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8章美好愿景 西域各國是個泛稱,實際上,除了哈密和吐魯番這樣的近鄰,此次來朝的各國相互之間并沒有什么聯系,利益訴求也各有不同。
哈密離中原最近,跟大明的關系也最緊密,早在永樂年間,大明就曾招封哈密王安克帖木兒為忠順王,并且委任明人周安為長史、劉行善為紀善,作為輔助,跟謝宏現在搞的宣撫使貌似差不多,哈密使者自是不覺有異。
吐魯番則是哈密近鄰,一直有統一新疆各部,重現察哈臺汗國輝煌的志向,所以,也一直懷著吞并哈密,并以此為跳板,攻略河西的野心。
弘治十八年,吐魯番的努力終于見到了成效,哈密汗陜巴卒,其子拜牙改信伊斯蘭教,自稱蘇丹,雖然仍未向大明舉旗反叛,但背離之意也是昭然若揭,否則也不會有此次探風之行了。
不過,來到大明,哈密人才發現,大明的實力確實超乎想象,在哈密使者的腦子里,順從吐魯番侵攻河西的念頭已是不翼而飛,代之的,則是如何勸諫自家的蘇丹,令其早日跟吐魯番劃清界限,重新回歸大明的懷抱了。
吐魯番的使者則是很頭疼,他們與大明之間還隔了個哈密,加上本地出產不多,與大明的關系再怎么緊密,光憑通商朝貢,也是撈不到什么好處的。所以,一直以來,吐魯番的目標就是吞并哈密,以為跳板,向中原滲透。
但是,這樣做的前提必須是,大明顧不上他們。
別看號稱西域強國,但吐魯番統共也不過幾十萬人口罷了。它西面的強敵,比吐魯番更強大的撒馬兒罕,也只有四十萬左右的人口,就算全民皆兵,能上陣的又有多少?
從前大明的防御重心在北,對西域只以外交籠絡為主,吐魯番的野心還有點靠譜,可如今大明擊敗了韃靼和瓦剌的聯軍,此后數年乃至十年,北疆的壓力都會小上很多,那么…吐魯番使者暗自犯愁,滿速爾汗的謀劃確實有些不合時宜了。
“宣撫使,是好事,還是壞事?”撒馬兒罕使者是個包著頭的大胡子,其國位于后世的烏茲別克斯坦境內,跟大明沒有直接的聯系,他們來這里,就是純粹撈好處來的,所以,他的問題也比較直接。
“應該是好事。”烏斯藏使者是個喇嘛,肥頭大耳,一身藏黃色喇嘛袍,望之倒是有幾分彌勒佛的風采。
烏斯藏是明朝對西藏的稱謂,早在洪武五年,烏斯藏帝師喃加巴藏卜就曾遣使入朝,并接受了太祖皇帝的國師封號。對于大明的派遣官,他們有著深刻和獨特的理解。
來大明朝貢有兩種形式,一種是不請自來,就如此番的西域各國;另一種則是應召而來,就如這次的倭國君臣。當年永樂大帝登基,烏斯藏也曾應過一次召,那一次的收獲可是非常了得。
所以,說話的時候,那喇嘛也是一臉艷羨的看著倭國人,直看得對方有些發毛,懷疑這個裝扮古怪的和尚,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愛好。
“那就放心了…”一個黑不溜秋的矮個子輕撫胸口,長長的吁了口氣。
占城國位于后世的越南南部,如今正面臨著安南國阮氏王朝的侵攻,被壓得喘不過氣來,這一次他們既是來打秋風的,同時也是來求援的。
使者名叫沙系把麻,是占城王沙古卜洛的叔父,對于大明的擴張,他們是歡迎的。百年前,大明統治安南的時候,占城國可沒有這么大的壓力,以正常的模式來說,大明向南擴張,首當其沖就是安南,這樣一來,安南自顧不暇,也就無法繼續南下了。
不過,和琉球人一樣,占城人同樣不想失去王位,沙系把麻對于大明要設立宣撫使之事,也是有些憂慮的,被尚蕩緊張的情緒所感染,更是變得憂心忡忡,直到聽了喇嘛的話,他才松了口氣。
胖喇嘛單掌一豎,笑瞇瞇的安慰道:“活佛在上,本來也沒什么可擔心的,大明派遣的使臣,多半都是在朝中不得志的,用這個名目發配出去罷了,對咱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這話怎么說?”
“大明的官員在中原都是享受慣了的,到了邊遠的地方,習慣卻不會丟,而且大明的官員普遍都很富有,就算失勢的那些也一樣,”喇嘛突然話鋒一轉,問道:“沙系把大人,貴國跟暹羅國毗鄰,應該也對其有些了解吧?”
“略知一二。”沙系把麻點點頭,暹羅是泰國的古稱,離占城雖不接壤,卻也有些往來,只是這些年占城國上下都疲于應付安南的侵略,對周邊形勢卻是沒什么了解了。
不過喇嘛提起暹羅,說的卻不是政治軍事方面的話題,而是和地域風俗相關的。
“暹羅國與中原風俗截然相反,女子的地位要高于男人,當年寶船到時,暹羅女子多以身相侍,其中已經成婚者頗為不少,而這些女子的夫君卻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卻道是為何?”這喇嘛能出任使臣,也是很有兩把刷子的,至少從見識上來講是這樣的。
“這個…”沙系把麻想了想,暹羅的風俗他是知道的,不過這個典故他還真的不怎么了解,不過身為王叔,他畢竟也不是傻子,聯想到喇嘛先前的話,和占城國流傳的寶船的傳說,他很快有了答案:“莫非是因為船隊上的明人出手…”
“不錯,大明一向好顏面,當年活佛來朝,不就是…”
“就是?”烏斯藏來朝多次,收獲都頗為豐盛,眼見著喇嘛說的高興,似乎有傳授秘訣的意思,存著打秋風心思的使者都來了興致。
“咳咳,沒什么,無非就是誠意罷了。”什么是誠意?無非就是吹捧唄,把皇帝哄高興了,自然就是財源滾滾,道理人盡皆知,但怎么哄,就有門道了。
這一次喇嘛也是有備而來,他知道正德對包括宗教在內的一切新鮮事物都有興趣,而且還很有錢,很大方,他做的打算就是摸清正德的底細,然后再重施故技,好好地撈上一筆。
西邊和南邊來的打秋風眾,熱火朝天的討論著,其他人卻在冷眼旁觀。
見識過了大明的霸道,又遭遇了連番打擊,倭國君臣已經徹底看清了現實,心中甚至已經開始盤算,大明到底是要吞并倭國,還是要割讓領土了,當然無法體會秋風眾的喜悅和期待。
尚蕩挑起了話題,卻沒能得到想要的東西,他要的是充分了解大明的人進行的理智分析,在這一點上,最權威的不是那個自以為是的喇嘛,而是和大明打交道最多的朝鮮人,又或者是那個牧人裝扮的草原人。
可是,這兩個最關鍵的人物卻一直沒出聲。那個身材高大的草原人一直定定的看著近衛軍手中的陌刀,眼神頗為狂熱,倒是和倭人中那個年輕人差不多。
那個年輕人也姓塚原,應該是出戰之人的子侄。血脈連心,其他人呆若木雞的時候,只有這人跑上去將半死不活的塚原拖了回來,然后塚原似乎跟他說了什么,然后他就一直盯著陌刀不放了。
朝鮮的領議政大人卻是另一番姿態了,他一直目不斜視的望著太和殿,身體微微躬著,神態極為恭敬,對身旁的談論完全不屑一顧。結合對朝鮮和大明關系的了解,在尚蕩看來,他這副樣子,很有些高深莫測的感覺。
躊躇半響,尚蕩最終還是決定問個明白,以免行差踏錯,以至于萬劫不復,琉球本錢太小,沒有犯錯誤的資格。
他湊到閔政浩身邊,低聲問道:“閔大人,朝鮮、琉球同處東海,又同為大明臣屬,素來恭敬,請大人念在這點情分上,為在下指點迷津,大恩大德,必有后報。”
閔政浩不著痕跡的轉頭看看,見沒人注意他們,這才微微一笑,道:“尚大人,你可知道,剛才被處死那些人是什么人嗎?”
“知道…”一想到這個,尚蕩的臉色便開始發白,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去年他剛來過一次京城,還參加過一次朝會,雖然他記性一般,但對朝班中位列最前的幾位大員印象還是很深刻的。
“所以啊,現在的大明,或者說從幾年前開始,就已經和從前的大明不一樣了…”閔政浩深有感觸的說著,尚蕩也是心有同感,連連點頭。肯定不一樣啊,閣臣是何等身份,放在從前,怎么可能會被象殺狗一樣,就這么給砍了?
“國家的從屬關系,就像父子一樣,咱們這些做兒孫的當然得察言觀色,這才能與時俱進啊。所以,咱們不能和那些白癡一樣,還用老眼光看待上國,順應時勢才是英杰…”閔政浩語重心長的說道。
“閔大人的意思…莫非那宣撫使就是…”尚蕩欲言又止,那兩個字就在嘴邊,卻是說不出來。
“王化可是大好事!”閔政浩替他說了出來,看尚蕩很上道,他也是極力推廣起自己的理念來,“你想想,大明多富饒,中原多繁華啊!別說僻處海外的琉球,就連朝鮮也是望塵莫及的,舍棄偏僻之地的那點權勢,換取大明的綠帽子,這是多么劃算的買賣啊!”
“可是…”
“沒有可是,大明天子仁厚,王化之后,你我這樣的人可以保全家財…”
他神秘兮兮的一笑,推心置腹的說道:“你要知道,王化是需要時間的,少說也得幾年,在這其間內,大可以在國內為所欲為,收刮到多少,都是你自己的,要是有人不滿,你身后還有人撐腰!想想吧,這是多么好的機會啊!”
閔議政做過帶路黨,目前正在積極向后世的裸官靠攏,切身經歷和體會那叫一個豐富,這一推心置腹,自是切中要害,活靈活現的。尚蕩聽得怦然心動,盡情收刮幾年,然后帶著財富來天朝享福,這是多么美好的未來啊!比起和大明對抗,最終身敗名裂強太多了。
他感激涕零的說道:“閔大人真是仗義無雙,竟以此相告,對在下來說,直如再生之恩,真不知日后該當如何報答。”
“尚賢弟,你我在各自國內的地位相差仿佛,正是要互通有無才是,將來到了大明,也是如此,所以,幫你也就是幫我自己,你也不需這般客氣了。”相同的境遇,再加上閔議政圓熟的手腕,兩人的關系迅速升溫,熱絡無比的探討起了將來的美好愿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