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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愿賭服輸

第183章愿賭服輸  “諸位愛卿平素里不是常說要守禮嗎?在太和殿里吵嚷,這算是什么禮儀,祖制里可有這種規矩?”鎮住了場面,正德的怒氣卻還沒發泄完。他也不坐下,就那么站在那里,冷笑著說道。

  他譏諷人時的語氣和神態都讓人有些眼熟,有那反應敏銳的偷眼看看他,再轉頭看看在臺階下肅立的謝宏,愕然發現,原來皇上是在模仿這位…不,怎么能說皇上模仿臣子呢,應該是弄臣模仿了皇上…這么想著,心里卻沒什么底氣。

  李東陽就是其中一員,意識到了這個事實,即便以李大學士一貫淡定的心態,也沒法繼續保持從容了:皇上果然被謝宏這個弄臣給帶壞了,不但會對我等老臣發怒,甚至還學會嘲諷了!想想幾個月之前,皇上剛登基那會兒,那是個多好的孩子啊?

  其他人心性還不如李大學士,自然更為不堪,張升嘴唇哆嗦著,已經說不出話了,只是在心里祈禱:蒼天啊,你降道雷霆劈死這個妖孽吧。

  “君前失儀,臣等罪該萬死,請陛下恕罪。”心中驚怒交集,可場面話還是要交代的,李東陽躬身請罪,余者也都是強壓憤怒,同聲應和。

  場面話說完,李東陽話鋒一轉,道:“眾臣雖然失儀,然則事出有因,千戶謝宏不識尊卑,以下犯上,更是曲解圣人的微言大義,狂悖之極,臣等這才按捺不住,出言斥責…”

  “哼!”正德冷哼道:“曲解?朕倒不這么認為,大…謝愛卿說的很不錯啊,民為貴!朕也好,朝臣們也好,還不都是民脂民膏奉養的?國庫里的銀子當然要慎用了。難不成只有用銀子去換個破爛,這才是以民為貴?”

  其實李東陽等人都想錯了,這次正德發怒卻與上次不同。上一次,是因為眾臣對謝宏喊打喊殺,正德純粹是想維護自己的結拜大哥,而這次,卻是他起了同仇敵愾的心思。

  平時都是朝臣們拿著圣人之言來勸諫他,他有心不聽或者反駁,卻爭辯不過。正德也是個光棍脾氣,愿賭服輸,既然辯不過,那就是本事不行,也只能受著。

  可今天,謝宏慷慨陳詞,極有氣勢,甚至壓得一向能言善辯的幾位尚書啞口無言。正德雖然無法體會那些話里的深刻含義,可是他還是覺得好厲害:

  果然是能者無所不能,以后朕一定要把這些都學會,這樣就不用再怕謝大學士了,他若是敢再來,朕就學以致用,也駁他一個啞口無言。

  他不知道謝宏這些話是由衷而發,只當是大哥知道了自己平時的委屈,今天是替自己找場子來了。所以,正德心里對謝宏是越發的感激了。

  看著謝宏侃侃而談的身影,他更是極為自豪,恨不得自己以身相代,也能舌戰群臣,壓倒一片,以一雪前恥,然后揚眉吐氣。

  可就在他正開心的時候,朝臣們突然群起攻之,這些人明明已經爭辯輸了,卻使出潑婦的手段,面對這樣的情況,正德怎能不怒?

  朕以前可都是愿賭服輸的,怎么到了你們這里就可以耍無賴了?簡直太沒有氣度,人品也太差了,更是完全沒有技術含量!

  所以,聽了李東陽的話,他的怒氣不但沒有消減,反倒更濃了。

  “圣人之言博大精深,又豈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明?陛下若是有興趣研究,可待日后召開經筵,廣邀大儒前來,自然可將道理辯明,卻不急在一時。”

  正德覺得朝臣們沒人品、不講理,李東陽也是差不多的想法。他心道這倆人都是不學無術的,跟他們說圣人的大道理,一時半會兒也說不通,于是再次轉移話題。

  提起經筵,正德的氣勢立時就是一滯,在他心中,若說有什么事比上朝更可怕,經筵是可以排在第一位的。

  見了正德的神色,李東陽知道自己這招連消帶打奏效了,他也不糾纏這個話題,以免節外生枝,繼續攻訐謝宏道:“謝千戶剛剛的言辭不但詆毀了我等朝臣,還惡語中傷了朝鮮使臣,陛下若不裁處,臣恐會傷了屬國之心,有損我天朝的形象啊。”

  “李大學士的說法,下官卻是不敢當。”眼見正德的銳氣已失,辯論起來更不可能是李東陽的對手,謝宏自然不能坐視,他意態悠閑的反問道:“不知下官哪句話詆毀了各位大人,又是哪句話中傷了朝鮮使臣呢?”

  “貢品中的懷表神妙處雖然不如擺鐘,可終究也是一件異寶。”李東陽聲音不溫不火,語氣卻很是尖銳:“更何況此物既是貢品,那就是屬國的一片拳拳報效之心,縱有小小不足,我大明也要以天朝氣度容納之,何錯之有?謝千戶卻言辭粗鄙,更是惡語中傷,不嫌太過嗎?”

  “陛下,朝鮮心慕天朝鳳儀,這才不辭萬里,前來朝貢,實是一腔熱忱之心啊!”

  兩個使臣倒是機靈,一聽李東陽提到自家,馬上心領神會,李東陽話音剛落,兩人又是伏地大哭,哭的涕淚橫流,很是凄慘,若有不知情的人看到,恐怕會以為這倆是兄弟,剛剛死了爹娘呢。

  “朝鮮國小民貧,物產自然不如天朝上國,貢品有所不足也在情理之中。縱是如此,懷表總也有些好處,至少比擺鐘易于攜帶,以‘破爛’二字相稱為免太過刻薄了,請陛下憐臣等一片丹心,為外臣等做主!”

  他們的哭鬧又在朝臣中引起了一片唏噓聲,可謝宏卻是不為所動,他臉上似笑非笑的問道:“各位大人,兩位使臣,這么說來,這欺君之罪你們是要堅持到底了?”

  “我等赤膽忠心,哪有欺君之理?倒是你這弄臣…”朝臣們的怒火又是高漲。

  “陛下明鑒,外臣不遠萬里,只有誓死報效之念,又怎敢欺君犯上,請陛下為臣等做主啊!”兩個使臣繼續哭號,聲音也更大了點。

  謝宏斂去笑容,先向正德拱手為禮,然后肅容說道:“既然你們都不知改悔,又執意要將欺君進行到底,說不得,本官身為錦衣衛千戶,自是要替皇上把好關,不讓皇上為奸邪小人所蒙蔽。”

  “血口噴人…”

  “陛下明鑒…”

  謝宏語氣很重,卻沒人搭理他,該罵的罵,該哭的哭。

  懷表不如擺鐘是事實,可也不是全無可取之處,朝臣們都打定了主意,只管讓朝鮮使臣耍賴,反正這倆人都精于此道,讓他們把水攪渾之后,再看看有沒有機會。

  “哼哼,還真是不見黃河不死心。”謝宏冷笑著,突然提高了聲音道:“那懷表最多還能用兩個月,到時候,一根針都動不了,不是破爛是什么?各位大人就打算用一個殘次品糊弄皇上,糊弄天下萬民嗎?”

  啊?罵聲消失了,哭聲也止住了。任誰也沒想到,謝宏竟然說出這樣的一番話,只能用兩個月?若真是如此,那說什么都白搭,懷表鐵定就是個殘次品了!

  可是,謝宏又怎么能知道?做手腳?他都沒靠近過朝鮮使臣,又怎么能做手腳?

  “謝大人,你憑什么這么說?兩月之后的事情你又怎能預料?不過是仗著圣眷,危言聳聽罷了!”金大使已經搞明白了,龍椅上的那位屁股完全坐在謝宏一邊,哭也白哭。

  哥就是仗著圣眷了,這就叫黑哨,不服氣你去投訴啊?你咬我啊!對于使臣的憤怒,謝宏報之以不屑。

  他瞥了倆人一眼,視線緩緩掃過人群,朗聲道:“是不是危言聳聽,本官自有驗證的辦法。可如果本官證實了剛才的話,各位是不是也應該認罪呢?欺君之罪!”

  剛剛都罵的歡實,這次沒人卻是敢跟謝宏對視。

  術業有專攻,大家已經吃過一次虧了,自是不會再上當。適才不過是言語上吃點虧,可現在要是應聲的話,卻是有可能萬劫不復的,欺君之罪啊!

  也有人沒有氣餒,兩個來自于半島的使臣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在他們身上,有著他們后代的堅忍不拔、不撞南墻不回頭的精神品質,即使欺君之罪的威脅,也壓不倒他們對于巨額回賜的向往。

  “君子坦蕩蕩,何必多做口舌之爭?請謝大人當場證實便是。”

  “本官證實之后,二位使臣作何打算?”謝宏心中贊嘆,果然是的先祖,充分體現了半島居民在事實面前都可以編瞎話的精神,遇見哥,算你們倒霉。

  “自當謝罪!”兩人的人品都很好,坦然表示自己愿賭服輸。

  “好!”謝宏一拍手,道:“本官須避嫌,就請二位自行動手如何?”

  “要怎么做?太復雜小使可做不來。”金大使看向謝宏的眼神中充滿了戒備,他心知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刻,此行成敗在此一舉了。

  “一點都不復雜,只要貴使將懷表的后蓋打開,一看便知。”謝宏微笑著回答道。

  “就這么簡單?”將謝宏之前的表現看在眼里,金大使對他還是十分忌憚的,這時又見謝宏胸有成竹的模樣,不由更是遲疑。

  “使臣快些動作,朕還等著看…呃,是等著驗證結果呢。”眼看事情越來越有趣,正德早就是急不可耐,等著要看好戲了,見金大使遲疑,連忙開口催促。

  “外臣遵旨。”

  打開外殼是很簡單的,不懂手藝也沒關系,謝宏略加指點,兩個使臣費了點周折,終于還是上了手。

  倆使臣在忙活,謝宏也沒閑著,他順手把擺鐘的后蓋也打開了,然后一本正經的指著里面的零件講起了原理:“這是擒縱器,這是齒輪組,這里是發條,呃,也可以稱之為機簧,鐘表的具體運作機理是…”

  老師水平很高,講授的也很通俗易懂,只可惜,在場的學生雖多,卻沒有幾個認真聽講的。除了正德興致盎然,就只有曾鑒表情凝重了,就連江彬都是瞄了一眼就不看了,他不是不好奇,可里面的結構太復雜了,看了眼暈。

  此外,謝宏還留意了一下剛剛令他好奇的那個主事,那位仁兄卻也是很認真的聽著,不時還點點頭。這人到底是誰?不是一般的與眾不同呢,謝宏對他的好奇心更重了。

  “謝千戶,這里是太和殿,現在正進行的是朝議!不是你炫耀奇淫技巧的地方,也沒人愿意聽這些無關的東西,你只拿使臣欺君的證據出來便是。”張升板著臉,冷聲打斷了謝宏的講述。

  “不說明白原理,你們又怎么聽得懂接下來的說明呢?真是不求甚解啊。”謝宏攤攤手,無奈的嘆了口氣,道:“也罷,反正那懷表的問題很明顯,就算是傻子也是一看便知。”

  這次沒人喝罵,被他譏諷了多次,朝臣們的抗嘲諷能力也增強了,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朝鮮使臣身上,懷表的后蓋已經打開了,露出了里面的結構。

  “果然很相似…”其實很多細節都不一樣,可大致的結構差不多,在場的都不是專業人士,哪里看的懂?

  “請問謝大人,你說懷表已經壞了,卻是壞在哪里?”金大使就是沒看懂的,他偷眼觀察了一下擺鐘,又看看自己的懷表,覺得差不多,再說話時,底氣便足了幾分。

  “懷表損壞嚴重的地方有兩處,至于其他細微的…呵呵,那就是不計其數了。”謝宏曬然一笑,道:“先看齒輪,請貴使把懷表拿給各位大人看仔細了…”

  “之所以叫齒輪,就是因為這個零件是輪狀,而周邊帶齒。圓周型可以讓其周而復始,輪轉不休;而發揮功效靠的則是上面的齒…其實這東西本就是華夏的傳承,在戰國時代便已經有了原始的模型,不過,想來各位也是不知道的。”

  謝宏一邊指著擺鐘講解,一邊讓使臣將懷表展示給眾人,文臣們雖然不懂工藝,也不屑于懂,可這樣對照著一看,也都大體明白了齒輪的作用。

  “…如此,說齒輪是鐘表核心結構也不為過,核心結構已經損壞了,這懷表不是殘次品是什么?”謝宏語氣轉冷,厲聲道:“各位請看那個最大的齒輪,不但齒已經磨損得長短不一,更是有齒折斷,說它是殘次品已經是高估了,應該說是廢品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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