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同是天涯淪落人 再次看到雄偉的北京城,朝鮮禮曹判書金佑正感覺心里沉甸甸的,這一次他肩負的責任十分重大。
就在國王下詔令他出使之前,領議政閔鄭浩帶著他在江華島簽署的條約回到了漢陽,這次的結果比濟州條約更加喪權辱國,尤其是對金判書這些北派來說,實是一條大大的噩耗。
國王李懌倒是很高興,比起荒蕪的茂山,江華島就在眼前,重要xng當然要大得多。至于借道的事兒,反正對方答應了不從漢陽路過,那也就不關他這個國王的事兒了。
有了國王的首肯和南派的支持,盡管北派眾臣極力反對,可決議還是通過了,其實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弱國無外交,選擇權本來就別人手中。
何況,這場變故對方也是蓄謀已久,就在金判書還在等候從其他地方調船,并且募集佳麗的時候,北方的警訊也傳過來了。
遼鎮調集了上萬兵馬在寬甸一帶co演,隨后,包括三千mng古兵在內的四千大軍,雄赳赳氣昂昂的跨過了鴨綠江,沿著官道一路南下,到漢陽接到消息時,他們早已經過了茂山。
四千兵馬不算多,就算連同遼鎮作為后盾的大軍在內,朝鮮這邊自忖也是能抵擋一下的,可這支部隊代表的意義太可怕了,明軍和朵顏三衛,遼東最強的兩股勢力聯袂而來,無論那一家,都不是朝鮮能夠獨立抵擋的。
所以,即便還沒得到漢陽的決議,可朝鮮各地守軍還是噤若寒蟬,哆哆嗦嗦的躲在了城里,眼睜睜的看著對方揚長而去。
yin謀,朝鮮人也不算特別傻,將近來發生的事情串聯在一起,他們明明白白的看到了一場并不算隱蔽的yin謀。可看到了也沒用,對方本來也沒打算掩飾,從頭到尾都是很囂張的宣示著,大明的態度就是擺明了要欺負人,yin謀什么的只不過是手段罷了。
mng古韃子過境,會造成多大的破壞,朝鮮人是有深刻的印象的,看著得意洋洋的閔鄭浩,金判書等北人幾乎咬碎了牙。
大明是天下第一強國,那個瘟神也是怪物,朝鮮惹不起,只能受著,可你閔鄭浩好歹也是朝鮮的領議政,是朝堂上的一把手,咋能勾結外人來禍害同胞呢?在朝爭中引入外來勢力,那是犯規啊 當然,在實力面前,道理是蒼白無力的,所以,北派士人只能含著血淚,將金判書送上了去北京的船,而后者肩負著的,是半個朝鮮的希望。
出海路過江華島的時候,金判書心里很忐忑,生怕此行的目的被敵人窺破,然后埋伏幾艘戰艦,讓自己葬身大海,要不是走陸路更危險,他原本也不想坐船的。
不過對方雖然兇惡,卻很守信用,江華條約簽訂后沒幾天,江華島的艦隊就離開了,等到金判書出海的時候,江華島已經完全恢復了舊貌,連半塊船板都沒剩下,讓他松了一口氣之余,也不由有些疑hu。
到底是人家沒把自己放在眼里,還是說他們也遭遇了什么變故,以至于離開的如此匆忙?他很希望是后面那個原因,沒有外力的話,單憑朝鮮自己,是沒法反抗壓在身上的這座大山的。
他原本還是打算走老路線,也就是在山東登州府登陸,然后從陸路前往北京。
不過,在經過威海衛的時候,卻被巡邏船攔了下來,然后他愕然發現,威海衛竟然也在建港,而且已經初具雛形了,至少比漢陽的港口氣派多了。
離開威海衛的時候,金判書既感慶幸又覺得很惶恐,心情頗為復雜。
攔截他的巡邏船和占領江華島,攻擊漢陽港的船是一個樣式的,而這里的人也是一口一個侯爺,顯然威海衛也是冠軍侯的勢力范圍。這個朝鮮最大的災星勢力越大,朝鮮人的災難也就越深重,金判書的心情當然好不起來。
不過,在他報上身份之后,威海衛的軍兵雖然態度淡淡的,可卻并沒有歧視或留難他,讓金判書的心中大為感動,在大明的土地上,朝鮮人居然沒受到歧視,這是何等的包容與寬仁吶 此外還有一項意外之喜,金判書從威海水軍那里得知,天津衛眼下也已經開了港,所以他不用繞路山東,就可以直接從天津衛去京城了。
等他再到了天津衛,自然又是大大的驚嘆了一番,天津港是作為綜合xng港口建設的,比主要作為軍港的威海衛規模要大得多,而且進出港口的船只也多得多,儼然已經有了大港口的模樣,金判書在朝鮮又何嘗見過這等景象。
尤其讓他驚奇的是,在碼頭上,他還見到了不少頗具同胞氣質的水手。開始他還以為是偶然,覺得大明可能偶爾也會有幾個長著大餅子臉的人,可到了后來,這樣的人越來越多,看著那一張張熟悉的大餅,他恍惚以為自己回到了家鄉。
最后,他實在按捺不住,便用朝鮮話試探著問了幾個人,于是他得以確定了這些水手的身份,沒錯,這些人就是他的同胞,而且就是簽訂濟州條約后,被調到濟州島的那些全羅道水軍。
他鄉遇同胞,金判書也是倍感親切,而且同胞被人抓到異國他鄉當做苦力,他這個判書當然要表示憤慨,于是他擺出了親切慰問的架勢,打算收攏人心。
他仔細觀察過了,朝鮮人在水手中所占比例不小,要是能讓他們心向朝廷,等到將來反攻倒算的一天,未必不能里應外合,成為一支奇兵。
可讓他失望的是,水手們完全就沒把他這個判書放在眼里,反倒擺出了一副人上人的架勢,沒錯,這些賤民出身的低賤水手,對著他這個兩班貴族出身的禮曹判書,眼神中居然滿是優越感 “到了大明,就要說大明的官話,少拿那異族夷語來現眼”
“番夷小邦的判書,又怎么比得上大明的平民?何況,還是給皇上效力的義民?”
“老子可是大明人,侯爺已經許諾了,去過濟州島和福江島的都是立過功的,只要好好的再干三年,就能入大明的戶籍如今老子一只腳已經踏進大明的mn檻了,你一個朝鮮來的bāng子跟老子得瑟啥?滾”
那已經是十余天之前的事情了,可每當想起當日的情景,金判書的臉上還是火辣辣的,他牢牢的記得那些一張張扭曲的面孔,那些鄙夷的言詞也是歷歷在耳,他恨哇這些數典忘祖的無恥敗類,入個大明籍有啥了不起的?居然連祖宗都不要了,老子詛咒海上刮大風,讓你們這些hn蛋都葬身魚腹 因此,看到北京城的時候,他覺得自己身上的擔子更重了,若是拉不到外援,不但國內的局勢會更加糜爛,甚至連那些賤民都有翻身的可能,他們在國內翻不了身,可若是投靠大明,那豈不是…
要是一直保持這個態勢,幾十年后,還有朝鮮這個民族在嗎?是可忍孰不可忍,在進城之前,他再次堅定了信念,就算死也要在大明找到可以對抗瘟神的同盟。
當然,若是實在事不可為,他就得考慮自己移民的問題了,他家在北方,離鴨綠江不遠,這也算是近水樓臺吧?
如今已經入了冬,景物有些蕭索,禮部衙mn中的氣氛也有些壓抑。
受了張彩的氣之后,禮部尚書張升臥病旬月,最終還是沒ting過秋天,已經于月前去世了,接任的是周經。
周經是山西陽曲人,天順四年的進士,而且還是故刑部尚書周瑄之子。弘治十八年的時候,有言官舉薦他為南京戶部尚書,不過他不想遠離中樞,因此以繼母去世為由,未曾上任,直到張升死前再三力薦,這才應諾出山,成為了當朝禮部尚書。
張升力薦,又是這般的家世,不用說,周經也是士黨一脈,所以他能順利執掌禮部,也是惹起了不少猜疑。
按照之前的勢頭,眾人本都以為接任的會是王守仁呢,有謝宏的力ting和皇上的信任,他從一個驛丞變成了當朝sh郎,加封伯爵,升級速度之快,實屬大明開國一百多年來的第一,在這個基礎上,就算是被提拔成禮部尚書,也不是什么怪事。
士黨舉薦周經的時候,也沒報太大希望,只是盡人事聽天命的努力一下罷了,可沒想到事情卻很順利,正德一口就答應了下來,讓士黨眾臣疑神疑鬼了好長時間,生怕又有什么yin謀在。
不過,周經自己倒是很坦然,因為到了禮部之后,他很快就發現了王守仁為什么沒有升任尚書。原因很簡單,陽明先生太忙了,忙的不可開交,而且朝廷的禮儀以及外交諸事,根本就沒被人家放在眼里,他的jing力都集中在了教育上面。
王守仁本就是個務實的人,朝廷那些禮儀雖然也不能說沒有實際作用,至少可以算是在傳播華夏文化,可事有輕重緩急,比起教育事業來說,禮儀什么的就只能算是虛應故事的樣子貨了。
發現了這個原因之后,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周經也有些失落,原本還以為自己德高望重,能讓那么顛三倒四的皇帝都不得不敬重,結果到了最后,居然只是人家對禮部尚書沒興趣,這才撿了個漏,他又怎能不失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