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十余日,謝宏的日子都是自在得很。
回家就能吃上小晴兒做的美味飯菜,沒人的時候還能逗逗小丫頭,謝宏覺得晴兒含羞帶怯的樣子真是可愛極了。
吃過飯,加上二牛,三個人就在院子里乘涼,謝宏給兩人講各式各樣的故事,再不時聽聽晴兒天籟般的歌聲,這樣的日子真是美妙極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得到了謝宏告身下來的消息,陳家也沒有任何反復,服軟后的第二天,就開始挨家挨戶的道歉,并且一一賠償。
在那之后陳典史也一直在家養傷,說是養傷,謝宏倒覺得應該是陳老爺不放心,所以在家里關門教子呢。畢竟經過這一場,陳家也算得上是傷筋動骨了,想必也是得了教訓。
小縣城的消息傳得飛快,得到了賠償的百姓很快就知道這從天而降的幸福是因為誰了,大伙兒都對謝宏感恩戴德的。導致的結果就是初始的幾天,謝宏無論走到什么地方,都會被很多人圍觀,謝宏感覺自己簡直像是變成了后世的明星偶像了,人氣高得離譜。
十來天后,街坊們的熱情才消退下去,謝宏也知道了那個星君下凡的說法的來歷。
原來縣里有一個叫陳觀魚的算命先生,那個說法就是他最先說出來的,這時代民間百姓還都信這個,加上謝宏連續幾次神奇的表現,也就傳開了。
始作俑者的陳先生當然也得了好處。據他所說,他這一門傳承乃是上古傳承的紫微術法,專看人的前程富貴,再準不過。而他初見謝宏的時候,就已經看出來謝宏的不凡之處了。
他還說,謝宏的命相乃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專門輔佐人間帝王的,所以謝宏舌辯無雙,還能掐會算、見微知著。
最厲害的是,謝宏身上還有浩然正氣,所以能用氣勢折服旁人,是上古大賢轉世,幾千年才出一個的人物,遲早會金榜題名的。
至于其他諸如大賢出世,本地興旺云云的說法,更是不計其數,連謝宏自己聽到都不由咂舌,心說這位陳先生還真的忽悠,都可以到后世去寫玄幻小說了。要是讓他自己去考,別說狀元了,就算是現在的這個秀才他也是考不上的。
這位陳先生一通忽悠,除了給謝宏增添了一些圍觀者外,更多的當然是紅火了自己的算命攤子。本來北莊縣拜佛的人多,在城南還有一座佛寺,陳先生一番運作,竟然扭轉了本地民眾的信仰,更多的人不去燒香,改去他那里求卜問掛了。
謝宏都不由為這位陳先生嘆息,這人若是生在嘉靖朝,遇見那個喜歡神仙的皇帝,那就發達了。無論什么時代,都是有人才埋沒在民間啊。
當然,謝宏也不是沒有煩心事,他之前興沖沖的打算開店,結果考察了一下市場才發現,這小縣城根本就談不上什么市場。雖然縣里也有幾個大戶,但更多的居民都是普通百姓而已。
這些百姓如果沒病沒災,就是平常百姓,家里每年多少會有些積余。如果象之前的謝家一樣,那就會變成赤貧了。指望這些百姓買什么工藝品,謝宏覺得自己之前的確欠考慮了,要開店還是得去大城市啊,不去京城,也得就近去宣府。
這事情還不算麻煩,更讓他頭疼的是母親的病。這病纏綿數月,一時倒是沒有性命之憂,可是一直這么下去也不是辦法啊。馬文濤去宣府請醫生,一去就是十幾天,也沒有音信,謝宏也掛念得很。
縣里的兩個醫生來了多次,每次診金不少收,可是就是不見起色,讓謝宏煩悶不已。無論是去宣府還是去京城,娘和晴兒他都是要帶著的,可是娘這么病著,肯定沒法長途跋涉的,若是沒法治好娘的病,謝宏也只能無奈的呆在這個小小的縣城了。
這天,謝宏如平時一樣的進了縣衙,他心里有事,臉色自然也不是很好。往衙署走的一路上,看到謝宏的衙役、書吏都是噤若寒蟬的,雖然謝宏平日待人都沒有傲氣,也很和藹,可是胥吏們對他還是打心底里畏懼。
當日謝宏踩著陳典史和付班頭說話的事,已經經過眾衙役之口,傳遍了縣衙,無人不知這個年輕的主簿翻臉的時候狠辣無情,誰也不想成為下一個倒霉的。
不說那個至今還在家里養傷的陳典史,就算是那個鼻孔朝天的陸師爺還不是一樣,謝主簿也是一個不合,就把老頭給晾在那兒了。
要不怎么坊間都傳說謝主簿是星宿下凡呢,冒犯星君的人肯定沒好下場,惹不得啊。
謝宏無暇去理會這些胥吏轉些什么念頭,他皺著眉頭走到衙署,發現方進居然沒象往常一樣在門口恭候。
“有人來了?”謝宏心里奇怪,他也不喜歡方進天天在門口恭候,畢竟對方的年紀很大,謝宏自己也還不適應這樣被人特別恭敬的對待。不過說了幾次,方進都是堅持,后來謝宏也就沒有再勸了,就當是入鄉隨俗好了。
方進不在,恐怕只有一種情況了,那就是有人在衙署里,會是誰呢?謝宏疑惑著推門進屋。
“見過謝大人。”
“謝兄…大人。”方進還是一如既往的恭敬,使得另一個人也中途改了口。
一見那人,謝宏大喜,疾走幾步,上前扶住那人,道:“馬大哥,你可算回來了,一路辛苦。”
聽了謝宏對自己的稱呼,馬文濤心里也是一熱,他連夜趕回來,早早的就在縣衙等著了。心里也是揣揣的,生怕謝宏陡然發達之后,擺起官架子來,這樣的人他從前也見過聽過的。
再看謝宏明明很焦急,卻先問候自己的辛苦,馬文濤更覺感動,只覺謝兄弟果然不忘本,也不枉了自己一番辛苦,只是這差事…
馬文濤臉上發紅,告罪道:“謝兄弟,你叫我一聲大哥,可我心里實在有愧啊,這一點事情都沒有辦成。”
謝宏聽得心里一緊,只是他性子向來冷靜,也不急著追問,只等馬文濤繼續解釋。
馬文濤繼續道:“我到了宣府,去找那位名醫,卻不想那名醫已經不在了。我四處打聽才知道,原來北莊傳的消息是很早以前的,那位名醫幾年前就被召進皇宮大內,成為御醫了。”
御醫?謝宏大為失望,請御醫來這邊陲小縣看病,他連想都沒想過,這已經不是難度的問題了,而是根本不可能嘛!
“那其他醫生呢?”謝宏報了一線希望,又問道。
“宣府其他醫生醫術都是平常,我問了很多人,都是差不多的說法。我又跑了幾處地方,保安州也去過了,只是沒聽說有什么名醫。”馬文濤表情赧然,顯得十分羞慚。
謝宏也是長嘆一聲,心里琢磨著如果靠不上醫生,那也只能多買些補品了。見馬文濤一臉沮喪的模樣,謝宏也是安慰道:“馬大哥,你不用煩惱,這事須怪不得你,倒是你奔波數地,很是辛苦了,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馬文濤見謝宏這般體諒自己,心下又是慚愧,又是感激,以他平時很伶俐的嘴,這時也不知說些什么才能表達自己的心情。
“馬兄弟,你說的那位宣府名醫可是姓顧?”
這時方進卻突然問了一句。這人小心慣了,也沒什么存在感,謝宏見了馬文濤急著問詢,一時也忘記了他,卻不想他這時突然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正是姓顧。”馬文濤正在懊惱之中,隨口答道。
“大人,這位御醫屬下也略知一二,而且想要找他治病也不是沒有辦法。”方進還是那副佝僂著身體,謹小慎微的樣子,說話也是輕言低語。
可這話卻一下子驅散了謝宏心頭的烏云,謝宏當下大喜,猛一旋身,雙手抓住方進肩膀,急問道:“方先生,你知道?那快跟我說說,是什么辦法?”
方進著實吃了一驚,自從他在衙門跟謝宏接觸以來,謝宏一直都是一副沉穩模樣。就算在鋪房與陳典史當面對質的那一次,謝宏也是言辭條理分明,舉止凝若泰山,卻不想今天突然露出這么一副急切模樣。
轉念一想,方進也是釋然,原來謝主簿也是人,而且還是個弱冠少年罷了。何況坊間都傳說謝主簿事母甚孝,今日看來,這傳言也是不虛。
他被謝宏抓住肩膀,彎不得身,只好略微欠著身子,道:“大人,那位顧神醫出身于本地的顧家,本就是北莊人。后來在外面學成了本事,名聲漸起之后,這才去了宣府,不過那都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
“顧大夫,現在應該稱呼為顧大人了。顧大人被太醫院征召的事情北莊縣也有人知道,只不過沒有傳到民間罷了,在衙門里倒是有不少人知道的。大人若是要尋他,眼前就有一個機會,卑職聽說,顧大人不日即將返鄉省親。”
謝宏也發覺自己的失態,急忙松開手,歉然道:“謝某關心母親的病,一時失態,讓方先生見笑了。方先生,顧神醫歸鄉的確切日期是那一日?”
方進笑笑表示不在意,道:“大人一片純孝,卑職是深感敬佩的。顧御醫歸鄉省親,顧家有投書給縣尊大人,想來消息是不會錯的。只是這確切時日,卑職卻是不知道的,不過以卑職所見,應該就在近期,大人安心等候便是。”
謝宏長吁一口氣,母親的病一直重重壓在他心頭,聽到這個顧御醫的消息,他總算看到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