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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三八章 針尖對麥芒

夢想島中文    明朝謀生手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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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李用絕對是一溜小跑從慈慶宮回到慈寧宮時,他貨真價實地憋出了一頭大汗。他還沒到坐凳杌的級別,更何況在如今這節骨眼上,有心擺威風還不如先把事情辦好。果然,大冷天的他跑出一身汗來,可在踏入慈寧宮東暖閣時,還是挨了李太后不耐煩的一聲喝問。

  “去乾清宮居然得這么久?皇帝人呢?”

  “老娘娘,皇上不在乾清宮,他去了慈慶宮,奴婢剛從那兒回來。”

  李用實在是委屈,臉上也就索性直截了當帶了出來。果然,他就只見原本臉色不大好的馮保分明倒吸一口冷氣,李太后那就更加驚愕了,眼神從最初的有氣化成了驚怒。他不敢怠慢,慌忙把過去之后的那些經過,連帶和陳太后,和皇帝都說了什么,全都一五一十說了個明白。當他提起陳太后直接把當年的誠孝皇后搬出來說事的時候,馮保的聲音一下子就尖利了起來。

  “仁圣老娘娘這是什么話,這么多年了,慈圣老娘娘一直都在乾清宮督導皇上讀書上進,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什么時候干涉過政務?她在慈慶宮養了這么多年的病,任事不管,如今怎么能這么站著說話不腰疼?”

  李太后確實覺得委屈。她雖說是太后,但今年也不過三十三歲,擱在后世,不少同年女子還在過著快樂的單身日子,她卻已經被人尊稱為太后整整六年了≡從朱翊鈞從太子變成皇帝,整整六年,她生怕長子長歪了,根本就沒住過慈寧宮,天天在乾清宮早晚督促皇帝讀書上進,自問對得起死去的丈夫隆慶皇帝,更對得起大明任何列祖列宗,可到頭來陳太后竟然就會拿出誠孝皇后來壓她!

  “這個逆子,這個逆子!”李太后不能罵陳太后,可她已經處在了爆發的邊緣,竟是劈手將旁邊一個素來鐘愛的宣德窯小茶盅直接給摔了,摔了之后她還不解氣,竟是把高幾也一塊給推倒了。

  從這些舉動,就能看出李太后當初進怎府乃是宮人,而不是經過正經采選的王妃候補,和陳太后之間的出身階層以及禮儀的差異了。

  陳太后雖說小門小戶出身,也不認得多少字,但殷實人家養出來的,采選之后又受過宮中那些專管禮儀培訓的女官和老宮人熏陶過的,在有些地方自然有底氣。陳太后當年險些被廢,原因并不是明面上的多病無子,而是竟敢古脖子和穆宗隆慶皇帝結結實實吵過一架,為的就是這位近女色沒節制。可那時作為皇貴妃的李太后也就是背后磨牙,摔東西泄憤,當面不敢說半句。

  可李太后如今這樣的反應,馮貝稍稍舒了一口氣,心想只要李太后能夠頂得住,那就絕對可以力壓小皇帝和陳太后這對組合‰到之前汪孚林還和自己打過招呼,他如今一萬個反試己實在是太自信太自大了,這才會陷入這般兇險境地□振且不提,那是挑唆英宗御駕親征挑唆到自己直接送了命,可看看劉瑾,最得意的時候那是什么光景,可還不是小皇帝一句話說凌遲就凌遲了?他怎么就認為,自己一手帶大的皇帝就能夠任意擺布?

  一定要把李太后死死抱住否則他這次不死也要脫層皮,更不要說干掉張四維了!

  罵過朱翊鈞之后,李太后終于在李用和馮保別有用心的勸阻之下,慢慢坐了下來。氣歸氣,可那是她一手帶大的孩子,心中難免還是有幾分僥幸,心想說不定只是朱翊鈞被人教唆了兩句,實際上只是因為畏懼被她責備,這才去向陳太后求救的而,當她聽到外間通報說陳太后已經到了之后,出門相迎,看到朱翊鈞小心翼翼攙扶著陳太后進了門時,她這種自我安慰的心理終于完全化作了憤怒。

  兒子那種真誠呵護倚靠的涅,她怎么就從來沒見過?他怎么對自己這個生母素來都是凜凜然如對大賓?

  一瞬間的失神過后,李太后終究還是很快反應了過來。孝肅周太后開的壞頭已經早就被大臣給直接堵死了,生前只是嬪妃,后來追封的皇后可以合葬帝陵,但不能祔廟,從這一點來說,陳太后也只是穆宗皇帝當年的繼妃,不是元配,和她也相差無幾,所以她迎上前去之后,只是微微頷首叫了一聲姐姐,隨即就用一向犀利的目光瞥了朱翊鈞一眼,見長子果然在自己的積威之下訕訕撤手,她這才親親熱熱地挽了陳太后的手往宮里走。

  等到落座之后,她讓李用親自去取了瓜果上來,又含笑說道:“大郎是應該常償姐姐那里多看望看望。國朝以孝治天下,他堂堂皇帝,更應該給人做榜樣。”

  可李太后這話非但沒有安撫陳太后,反而激起了她另外一樁隱痛來。從前她還是皇后,因為觸怒穆宗隆慶皇帝,雖逃脫了被廢后的命運,卻被勒令從坤寧宮中搬出來到別殿養病。那時候隆慶皇帝尚在盛年,她幾乎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重見天日,卻沒想到那個縱情聲色的丈夫竟然死了!而在那段最難熬的時間里,朱翊鈞每天都會來探望她,哪怕只是坐那么一小會就走,但終究是對她的一種安慰。

  反而是李太后以管教兒子的名義住進乾清宮之后,她縱使能夠等到前來問安的朱翊鈞,這位小皇帝也只能匆匆而來,匆匆而走。

  和學業比起來,什么孝道都得往后讓!

  因此,陳太后看了一眼侍立在李太后身邊的馮保,突然鄭重其事地說道:“妹妹既然不把我當成外人,那我就直說了。馮雙林固然是從小帶大大郎的大伴,如今又是司禮監掌印,有外臣彈劾他,那么大郎過問也是正理,哪里有他扣著奏本在司禮監,也不上呈的?外廷要靠那些文官,內廷就靠的是這些中人,總不能因為他們得寵,就任由他們無法無天!”

  馮保聽得臉都黑了,看向跟隨朱翊鈞進來的張明時,那目光就猶如刀子剜人一般。而朱翊鈞則是心里深深舒了一口氣,斜睨給自己出主意去找陳太后的張明時,眼神中卻滿是贊賞♀昔日比父子還親的主仆二人如此光景,李太后當然都看在眼里,心中自是怒極。

  想當初怎府那種光景,嘉靖皇帝根本連朱翊鈞這個孫兒都沒看過一眼,怎府中人手捉襟見肘,還不是靠著馮保精心伺候把朱翊鈞帶大了?想當初隆慶皇帝縱情聲色,被陳洪孟沖滕祥那幾個給帶壞的時候,還不是馮保一直都堅定站在她們這些后妃一邊?如今倒好,用了多年的老奴,想扔就準備扔了!

  李太后深深吸了一口氣,聲色俱厲地說道:“姐姐這話就錯了,大郎雖是皇帝,但做事卻也要捫心自問,不能只聽別人說,只知道動動嘴巴,就隨隨便便把事情決定了!馮保是什么人?是他的大伴,是他還不是太子,還只是怎長子的時候,就一直在他身邊伺候的大伴!他第一次學會走路,是馮保扶著的他第一次會叫人,是馮保不厭其煩重復了一千遍一萬遍教的他第一次學會寫字,還是馮保手把手告訴他的!”

  她說著說著,竟是有幾分痛心疾首:“馮保也許是有這樣那樣的不好,可姐姐你瞧瞧咱們大明朝從前那幾位少年登基的皇帝、宗皇帝寵出了一個大伴王振,憲宗皇帝鬧出了一個開西廠的汪直,至于武宗皇帝,有劉瑾在內的八虎,可大郎呢,他有忠心耿耿的馮保!和前頭那些個攬權敗壞皇帝名聲的太監相比,馮保興許是撈了點錢財,也許是任用了點兒私人,可他哪里還有其他什么大惡,嗯?”

  “就因為外頭那些官員彈劾,就要問他的罪,你接下來用誰當司禮監掌印,你說!”

  這前頭一番話是沖著所有人說的,但最后一番話,那卻是沖著皇帝問的。平心而論,李太后前頭維護馮保的這番話說得入情入理,就連馮保也忍不綜圈微紅,側過頭去想要掩藏眼底的水光,心想為這位太后娘娘賣了一輩子命,總算是值。

  可是,對于心存成見的陳太后和朱翊鈞來說,這就完全只是一邊倒的維護了。朱翊鈞甚至在心底咆哮,馮保就算有一千一萬的好,他沒事就告我的狀,對我指手畫腳,還攬權不交,這就是最大的罪過!

  而張明則是被李太后的強硬給弄得心驚肉跳,尤其是最后一句質問,他更是只覺得心快要迸出了嗓子眼♀時候,他甚至有些后悔一路跟到了慈寧宮來,這萬一皇帝一開口把他給推了上去,回頭李太后把氣都撒在他頭上,他頂得住嗎?

  然而,事實證明,張明真的想太多了。朱翊鈞幾乎是在李太后問完誰可接替馮保之后,立時不假思索地說道:“張宏資歷人望素來很好,他憑什么接不得司禮監掌印?”

  此話一出,屋子里一時陷入了片刻的死寂。

  馮保倒是知道朱翊鈞親近張宏,盡管這是他相當禮待,也比較信得過的一個同僚了,此時仍然有幾分咬牙切齒。陳太后則是對比張宏和馮保,覺得張宏更加老成低調,心想皇帝果然有識人之明∨明想到自己險些為人作嫁衣裳,出了一身冷汗的同時,卻慶幸這時候朱翊鈞把張宏給賣了。而李太后則是純粹的驚愕,隨即竟重重一拍扶手道:“胡說,張宏什么樣的人?他從來只在我面前說馮保老成持重,上次還對我說他請求去南京養老!”

  除了李太后和當時同樣在場的李用,誰都沒想到張宏竟然已經打過退休報告了。馮臂神一閃,可下一刻,他就聽到了一句讓他面色大變的話。

  朱翊鈞也跟著李太后的動作,一捶扶手怒道:“母親,張宏都已經被他借口生病軟禁起來了,到這時候了,你還為馮扁老奴說話!”

  直到這時候,馮保方才暗自后悔到底沒有完全信得過張宏,更有心借著張宏告病,回頭請李太后出面清洗一下那些司禮監秉筆,尤其是一定要把張明和張維給弄出去。因此,當李太后看向他時,他把心一橫,決定直接抵賴到底。

  “仁圣老娘娘,慈圣老娘娘,絕無此事!容齋公和老奴共事多年,彼此扶助,就好比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司禮監那么多秉筆,老奴只認他張容齋一個!他是真的這兩天身體稍有不適,所以才在河邊直房歇兩天,老奴若真的對他有什么壞心,他一大把年紀了,就是暴病也比軟禁合理些!”

  朱翊鈞此時終于如獲至寶,立刻對陳太后道:“母親,你聽聽,馮保他也說了,他是想讓張宏暴病死了,那時候宮里就沒人能和他抗衡了!朕是皇帝,難不成就連這點新都不能自己決定?”

  “把張宏叫來吧。”陳太后看了一眼面色鐵青的李太后,平生第一次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至少也好讓事情水落石出!”

  就在這時候,外間傳來了張仲舉的聲音,這位慈慶宮太監剛剛知機地沒有跟進來,而是瘍了在外間等候:“兩位老娘娘,皇上,張容齋公公來了。”

  正如從前張寧說的那樣,姓張的太監實在是太多,后頭不加后綴,誰都不知道誰是誰,因此這會聽到連姓氏帶別號,沒有人會弄錯其中指代。朱翊鈞原本驚喜得幾乎要跳起來,而馮保和李用則是各自驚疑。到最后,還是陳太后反客為主地吩咐道:“張仲舉,你去把張宏攙進來。”

  進屋的張宏步履蹣跚,顯得有些疲憊。他向座上兩位太后一位皇帝行過禮后,這才開口說道:“二位老娘娘,皇上,老奴就是之前犯了咳嗽的老毛病,沒想到竟然就被人說成是什么遭了雙林公軟禁。老奴眼下稍好,就出來走走,聽說仁圣老娘娘也在慈寧宮,就不請自來了,還請孫。”1983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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