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卯時起來,張侖便真的是在卯時睜眼。
妙安一夜廝殺卻是合衣而眠未曾卸甲,桃花塢外三百水匪是新歸附的人手妙安到底信不過。
她只信自己手里的繡春刀能夠護住自家少爺。
見自家少爺醒來妙安便飛快的開始幫著張侖披掛鎧甲、換上衣裳,但張侖并沒有直接出去。
而是讓妙安開始研墨,他要給自家爺爺、弘治寫信。
這封信中沒有了俏皮也沒有了以往的輕松,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凝重。
張侖如實的從自己接到了曹知府衙役警訊到殺往王家大院,見那滿院凄慘尸首怒而斬殺暴戾倭寇…
再到連夜殺往陳家一舉將陳家掀翻,揭破其與倭寇勾結事實。
說起了自己已然決定趁陳家族滅消息未走漏前,收蘇州三百水匪、率自家老親兵冒陳家公子之名伏殺靠岸倭寇!
跟老狐貍們打交道的原則之一,就是不要試圖去耍弄你的小聰明、小手段。
那些都是老家伙們玩剩下不知道多少年的,尤其是久經朝堂的人精們哪個不是宦海浮沉多年身經百戰?!
面對這些老家伙們最好的方式就是有啥說啥,你可不說但決計不要以為你那點兒小聰明能騙到他們。
很多時候人家只是在看這你表演罷了,真要拿捏你的時候…
你會發現你在他們面前耍弄的那點兒小聰明其實早被人識破了,人家只是在看你小丑表演而已…
所以張侖在信中很直白、很淺顯,也很透明的向弘治皇帝去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于這些老狐貍而言你的誠未必能換得誠,但你的誠至少在你沒有侵犯到他的利益之前可以保護你不會被他攻擊。
對于弘治皇帝這樣跟朝臣們已經斗智斗勇、相愛相殺十余年的大佬來說,“誠”這一字則更為重要!
蘇州衛所已然糜爛,甚至二十余真假混合之倭寇竟是嚇的兩個百戶率先抱頭鼠竄,數百兵丁如同喪家之犬。
海商大戶現在已經勾結倭寇形成害局,若是發展下去情況不堪設想。
若是未見王家慘事,或許侄兒只是悲憫一番,據此憑吊。
然上百口人的性命卻就丟在了侄兒眼前,那些倭寇虐辱于他們手段之兇殘讓侄兒心生業火。
樁樁件件僅是殺上些許賊寇、掀翻陳家可熄的么?!
侄兒若無這身武藝便罷了,可學了這身武藝卻又對此等傷我帝國百姓之惡賊容忍…
那怎么將來如何面對我張家列祖列宗?!又怎么有臉在宗祠里吃子孫香火?!有什么資格去受世叔俸祿?!
此番出戰只以侄兒個人之名,募者皆為水匪親兵。
若是敗亡則侄兒無能一己之罪,若是僥幸得勝那便是我大明威儀、賴世叔英明!
侄兒此去乃報定殺賊之心,誓不斬得敵酋魁首而不歸!
繳自倭寇、陳家三十余萬兩銀子,侄兒先充做軍費。
衛所已是徹底糜爛,軍為帝國之屏障改制刻不容緩。
侄兒此番以此為經費進行一次小范圍內試行改革,若成則可報之叔父與內閣多加參詳逐步推行。
若敗,左右也不過是三十余萬兩銀子侄兒寫幾個話本給叔父填補上也就是了。
此番殺賊勢在必行,侄兒決心已定!
無那些倭寇命與血則無以澆熄侄兒心頭業火、無以讓侄兒面對王家慘事中,那一雙雙絕望的眼睛…
給自家大父的信那就簡單多了,先說自己這一晚上砍了幾個倭寇的腦袋給咱老張家掙臉兒了。
讓自家大父不必為自己擔心。
然后就說到王家的慘事、自己當時看到的情形。
最后簡單的做了一個總結:若不斬上幾個人頭、殺上些許賊寇,孫兒此生念頭終究不能通達。
讓大父憂心是孫兒不孝了,此番冒險后孫兒回家必然孝順大父再不冒這類風險。
寫完信張侖喚過唐伯虎讓他把信留著,讓他通知蘇州知府轉給錢能送往京城。
至于從陳家、倭寇手上繳獲的銀子張侖暫時沒有打算交出去,戰爭從來都是最燒錢的。
你指望別人給你賣命,那就得給人足夠買命的銀子。
這些錢張侖帶上一部分剩下的都封存在桃花塢內,打完之后張侖再做處理。
做完這些天色已經微微發亮了,桃花塢外二百余老親兵及三百水匪皆已經披掛鎧甲集結完畢。
張侖默默的騎上戰馬,輕聲說了一句:“走吧!”
“咕嚕~咕嚕~”的十余輛大車開始緩緩的動起來,一眾漢子沉默的向著港口進發。
何大觀已經摸清楚了港口所在的位置,由他領路眾人可以很快的抵達那處隱蔽的灘涂跟那些個倭寇遇上。
雖是鏖戰了近一個晚上但畢竟得到了休息,一大早更是吃下了些許湯餅墊肚子。
再有著張侖砸下的高額賞銀,現在一票漢子們士氣高昂。
摩拳擦掌的準備給倭寇亮個彩兒,尤其是跟著肥龍的那票弟兄。
底層的水匪們只是琢磨跟著這位小公爺洗個白、混點兒銀子,然后買幾畝好地娶媳婦。
但肥龍跟他那些核心的兄弟則不一樣了,他們當年可都是武官來著。
他們的心思更在于怎么讓這位張小公爺注意到自己,給他們賞下官身重獲富貴。
老親兵們自不必說了,兩場于他們來說近乎低烈度的交鋒就進賬了兩百多兩銀子啊!
還有比這更好掙的錢么?!那還說個雞毛,趕緊開整啊!
三百水匪已經打散由張家老親兵們率領,數十老親兵則是拱衛在張侖身邊確保張侖安全。
昨夜定下的作戰計劃已經全數吩咐下去,那些漕運出身的老親兵們帶著挑選出來水性好的水匪自組一隊。
他們將負責從水中下潛的任務。
隨著隊伍的行進老親兵們開始逐漸散開,只有張侖身邊的那六十人老親兵和肥龍等趕著大車的在隨行。
其余人則是消失在了樹林里,不知所蹤。
天亮時分張侖的車隊在何大觀的帶領之下翻過幾座山頭,居然是抵達了一處極為隱蔽的天然水港。
這水港顯然是被人專門的修繕過,至少延伸出去不算巨大卻還能使的棧橋是有的。
何大觀一邊開始找到一個木屋弄出濃煙發信號,一邊給張侖解釋。
好叫小公爺知道,這里是陳家幾代海商出海的口子。
陳家會定期派人維護,那些倭寇過來多數也是在這里休息。
這次倒是比較例外他們沒有在這里休息,而是在船上侯著讓我們打信號他們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