也未必是不成的。
這事兒主要是得有人幫忙一起唱和,否則的話只是自己等人是唱不起獨角戲的。
這些是很多詩社、讀書社興起的原因,最初他們或許是真的為了做詩、讀書。
但最終都會不約而同的發展成為一個小團體,然后形成南京國子監那樣周一帆那樣的沖擊力。
大明中后期士子與官員之間的關系是非常奇特的,士子想要依附于官員飛黃騰達。
同時他們又有些看不起某些官員的所行所為,既是怨懟又是羨慕。
官員可以扒掉某個士子的功名讓他一文不名,而同時作為制衡的士子又能用清議收拾掉一些官員。
這像極了大明朝六科對于六部的制衡方式,下無以為憑但可克上。
張小公爺自己并不知道又有人要趕著作死來折騰他,若是知道了…他還是無所謂的。
頂多是去國子監把他們都捏死。
弘治皇帝又把張小公爺找去了,今天的早朝散的很早。
或者說最近的早朝都散的很早,在大批言官被掃蕩了之后大家忽然發現朝堂效率居然提高了。
以往各部官員們提議一個事情就必然要有言官蹦達出來質疑一下,杠精還是撕逼得看最后發展。
但總之肯定會有言官蹦達出來惡心你一下,猶如癩蛤蟆在你跟前你還不能拍死他一般。
除了六部官員上奏的事情他們需要杠一下外,還會蹦達出來噴一下皇帝、勛貴、外戚…等等。
掛逼了一大票噴子杠精們,剩下的不是琢磨撈那些大海商就是琢磨怎么扳倒玉螭虎。
于是一時間朝堂上大家居然非常和氣,六部處理日常事務無比順暢。
“這次牽涉的…實在太大了!癡虎兒,你看…”
弘治皇帝揉著自己的眉心,悠悠的嘆氣道。
在臺階下的是憂心忡忡的劉李謝三大學士、戶部佀鐘、刑部白昂,還有悠哉悠哉的張小公爺。
原本東廠蕭敬、錦衣衛牟斌他們查三省海商勾結倭寇事件,再交予刑部。
最初的設想只是抓出一些個言官,頂多一兩個侍郎。
然而現在是朝堂上近乎七成的言官都陷落進去了,同時六部有五個侍郎也牽涉其中。
弘治皇帝在驚怒、惶恐之余,更多的是猶豫并生出一絲絲的絕望,這朝堂上居然陷進去這么多人。
一個二個平日里的正人君子,若非是查實了他們跟那些海商的牽連。
弘治皇帝甚至都無法相信,這些嘴上滿口仁義道德的朝堂大員們居然私下里如此貪得無厭。
隨即弘治皇帝又不由得想到了明太祖,以大明律、大誥和醒貪簡要錄三大律令意圖遏制。
然而,結果卻實實在在的打了他的臉。
洪武十八年戶部侍郎郭桓盜賣官糧案,當時整個國朝上下大小數萬官員幾乎全數涉案!
以至于憤怒的朱元璋在查實后每部除尚書與侍郎外,涉案官員,一律處死!
經此一案各部尚書、侍郎,已然為光桿司令。
然而剎住這股風氣了嗎?!答案是:沒有。
洪武十九年,大明十三個省,從府到縣的官宦,大部分未及任滿,便涉案被誅。
同年批發榜任命的官宦,三百六十四人。
一年后除六人犯案被誅外,其余全部流徒。
這等于當年一榜出身的文官,全軍盡墨、無一不貪!
一念至此弘治皇帝不由得有些絕望,連太祖爺殺的血流成河都搞不定的事情…
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將其根絕啊!
“還未病入膏肓,自然有得救。”若是張侖大概猜到了弘治皇帝的想法,不由得撇了撇嘴。
太祖爺反腐力度是夠大了,但他的反腐不是沒有弊端的。
首先就是他沒有制定一個全面的機制,僅僅是依靠個人意志去執行這種政策。
這導致的是他身后允炆帝治下直接人亡政息,僅是壓制了幾十年白忙活了。
其次一點就是太祖爺實在太小氣了,一個正七品縣令一個月的薪俸僅七石五斗,約五兩銀子。
可他還得負擔簽押、司倉、管監、管號…一大批人的薪水,還得養家糊口。
你這不是逼著他全家喝西北風,然后再幫你賣命么!
更慘的是連退休金都木有啊,致仕等于要吃屎!這幾個人能扛得住啊?!
用圣人的框架去要求所有人,這不是要了親命么!
“陛下,出事兒了!”還未及等張小公爺再開口,一個小太監繞過大殿來到蕭敬身邊耳語了幾句。
蕭敬臉色猛然一變,躬身對著皇帝道:“國子監不知何人,竟是在門前張貼檄文攻訐小公爺!”
“更有國子監貢生百余人一同喧鬧,稱之要往禮部要求徹查除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