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溫州陳釣翁?!”張侖還沒有開口詢問,便見得那道袍老者居然若有所思的對著身側的陳州同開口了。
陳州同聽得有人喚他,疑惑的抬首望去。
那老者笑吟吟的看著陳州同,然而陳州同卻悄然的對著張侖擺了擺手。
隨后拱手輕聲道:“在下陳州同,敢問…”
“你與陜西壩橋王師學拳時,可曾聽他提過一位師兄么?!”
聽得這老人笑吟吟的話陳州同竟是猛然一震,隨后站出來躬身長揖拜下:“可是…威寧伯乎?!”
那椅子上的張侖聽得這個稱呼猛然瞳孔一下子縮了起來,死死的盯著這老人。
“是老夫。”那老者呼出一口氣,肅容頷首。
張侖卻看著這老少二人,一擺手三十姬武將們“嘩嘩嘩~”的從桃林中走出。
手中的火繩勾槍直指老少二人,張侖則是冷聲道。
“莫不是欺我不知道王襄敏公去歲初已逝于九邊么?!陛下還遣二甲進士王伯安往督造其墓!”
陳州同聽得此言也是一愣,隨后緩緩退了一步低頭對著張侖道:“威寧伯為我師兄事,所知者甚少。”
卻見那青年緩緩開口:“在下便是王伯安,去歲二甲進士第七觀政工部。”
“后名奉旨出治葬威寧伯修墓,實則師從威寧伯習武知兵。”
張侖依舊不言語,臉色雖是稍緩卻沒有要放松的樣子。
“你這癡虎兒…”那老者一臉苦笑,隨即伸手入懷。
見邊上那些個姬武將們目光一凝,趕緊說:“莫急!莫急,老夫取陛下與癡虎兒信件而已。”
張侖面色不變的點了點頭,其實心頭已經信了七八分。
既是讀過明史甚至對于部分野史都有曾涉獵的,從前很多關于這位陽明公的疑惑在這一刻頓解!
史載“是秋,奉命督造威寧伯墓,馭役夫以什伍法,休食以時,暇則驅演‘八陣圖’。”
還“事畢,自言此卒若戍邊可以一當十。”
當時張侖就覺得真特么扯雞兒淡!拿明朝的民工練兵,還能練的以一當十?!
你當勞資不知道明朝普通人家里什么狀況么?!
修墓民工那基本都是出徭役的,家里情況大約就是一天吃兩頓。
要辛苦勞作不說還要給你抓來操演軍陣,還能操演出來練成精兵?!
別說勞作以后操演成精兵了,曾有官員操練衛所兵丁連續半月專事操演就直接廢了。
為啥?!飲食營養跟不上啊!一天兩頓基本都是糙米還沒有肉吃,怎么跟得上?!
換現在就是讓你一天吃糙米無肉兩頓,然后每天跟PLA似的操練。
那你不僅得垮可能還得死啊,根本就不可能練的起來。
誰都得講個能量守恒不是,你消耗了多少就得吃進去多少補充上。
補不上身體就會虧空、氣血就會崩壞,本事沒練出來人先掛逼了。
哪怕是后世的健身講究科學攝入的,也得大量的肉類、牛奶、雞蛋…等等補充不是么。
從師兄陳州同手里接過信來,張侖拉開上面的火漆封拿出信來看。
果然是弘治皇帝的筆跡,說的是錢能的事情。
心中再次嘆氣,王陽明歷史上的很多看起來傳奇的謎題瞬間得到了解釋。
比如他如何逃脫劉瑾的追殺,一路行至貴州龍場最終悟道。
明顯這家伙身手就不差,劉瑾派去的人在他手里就是送肉強。
再比如他心灰意冷制造投水而死的假象,這個他是怎么想到的?!
按說這個時代的士大夫跑去玩假死而遁的,那幾乎是不可能的選項。
他為啥幾乎考慮都不考慮,遇到追殺心灰意冷就這么干了?
因為這貨有一個之前就假死過的老師!
至于王越為啥會選擇假死…因為這本身就是個不拘禮法的家伙啊!
史載他“既為禮法之士所疾,自負豪杰,驀然自如。”
那會兒兵部尚書被罷,他覺著應該給他但朝廷沒給。
這哥們就一氣之下要辭職,皇帝不許。
后來新任的兵部尚書余子俊覺著不好意思,認為朝廷確實虧待王越了。
于是自己上書給皇帝說這事兒,朝廷才給他封了兵部尚書。
老家伙沒事兒還跟文官眼里的權閹汪直玩的賊好,倆出雙入對還曾一起出塞殺敵。
王越吃喝飲食還講究的要死,哪怕被貶斥的時候吃喝都“供奉擬王者”。
所以整個文官集團完全看他不順眼,怎么看怎么不順眼。
他倒霉被貶的時候,盡管覺著過重卻沒有一個人為他講話。
御史們沒事兒就找他茬兒,各種在朝堂上參他。
而太監李廣的事情更是一票科道官,跟打了雞血似的撕咬他。
這樣的老家伙被氣著了,又知道辭職不掉干脆假死跑路那是真能做的出來的。
而他“死”的時候,已是七十三高齡了。
若是王陽明曾師從這家伙,這些事情瞬間便得以解釋。
再比如相傳他征伐寧王時,于軍營中練氣夜嘯軍營。
甚至關于他的記載中,多次提到他練氣的情況。
結合剛才王越威寧伯跟陳州同的對話,很顯然王陽明修習的也是內家拳!
也就是說,這些記載…很可能都是真的!
張侖感慨,史載還說他夢到王越授劍于他、對談兵法…
特么人家倆就湊一塊兒呢,直接言傳身教還夢個屁的夢啊!
抬手讓櫻子這些個姬武將們捻了火繩,撤下槍械。
張侖肅容站起來走到這老家伙面前,擺開袖子雙手撣衫一個長揖到底。
“不知是威寧伯當面,竟是失禮至此!萬望老大人莫于小子計較。”
不管別人如何看,張侖是覺著王越值他這一禮的。
三次出塞、兩次遠襲韃靼,身經十余戰收復河套多次擊退韃靼喜邊。
就這份功績而言,張侖覺得自己禮敬這位老大人理所當然。
至于陽明圣人嘛…現在不還沒成圣人么,等你成圣了再說。
“若論師門輩份,癡虎兒你可得喊老夫一聲師伯啊…”
老家伙顯然也很喜歡張侖,笑瞇瞇的背著手對張侖道:“這伯安可算是你師兄弟…”
這下邊上的陳州同就尷尬了,卻見他無奈的站出來作揖道。
“好叫師兄知道,我是代師收徒。玉公子實為州同師弟…”
臥槽尼瑪,那這小子年紀小小可不就成了我師弟了么?!
王越這先是目瞪口呆然后無比憤怒,回頭都盯著陳州同嘴皮子直哆嗦。
陳州同自己也是無奈,您那會兒都“死”了,我也聯絡不到您啊。
又琢磨著走些許門路去考武舉,這不就只能低頭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