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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顧御醫看過來,王知縣嘆一口氣,他實在是不想趟這渾水,可是既然來了,雙方鬧僵的時候,打個圓場倒也無妨。
“謝主簿,昨日本官也聽聞了那件佛寶的神妙,今天既然來了,可否讓本官也開一次眼界呢?上次謝主簿進獻的八音盒,本官可是記憶猶新呢,哈哈。”
他這么一說,正中了謝宏的下懷,他本來就是要把這寶塔賣給顧家的。只是謝宏也沒料到,這位顧御醫的性格竟然如此奇葩,明明已經急不可耐了,偏偏還能端住架子,差點就僵住了。
聽人說哪里比得上自己看見,若是沒讓這老頭看上一眼,那寶塔再神妙,吸引力也是不足的。王知縣開口,謝宏更高興,這樣還能小小的賣他一個人情。
“知縣大人有命,下官怎敢不從。”謝宏說得很客氣,然后示意二牛去搬東西。
他客氣倒讓王知縣有些意外,最近他對謝宏的印象已經變成愣頭青了。剛剛謝宏的表現更是加深了這點,可他聽謝宏說話卻是心平氣和,一點都沒有桀驁不馴的樣子,饒是他閱歷不少,一時也是犯了糊涂。
“好說,好說。”王知縣隨口應付了兩句,一時也不知道說什么好,氣氛尷尬起來。
好在二牛動作很快,一轉身功夫就把東西搬出來了。今天依然是個晴天,日光很足,七寶玲瓏塔閃著七色彩光,看得眾人一陣驚嘆。
王知縣和陸師爺還有一眾衙役昨日也都聽說了,又見過八音盒,原本不應該這么驚奇。可是這寶塔與八音盒完全不同,賣相極是驚人,這些人也是嘖嘖稱奇,王知縣自己也是好一陣失神。
顧家人就更別提了,好多人已經在吞口水了,光憑這賣相,這東西送進皇宮也能出個彩啊。顧御醫更是無法淡定,據他所知,當今圣上還是很孝順的,想到自己把這寶物呈上去,然后將會得到的贊譽和嘉獎,老頭很是激動。
謝宏一直留意著,這時清楚的看到老頭的袍袖正在微微顫動,他微微一笑,心道:“成功一大半了。”
二牛還是跟昨天一樣,別著把大扇子,背著一根木槌。見到寶塔,那些昨天已經見識過的,都是按捺不住紛紛喊了起來:“扇風,扇風。”
二牛紋絲不動,只是看著謝宏,眾人又去看謝宏,卻見他微笑著看著王知縣,而再看王知縣時,這人也是面帶微笑,眼神卻在顧御醫身上。最后除了謝宏二牛,全部人的目光都是落在顧御醫臉上,只是這老頭恍若不見,只是一臉狂熱的盯著七寶玲瓏塔。
這老頭自現身以來,一直都沒說過話,大伙兒都覺得他高深莫測的,卻不想這時露了本相。開始的時候人群中還是小聲議論,過了一會兒,見顧御醫還是這副模樣,眾人便開始哄笑起來。
“老爺,老爺…”管家初時也跟自家老爺差不多的神情,不過終究他只是個下人,沒有切身相關,心境也不太相同。眾人哄笑聲驚醒了他,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事,他趕忙提醒顧御醫。
“呃…”發覺自己失態,顧御醫也是老臉一紅,卻仍不說話,還是轉頭去看王知縣。
謝宏看了也是佩服,這人執著起來還真是可怕,都這樣了,居然架子還能端得住。不過,接下來倒要看看你還能端多久?
王知縣的表現比上次強出不少,見顧御醫求助的眼神投過來,他暗自搖搖頭,對謝宏道:“謝主簿,既然百姓們都想看看,你不妨就演示一下如何?”
“下官從命。”謝宏微笑頷首,二牛見狀,把扇子用力一扇,于是,機括啟動,木魚聲再次響成一片。
“耳聞不如目見,果然又是一件寶物。”王知縣點頭贊嘆不已,陸師爺本也覺得神奇,只是聽東主這樣一說,心里也很不對味。他現在心態和謝宏獻寶的時候不同,那時謝宏還是他管轄下的一個小秀才,現在卻已經騎在他頭上了。
他眼珠一轉,計上心頭,道:“東主,縣里有傳言,說謝主簿前后兩次拿出來的寶物都是自己做的。今日一見,在下也覺得可疑,哪有那么巧,天下的寶物都落到他手上了?若是真相如此,那他身為官員,卻去做匠戶的事情,這也太不成體統了。”
王知縣搖搖頭:“陸兄,你看這謝主簿多大年紀?”
這一句問得沒頭沒尾,陸師爺一愣,茫然道:“告身上有他的年紀,過了年就是十六了。”
“那你覺得這兩次的寶物如何?”王知縣追問。
“這…確是巧奪天工。”縱是陸師爺對謝宏有多少不滿,他也沒法詆毀謝宏的作品。
“謝主簿才弱冠之年,即便不算他讀書的日子,最多也不過能學個十年手藝。難道真是神仙下凡,不然怎么可能做出來這樣的東西?陸兄,那些市井流言本就是愚夫愚婦閑時胡扯,你也是讀書人,難道也信了不成?”
“這個…”這話也是在理,陸師爺無話應對,挑撥失敗,也只得嘆息一聲。
他二人都是低語,在木魚聲中也沒人聽到,只有謝宏略微注意了一下,不過他不會讀唇語,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
謝宏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了顧御醫身上,經過剛剛的失態,這老兒這次的神情從容了許多,只是眼神中的熾熱還是暴露了他的心思。
謝宏一反昨天一項一項慢慢演示的做法,又是一個眼色過去,二牛會意,丟下扇子,拿起木槌,掄圓了就是一砸。
木魚聲余音未盡,鐘聲又悠然響起。陽光下,七寶玲瓏塔發散著七彩光芒,仿若從天界降臨而來,讓人心神俱顫。
兩項功能接連演示的效果極好,謝宏傲然環顧當場,眾人都是沉醉,就算剛剛還能騰出功夫說話的王知縣和陸師爺都目瞪口呆,更何況本來已經是苦苦壓抑情緒的顧家人?
“謝家后生,老夫要買你這七寶玲瓏塔。”顧御醫終于端不住架子了,鐘聲未盡,就沉聲說道。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緩,話里意思也很是無禮,謝宏卻在他語氣里捕捉到了一絲壓抑不住的興奮。
你倒是繼續裝啊?不是不屑跟我說話嗎?謝宏在心里腹誹一陣,這才對他笑笑,輕飄飄的丟出兩個字:“不賣。”
顧御醫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他看謝宏對他微笑示意,還以為這小主簿要對自己服軟呢,結果…這也太干脆,太不給面子了。老頭胡須一陣抖動,咬著牙說道:“若是老夫一定要買呢?”
“那就一定不賣。”謝宏不知從哪里拽出來一把折扇,迎風一抖,搖了幾下,好不自在。有人仔細看時,發現扇面上還有字,呃,不是字,是幾個鬼畫符。
顧御醫眼前有點發黑,這小子太氣人了,這秋風瑟瑟的,吹得塔上的木魚都響了,你還扇什么扇啊。他終究是個醫生,端架子很有經驗,斗嘴可就完全不在行了。他再次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王知縣。
可巧王知縣正盯著謝宏的扇子納悶呢,這幾個鬼畫符到底是什么,難道是古篆?直到身邊陸師爺提醒,這才發現顧御醫又要自己打圓場了,王知縣拍拍額頭,很頭疼。好吧,既然圓了一次,也不差第二次。
“謝主簿,顧大人也是有誠意的,你們不妨好好談談如何?”王知縣打的是和稀泥的主意。
“沖著知縣大人的面子,下官忍痛割愛就是。”謝宏把扇子一收,一口應了下來。他耍了顧家兩天,覺得玩夠了,決定快刀斬亂麻。
“既然愿意談…”王知縣壓根就沒想到謝宏突然就答應了,他滿心以為謝宏能答應談談就不錯了,順口說的還是圓場的話,結果一下子卡住了。
好半天,他才反應過來,滿臉不能置信的表情,指著謝宏道:“謝主簿,你答應賣了?”
“唉,知縣大人既然發話,下官再拒絕就有些不知好歹了。”長嘆一聲,謝宏滿臉都是無奈,“誰讓知縣大人對下官恩重如山呢。”
王知縣徹底暈了,這小子純粹胡扯啊,你眼里要是真有本官這個知縣,那剛才派人招你時,怎么就不見你的人?本官來的時候,也沒見你出來迎接?
只是,他怎么能就這么答應了,王知縣怎么想也想不明白,這七寶玲瓏塔可是至寶啊,就這么賣給別人?換了王知縣自己,他是肯定不會答應的。
他鼓著眼睛盯著謝宏的臉,似乎想在上面找出原因來,可是,謝宏臉上只有誠懇兩個字。
想不明白,但是無緣無故的,王知縣也不想平白領這么大一個人情,他小心謹慎慣了,當日給謝宏授官,也是因為上官早就許了他,可以保舉一個主簿,所以當時他才那么爽快。
現在他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哪里敢隨便就應了?他遲疑了一會兒,就想開口拒絕:“謝主簿盛意,本官…”
“咳,咳。”他一開口,顧御醫聽著就不對,急忙打斷他。他可不在乎什么人情不人情的,只要東西能弄到手,獻進皇宮,就是大功一件,什么人情還不上。
“…就厚顏受了,至于買賣之事,謝主簿與顧大人談就是了,本官就不參與了。”老頭連咳幾聲,聲聲急切,王知縣也明白顧御醫的心思,于是話鋒一轉,順水推舟,把事情輕輕巧巧的給推了回去。
而王知縣自己則是鼻觀眼眼觀心,竟而退回官轎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