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上旅順碼頭,大雪紛飛的景象令馬昂既熟悉,又陌五島且不去說,那里的氣候溫暖得很,而宣府地處河北,冬天也是很冷的,不過比起遼東那也是小巫見大巫。
去年途徑遼西的時候,馬昂親眼看到過,臘月里最冷的那些天,連海水都會結冰,這里一年中,有差不多一半的時間是冬天。
正常情況下,過了二月之后才能翻地,別說跟江南,就算和山東、河北這樣的地方,也是遠遠不能比擬的,也難怪這里一直被視為荒僻之地了。
不過,有謝兄弟的遠見和手藝在,馬昂搖了搖頭,這些事構不成任何障礙。新式農具解決了農耕問題,而旅順這里又是不凍港,即便今年的冬天比去年更冷些,可旅順港依然船來船往,濤聲依舊。
馬昂已經無暇去感嘆謝宏的種種先見之明了,令他最為陌生的,還是眼前的工業區。
他離開旅順出海是在五月,如今是臘月,實際上相隔的時間并不長,可這里的變化卻極大,讓他幾乎有些認不出了。
無論是誰,第一眼看到旅順工業區時,都會驚嘆這里的有序和繁這里剛剛下過雪,四周堆得老高的雪堆,以及遠處白茫茫的景象都可以證實這一點,可在工業區這里,除了屋頂之外,其他地方卻都很干凈,原因也很簡單,只要看到那些依然忙碌不休的清潔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這些人手里拿著各種工具,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看似散亂,實則都對自己的任務非常明確,以極高的效率清掃著積雪,為各個作坊的運作提供便利。
而那些作坊,遠看的時候會覺得象一塊塊豆腐似的,離近了的話…會覺得更加整齊。大概是夏天時經過了修整,現在的房子都是方方正正的,除了最中央那座正冒著濃煙的冶煉廠之外,其他的大小都差不多。
而在這些作坊之間…還有鐵軌相連,馬昂聽說過,這東西叫鐵路,看到上面穿梭往來的軌道車,他也確認了這東西的便利之處。
那些車上放的都是鐵制配件,在車上堆得老高,若是正常情況下…即便能推動,恐怕也得需要兩三個人,而且還跑不快。可現在只需要一個人,就可以推著軌道車跑得飛快了,從一個作坊到另一個,只需要很短的時間。
“有了鐵路,工坊的效率就更高了,雖然耗費多了些…可卻也足以堪稱神來之筆。”
突然從身后傳來的一聲感嘆驚動了馬昂,話里內容和他心中所想差不多,不是見識過流水線生產的人…是說不出這種話的。
他回頭一看,發現就在他出神的工夫,又有另一艘船靠了岸,幾個人走上了碼頭,當先一人是個青衫文士,正在向四周顧盼,感嘆不已。
“嚴大人,你也來了?”沒想到會在這里看到嚴嵩,馬昂頗有些詫異,與他一樣…對方如今也是謝宏麾下獨擋一面的人物,若非必要的話,都不能輕動。
他之所以會回來,一是因為王海探查到的消息太過重要,怕信里說不清楚,干擾謝宏確定方略;再有也是因為船只多了…往來也比從前便利了,而嚴嵩突然也出現在這里,莫非是有什么大事發生嗎?
“馬大人,別來可好?”嚴嵩一拱手,笑著打了聲招呼,然后疑huo道:“蒙侯爺手書相召,在下特此趕來旅順,倒是開了眼界,對了,這次侯爺召開年會,很多在外的屬僚都會趕來,馬大人難道不知道嗎?”
“年會?這個我還真不知道,從海外回程路途太遠,想必謝兄弟來不及通知我吧。”馬昂搖搖頭,好奇的問道:“嚴大人,這年會倒是怎么個章程?”
“在下也不清楚,也許是侯爺要分派新任務吧,以在下而言,天津港的建設已經見了雛形,不過山東那邊卻只有威海衛建了港,想必時機也已經到了吧,呵呵。”
自謝宏巡撫遼東以來,擴張就是最重要的主題,一年之內,他的勢力范圍已經擴大到了三鎮一京,山東、河北也在預期之內,以嚴嵩的判斷,明年的擴張應該會加速才是,若是順利的話,說不定能推進到長江以北的省份呢,想到這里,他有些ji動。
“這樣啊。”馬昂點了點頭,也開始盤算自己那攤子事兒了,海外擴張的話,東海確實還有一個目標,那就是包括琉球在內的那些島嶼了,不過若是現在就過去的話,難免要和盤踞在那附近的南海群盜交手,是不是有些倉促呢?他微微皺了下眉頭。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還是先去侯府吧,侯爺還等著呢。”嚴嵩察言觀色的本領很高,發現了馬昂的異狀。
“也好。”馬昂點點頭,將那些心思拋了開,反咂"經到了旅順,謝兄弟會有布置,自己操那么多心做什么?
旅順這里,變化最小的就是謝宏的侯府了,除了外墻加固加高了些,南面城墻上又架了幾門將軍炮之外,幾乎沒有任何變化。看到那幾門炮的時候,馬昂倒是沒覺得意外,嚴嵩卻是愣了一下,不過他并沒有對此發表意見,依然沉默著跟在了馬昂身后。
“雙層甲板?”
馬、嚴二人都是熟面孔,謝宏一向也不重禮儀,所以二人一路暢通無阻,到了書房外,不待通報,就聽見里面傳出了一聲大吼,聲音中氣十足,可卻有些蒼老,顯然說話的是個老者。
“對,用雙層,或者三層甲板,就可以將炮位放置得更低,更有利于保持平衡了。”這次是謝宏的聲音。
“也有些道理,我得好好想想,嗯,你做的這個模型我先拿走了,回頭再來找你…”
還沒等謝宏應答,馬昂二人就看到一個老頭自說自話的走了出來,手里還拿著一個精巧的小木船,他對門口的兩個人也是視而不見,一門心思只是盯在那船上面,轉眼間就走沒影了。
這情景馬昂倒是見得多了,董平、曾錚那兩個人開始也是這么糾纏著謝宏的,不過后來就來得少了,據謝宏的說法,是因為他腦袋里的東西被掏得差不多了,也可以說那兩個人青出于藍了。
不過,嚴嵩卻是第一次見到,他早先就聽說過謝宏是個禮賢下士的,尤其是對于工匠,可他還是沒想到,居然會到了這種地步,這老頭分明就視侯爺如無物了,不但不重禮數,居然還搶東西。
嗯,被搶的那個受害人也不在意,嚴嵩想得出神,被馬昂扯進書房之后才發現,謝宏正笑瞇瞇的捧著盞熱茶喝得暢快,顯然心情也是大好。
這是禮賢下士禮得走火入魔了吧?不管怎么說,嚴嵩終究也是讀了十幾年儒家經典的人,雖然盡力向謝宏的新理念靠攏了,可上下尊卑這些東西還是深深的植入在他的腦海里,一時間,還真是有些不適應。
“哦,嚴shi郎………馬兄,你也回來了?回來的正好,趙千戶他們也已經到了,正好開會。”馬昂不見外,謝宏也是利落,抬眼見是二人,當即放下茶盞,笑的極是輕松寫意,好像剛剛被打劫的人不是他一樣。
“趙千戶?他不是去了薊鎮嗎?難道那邊也出了問題?”謝宏說的是趙勝,遼東屯田的進程中,這人是從頭跟到尾的,經驗最為豐富,所以,將薊鎮和宣府納入管理體系之后,謝宏選調出來,分赴宣、薊兩鎮的屯田吏員中也以他為首。
“屯田倒是一切順利,不過倒是也有點小問題………”謝宏起身笑道:“咱們先去正廳,等下再慢慢說,其他人都在那里等著呢,剛才要不是戴師傅突然尋來,我早就過去了。”
謝宏召開年會并不是為了走個形式,這一年的變化太多太快,很多當時定好策略,如今都已經有些跟不上時宜了,所以,很有必要進行調整,要不是遼東這邊事情太多,他本是要親赴京城的,現在就只能讓人轉述了。
進了正廳,最顯眼的是墻上的一塊幕布,象是窗簾一樣遮住了整面墻,下首人頭攢動,已經有不少人在候著了,嚴嵩略一環視,倒是發現了不少熟面孔。
京城來人中,為首的是張彩,他的投名狀很及時,在之后的接觸中,也很快融會貫通了謝宏的新理念,因此,請示過謝宏之后,唐伯虎將其納入了團隊。
本來王守仁是最佳人選,不過后者如今身兼數職,除了管理學院,編寫、審核各種教材,藩王入京的事宜也是他在張羅,就算他想休息幾天都做不到,更別提遠來旅順了。
至于唐伯虎,嚴嵩倒也收到了些風聲,那位大才子現在正焦頭爛額呢,無論如何也是無法分身的。
京城來人還好,多半都是些書院的學員,不過薊鎮和宣府來的,卻都是如趙勝一般出身的農民了,嚴嵩倒是不會瞧不起這些人,對方在屯田這種基層工作中能發揮出來的作用,比讀書人可大得多了。
反觀過來,倒是他自己這邊的人才最多。
跟隨他出京的吏員,原本都是些資歷老,能力強,而且身家也清白,跟各方面都沒什么牽扯的;其他的雖然也是學員,不過這些學員卻是學院中最出類拔萃的一批人,要不然也沒辦法提前畢業。
意識到這一點,嚴嵩突然感覺肩上有些沉甸甸的,投入了這么多人才,想必侯爺的期望值也很高,明年擴張的主要方向應該就是自己這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