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御醫這次很守信用,第二天早早的就在謝家門前等候。等到了董家莊,董家撒出去的人手,也請了幾位名醫回來,最后竟然是來了一次專家會診。
在眾多名醫當中,無論施針用藥,還是辨證問切,顧御醫都是其中翹首,倒也難怪他之前偌大的名聲。有了會診,謝宏也不擔心他動手腳,名義上派了董超去河南,實則自己暗地里把寶塔給修復了。
修復寶塔本來也不難,除了顧御醫帶回來的殘骸,當初制作的時候,謝宏還留下了不少備件,幾天內便完成了修復工作。
倒是董超那邊有點小麻煩,那個劉太監賊心不死,派了人遠遠跟著董超,想探知謝宏說的那匠人的真假和底細。好在出去的是董超,這人本來就極為機警,再加上他本身的存在感又極弱,即便錦衣衛和東廠的人頗有追蹤高手,卻也還是追丟了人。
等董超帶了馬車回來的時候,謝母的病已經痊愈了,本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只不過是被庸醫延誤了而已,這下謝宏也是心事盡消,開始準備出發了。
聽董超說起被人追蹤,謝宏當然知道是那個死太監做的好事,同時也更加確定了劉瑾的不懷好意,不然他派人追蹤董超干嘛?不過這事也只能日后再計較了,現在無論實力還是時機,都沒法與那死太監計較。
而顧御醫既然信守諾言,治愈了娘,謝宏也把修好的寶塔交給了他,他可是講究人。老頭兒自然感激涕零,除了如釋重負之外,謝宏甚至從他的言辭間感到了一絲真誠。只是不知是因為這次受的挫折太大,還是說謝宏自己的王霸之氣再次側漏的關系了。
劉太監得了寶塔,也不久留,雖然他沒得到最想要的東西,不過他也混不在意。反正姓謝的小子也翻不出天去,除非他再也不拿東西往皇宮進獻,否則,哼哼,難道他能逃過劉公公的眼去?
先不說他的年齡不可能是名匠,就算是,又能如何?
他入了錦衣衛,那就沒法繼續科舉,那除了巴結劉公公之外,他難道還有其他升官發財的道路嗎?這般想著,劉太監甚至都沒留下人手監視謝宏,志得意滿的上了路,公主的囑托完成了,干爹的交代也基本圓滿,回宮后會得些什么好處呢?哈哈…
至于那個顧太醫告老的事情,劉太監更是完全不放在心上,那老頭已經丟了大臉,哪還有顏面呆在太醫院?他不回京城那是更好,這獻寶塔的功勞么,嘿嘿,自然也是劉公公的了。
王岳那個老匹夫真是鼠目寸光,竟還以為這寶塔是修不好的,結果被咱爹揀了個大便宜,這次回去倒要看看那老兒的表情。
謝宏自是不知這小太監心里轉的念頭,劉太監走的時候,他甚至都沒去送行。不是因為他存心怠慢,而是他要說服母親同意搬家去宣府。老人家上了年紀,對搬遷這樣的事情很不情愿,謝宏也不好違逆了她的意思。
最后他靈機一動,說自己是為了去府城準備鄉試,說什么宣府有多名同窗,文化氣氛良好云云,各種鬼話編了一堆,這才取得了母親的同意。老人家一直就盼著謝宏金榜題名,光宗耀祖呢,可是謝宏也只能讓她失望了。
不是孝順不孝順的問題,而是謝宏根本不擅長這個,而且就算他擅長讀書,那也一樣要重頭開始,八股文什么的他都得重新學。等到他金榜題名了,恐怕晴兒都跟母親的年紀差不多了,想到這里,謝宏打了個寒顫,趕忙搖搖頭,把這個念頭遠遠甩開。
反正都是給皇帝打工,都是為了大明朝的美好明天而奮斗,何必在乎是科舉當官,還是靠手藝吃飯呢?謝宏點點頭,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反正讓老人家過上好日子,就是孝順了。
終于安撫好母親,回到北莊縣的時候,謝宏卻愕然發現,自己竟然還是焦點。不過這次倒不是為了那個駙馬或者皇帝私生子的流言了,而是為了顧御醫的事情。
顧御醫這次沒跟著回京,直接留在了北莊,并且還遵守了當日許下的諾言,在縣里面懸壺濟世,來者不問出身,也不多收診費,藥錢也是平價售出。十幾天來,頗是治愈了幾個重病瀕危之人,北莊百姓都是感激莫名。
隨后,顧家自己放出風去,說是這是謝宏謝大人的意思,自家老爺也是受了謝大人的勸喻,這才行此善舉云云。若是說別人,北莊百姓未必肯信,但說是謝大人,大家都是深信不疑的,結果就是謝宏進城的時候,被百姓夾道歡迎,險些就有人焚香禱告了。
謝宏好勸歹勸,才把圍觀者都勸走,一頭大汗的進了縣衙,心里不由暗自警醒,等到了宣府,哥可一定要低調啊,不然總是這樣被人圍觀,咱可受不了。
他來縣衙主要是為了道個別,順便也把一些公事交代一下。
“謝賢弟,多日不見,一向可好啊?”聽說謝宏到了,王知縣老遠就迎了出來,這人滿面春風的,嘴上也換了稱呼,倒讓謝宏有些驚奇。
“王大人,您這是…”
“謝大人,您這段時間不在縣里,有所不知,”方進跟在王知縣身旁,還是那副低眉順眼的樣子,這時見謝宏疑惑,急忙出來解答。
陸師爺當日就被收押,只等著知州定罪,然后流放。王知縣沒了師爺,也是為難,謝宏當時心中一動,便向王知縣舉薦了方進。這人雖然膽小怕事,不過對衙門中事務極為精通,而且當日也算是很識時務,反戈一擊,幫了謝宏一個忙,謝宏也不吝于這一次舉薦。
謝宏的話既然出了口,王知縣也不想輕易拂了他的面子,就叫了方進過來,對答一番之后,也極為滿意。尤其是對方進這性格,他更是欣賞,這樣的人拿來當幕僚可是正好,既好用,又不會給自己惹事。
方進更加不會有什么反對的意思,他當時就歡喜得傻了。雖然只是一個師爺,并不是有了出身,可是總比在衙門里當個胥吏強啊。若是王知縣高升之后,也許還會給自己謀個出身,那就更加不得了了。
想起當日自己受了威逼,差點背叛謝大人,方進也是一陣后怕。若是真的那般…想想陸師爺幾人的下場,方進更是對謝宏敬畏不已,好在自己及時棄暗投明,如今也算是守得云開見月明了。
“…王大人已經晉升為保安州知州了,不日即將赴任。”
謝宏恍然,原來如此,這知州是從五品的,品級跟自己已經相同,難怪王知縣這般歡喜呢。他拱手道:“那可真是恭喜王大人啊。”
“誒,謝賢弟,你我本是舊識,再大人、大人的稱呼豈不是見外?你我兄弟相稱即是。”王知縣一擺手,呵呵笑道:“再說,愚兄能得此機緣,還不是仗了謝賢弟的福緣?若沒有謝賢弟當日獻上的八音盒,愚兄何德何能,能讓陛下降下如此恩典啊,呵呵。”
王知縣發現,只要不得罪他,跟謝宏相處的時候還是很愉快的。自己得了那個八音盒之助升了官;方進只不過給他當了幾個月的助手,也得了推薦;至于馬家等他身邊的人則更是如此。
他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等寒暄幾句,聽得謝宏說自己打算去宣府的時候,他先是一愣,然后想了一會兒,點點頭道:“謝賢弟的想法也是不錯,北莊縣這汪淺水,哪里放得下賢弟這樣的蛟龍。不過,賢弟去宣府也是人生地不熟,難免有些為難之處。”
他呵呵一笑,道:“愚兄和宣府新任的巡撫張鼐張大人有同鄉之誼,這次能順利升任知州,也多得了他的臂助。愚兄便修書一封,若是賢弟在宣府有甚為難之處,可持書信上門求助。大事不敢說,可是尋常之事,但去無妨,張大人雖然位高,可還是會賣愚兄幾分薄面的。”
謝宏聞言大喜,沒想到今天只是順便來道個別,卻有了這樣的收獲。雖然自己有了錦衣衛千戶的身份,可關系這東西乃是越多越好的,王知縣這一下也算是幫了自己的大忙了。
“那就多謝王大…兄的美意了,小弟愧領。”他也不推辭,直接應承下來。
“呵呵,好說,好說。”成功賣出了一個人情,王知縣也是欣喜,這一下兩人之間最后一點芥蒂也消失了,日后再相見,也許還能再得到助力也說不定啊。
拿了王知縣的書信,謝宏與王知縣告別回家。家里也沒什么好收拾的,他的重要物品如工具之類的都已經在董家莊了,也就是簡單拾掇一下而已。這小院兒,謝宏也不打算賣掉,一則是賣不了幾個錢,他也不缺錢;另外,這個小院也承載了很多溫馨的記憶。
謝宏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回來的一天,不過他還是打算保留著這個院子,反正二嬸也說了,她會經常過來收拾的。
等裝好了馬車,出城的時候,不知道誰泄露了消息,百姓們都知道了謝大人要離開北莊,紛紛趕來相送。謝宏很是感慨,其實自己并沒有真的為百姓做些什么,可是這些純樸的人還是如此感激自己。
縣里的留言總是傳個不休,其實并不是百姓多愚昧,而是百姓們也同樣存了心思,是對謝宏的善禱善頌罷了。無論是娶公主當駙馬,還是文曲星下凡考上狀元,都是百姓們心里最好的祝愿。
謝宏深為感動,望著黑壓壓的人群,謝宏暗下決心,等自己真正在皇帝身邊立足后,一定要讓百姓們都過上好日子,讓大明富強起來。
剛出城門,謝宏卻聽見有人在哼唱,循聲一看,正是當日記錄曲譜的那個書生,這曲子很簡單,很快眾人也是紛紛相和,一曲離殤回蕩在曠野之間,更增離別之緒。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斛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謝宏也不由低聲相和,這曲送別由北莊而起,今日也由北莊而終,一曲終了,謝宏揮手轉身。
“走吧,去宣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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