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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七章 深埋的心

  “你還真膽大,居然敢找上門來!”蘇妙繞過屏風,站著,盯著佟染那沒完沒了搖晃的折扇,冷哼著說。

  佟染看著她,似笑非笑:

  “我有什么不敢的?”

  “真敢你就別選今天來啊,等小味味在家時你再來,看你打算堵門口的威脅對他管不管用。”蘇妙在椅子上坐了,撇著嘴,陰陽怪氣地戳穿他。

  佟染的臉就有點掛不住了,尤其是聽她提起回味,他的眼里掠過一抹憤恨,冷笑了一聲:

  “我怕他?!”

  “你來干嗎?”蘇妙問,她不太有耐心,所以連“佟四公子”都不想稱呼,直接用了“你”、“你”。

  佟染也不在意,搖晃著他的騷包折扇,笑吟吟地盯著她的臉,說:

  “找你!”

  “我知道你找我,你找我做什么?”

  “我聽說你要拆了豐州的一/品樓?”佟染問。

  “是要拆了。”

  “向我示威?”

  蘇妙“哈”了一聲:“你也太高看自己了。”

  佟染看著她盛氣凌人的樣子,笑笑:“罷了,地方都讓給你了,我也管不著。只是豐州的一/品樓是我一手修建的,無論是架構還是裝潢都是豐州之最,真被你拆了,有點可惜。”

  “拆的就是你建的!”蘇妙重重地說。

  “你是小孩嗎?”佟染哭笑不得。

  “你找我就是為了問我是不是要拆了一/品樓?”

  佟染見她一直追問他的來意,突然沉默下來,他垂下眼,唇角勾了似笑非笑,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用陰惻惻的語氣對她道:

  “拜小少爺所賜,這一回送云蘿公主和親的隊伍里有我!”

  他憤憤的,像是在譴責回味膽大包天公權私用,用告狀的語氣對蘇妙說。

  蘇妙一愣,這事她還真沒聽回味提起過:

  “你去送親做什么,你不是沒接受官職么?”在她看來,沒官職的人連去送親的資格都沒有,佟染卻被破格錄用了,這算怎么回事?

  她一臉疑惑。

  佟染沒看出來她心里想的是他不夠格去送親,懷疑他是不是走后門了,一想起這件事他就氣不打一處來,他永遠忘不掉那一天回味在面無表情地得意著的嘴臉,居然敢陰他!

  “我被回味陰了一把,這一回送親之后,兩國就要根據之前簽署的協議詳細地制定往來貿易細則,回味他居然讓我去協助安王去科西國制定細則!”

  蘇妙一愣,歪頭想了半天,說:

  “這不是挺好么,小味味居然讓你被重用了,你還不好好謝謝他,拿你的一半財產來報恩吧!”

  “重用?”佟染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用看白癡的表情看完全不明白狀況的她,咬牙切齒地說,“他這分明是狐假虎威!公報私仇!在細則定下之后,我就要作為岳梁國的通貿使官留在科西國,主管兩國間的往來貿易,沒有岳梁國的詔令,我就不能回來!”

  他憤憤地說,臉黑如鍋底,一想到回味那個仗著出身小人得志的樣子,他就抓心撓肺的,恨不得咬死他。他太明白那廝這么做的用意,把他趕到海外想回來都回不來。每每想起那天回味那張充滿了奸詐和嘲諷的臉,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蘇妙半張著嘴,一臉震驚的表情。

  佟染因為她的表情心里好受了些,心想不管怎么說,聽到他要離開的消息,她還是有表情的,至少知道驚訝。

  蘇妙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湊近,一本正經地對他說:

  “其實在國內做生意真沒有做跨國貿易來的快,雖然風險高,但回報也高,讓你做岳梁國跨國貿易的第一人,你要是干好了,絕對會達!”

  她說完,靠回椅背上,雙手抱胸,用不甘的眼神盯著他,一臉不爽地道:

  “你還真是走運!不對,這全是托我們家小味味的福,快拿你的一半家產來報恩!”

  佟染看著她不甘心的樣子,吐血三升,他不是在跟她說生意上的事,他是在跟她說他被回味公權私用給擠到科西國去了,然而她完全不明白。

  佟染搖著折扇,盯著蘇妙那張閃閃亮的臉,第一次覺得火大。雖然她無數次的讓他覺得火大,可他從來沒有真生氣過,當然這一次也沒有真生氣。可是他的心里有點別扭,這種別扭感讓他低下頭,搖晃折扇的動作也跟著慢了下來。

  蘇妙還在那里憤憤不平,佟染居然去做跨國貿易了,而她,她雖然是開酒樓的,但在做買賣上還是有點欠缺,真去投資別的行業說不定會賠錢,她又沒有太多錢可以賠,想到這里,她就歇了想要擴大生意的念頭,心里暗暗嫉妒佟染的好狗運。

  “那你佟家的生意怎么辦?”她問。

  “我喜歡你。”與此同時,佟染抬起頭,望著她的臉,語極快地說。

  蘇妙僵住了,嘴唇半張著,瞪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著他。

  “我喜歡你。”他盯著她震驚的表情,不知道為什么會覺得爽,他淺淺地勾起唇角,一雙狹長的柳葉眸亮閃閃的,折扇輕搖,他笑吟吟地對著她又說了一遍。

  蘇妙用驚愕的表情直勾勾地看了他一陣,回過神來,慢吞吞地道:

  “我也挺喜歡我自己的。”

  搖晃折扇的手指微僵,指尖用力,差一點將扇柄斷成兩截。

  他皮笑肉不笑地望著她:“這算什么回答?”

  他用譴責的語氣問。

  “你想聽什么樣的回答?”蘇妙一臉嚴肅地看著他,說。

  唇邊的笑容微斂,佟染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瞧,她卻不覺得害羞,只是用一雙澄澈無垢的大眼睛對抗似的瞪著他。

  這個女人,她最會裝傻,卻又比誰都看的透徹,最不好對付的那種說的就是她。

  頓了頓,他重新笑起來,在垂下眼簾的同時,他語氣輕柔地喚了一聲“妙兒”,抬起星辰似的眸子,他望向她,說:

  “若他對你不好,你就來找我,我帶你私奔。”

  “你等他對我不好的時候你都已經老得不成樣子了,我不喜歡老頭子,我只喜歡白白嫩嫩的男人。”蘇妙一本正經地說。

  佟染的眉角不可控制地抽了兩下,捏著扇柄的手指收緊,他皮笑肉不笑地問:

  “這是,拒絕?”

  “我對長得像狐貍的男人沒興趣,我已經有一只狐貍了。”蘇妙真誠地對他說,順手提起正蹲在椅子下邊舔毛的小狐給他瞧。

  咔擦!

  在佟染頭腦中那根名為“忍耐”的弦斷裂的同時,他手中的檀香骨折扇也終于因為扇柄折斷壽終正寢。

  這輩子遇上她,絕對是自己上輩子造了孽,罪孽深重!

  蘇妙見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好像不刻意動作就喘不上來氣一樣,然后他站起來,微笑著對她說:

  “我走了。”

  蘇妙不知道該說什么,呆了半天,才想起來從嗓子眼里嗯了一聲。

  佟染看了她一眼,轉身,向著被外邊的陽光照耀得有些刺目的大門走去,剛踏出門檻,就聽見后邊屋子里蘇妙坐在椅子上傷腦筋地咕噥:

  “人太美果然是麻煩!”

  佟染差點絆倒,扶著墻才勉強站穩,黑著臉咬牙切齒,他怎么會看上這種厚顏無恥的女人?

  他簡直瞎了眼!

  走到大門口的時候他碰見了恰好回家來的回味,情敵相見分外眼紅,回味從頭頂上冒出來的黑氣騰騰就快要將他埋葬了,佟染的心情突然好起來。

  “你來做什么?”回味黑著臉,陰沉著眼神質問。

  “來向妙兒道別。”佟染負著手,語氣輕快地回答。

  “以什么身份?”回味輕蔑地說。

  佟染笑而不答,上前一步,看著他殺氣騰騰的臉,道:

  “剛剛妙兒說,她不喜歡老頭子,只喜歡白白嫩嫩的男人,小少爺你記得讓自己白嫩點,不要那么老氣,免得妙兒她移情別戀時,你不甘心。”

  “不甘心的那個是你吧?”回味冷笑了一聲,不屑地說。

  佟染的笑容就僵在唇角,末了,他繞開回味,一言不地上馬,走了。

  其實他一點也不想跟回味說話。

  回味一臉輕蔑,從鼻子里哼了一聲,這人絕對有病!

  抬頭望了望天色,該做午飯了。

  梁敖在和親之前見過蘇嬋一次,那時候蘇嬋正蹲在村頭跟村里的一群閑漢賭石子。

  梁敖抓了個正著,臉又黑了,因為蘇嬋在被抓住時,用非常嫌棄的口吻沒好氣地道:

  “我娘我姐都不管我,偏你啰嗦個沒完,你是我爹啊?”

  梁敖懶得在這上面跟她打嘴仗,這丫頭最會胡攪蠻纏。

  “我要去一趟科西國,最快也要半年才回來。”他對她說。

  “哦。”蘇嬋早就知道了,云蘿公主要去和親,梁敖要陪著妹妹一塊去,當時聽說的時候她心里還有點驚訝,他居然把所有事都放下就為了去送親,這不像是他的作風。

  她沒有反應,面無表情,梁敖不意外,雖然不意外,但面對她的冷淡,他的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憋悶。

  “你還回豐州嗎?”默了片刻,他低聲問。

  “不回了。”蘇嬋搖頭,回答。

  這答案不在他的預料,梁敖一愣,用確認的語氣問:

  “不回了?”

  “不回了。”蘇嬋語氣堅定地說,黑白分明的的眼睛里閃過一抹興奮,似乎興致很高。

  梁敖的心莫名一喜,看著她眼神中的雀躍,他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這讓他愉快又得意,勾著嘴唇對她說:“既如此,你在武王府等我回來吧?”

  “哈?我為什么要在武王府?等你?”蘇嬋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著他。

  梁敖的表情僵住了,看著她正在面無表情地興奮著,怎么也不相信是自己會錯了意:

  “你不是說你不回豐州嗎?”

  “嗯。”蘇嬋點頭,面無表情地歡喜著,對他說,“我已經跟二姐說好了,等到她婚禮結束,他們回豐州去,我從梁都出,去旅行。”

  “什么?!”梁敖的嗓音高八度地響起,這太出乎他的意料,他用不可置信的表情瞪著她,“你要去哪?”

  “不知道,我也不想有計劃,走到哪算哪,二姐說反正是一個圈,不管怎么走,到最后都會回來的。”蘇嬋的眼神亮閃閃的,有點興奮,自顧自地說著,并沒有在意他失禮的語氣,畢竟最初聽說時二姐也是很驚訝的,娘和奶奶堅決反對,好在大姐和二姐幫她一塊說服了。

  “胡鬧!”梁敖火冒三丈,厲喝道,心想你二姐是不是腦子進水了,“你是女孩子,你怎么能一個人亂跑,外面不是你想的那么太平,尤其現在戰事剛歇,土匪強盜,騙子歹人,下點藥欺負了你你就是生不如死你懂嗎?”

  這時候的他特別激動,好像被觸碰到了什么不能觸碰的禁區,明明是他自己去碰的,他卻自顧自的生氣起來。他說話時的語氣激烈,卻并不像是在說她,也是在說她,但更像是在說另外一個人。

  蘇嬋面無表情地看著突然變得奇怪起來的梁敖。

  梁敖也覺得自己的情緒很不對,可是他有點控制不住,她不說話,看著他,這讓他漸漸恢復了理性,他抿緊了唇,上前一步,將雙手搭在她的肩上,語氣鄭重地對她說:

  “嬋兒,聽我的話,你哪里都不要去,好好地待在家人身邊。我知道你和別的女孩兒不一樣,你比別的女孩兒堅強,但女孩兒就是女孩兒,男女終究是不同的,女孩子就是比男人容易受傷,哪怕你不想承認,事實就是如此。不要任性,我是為了你好,我希望你能好好的。”

  他的手撫上她的頭,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

  這一回蘇嬋沒有躲,因為她覺得他不是在撫摸她,他是在透過她撫摸著另外一個孩子,他是在告訴那個孩子“不要任性,我是為了你好,我希望你能好好的”。

  恍惚間,她有點明白了他為什么總是對她啰里吧嗦的,他是在看著她,他是在面對她,但在這期間,他在偶爾恍惚的時候大概是把她看成了另外一個孩子,一個任性、倔強、不服輸的女孩子,他似想要彌補什么,所以很焦慮地關切她,他覺得她太倔強,而他不想她因為倔強生危險。

  蘇嬋有這樣的感覺。

  蘇嬋想,那個女孩子肯定不會像她長得像個男孩子。

  想到這里,她彎起眉眼,勾了淡粉色的嘴唇,她笑了起來。

  這是梁敖第一次看見她笑,并非傳統意義上的美人,卻在莞爾一笑時,給人一種剎那芳華的錯覺。

  梁敖愣住了。

  “只要是活著的人,每一個都很堅強,無論男女;只要是活著的人,都有自我保護的本能,無論男女;只要是活著的人,受了傷都懂得靠自己舔舐傷口來療傷,即使療傷的時間有長有短,但自愈力是與生俱來的,這不分男女。所以,你不需要擔心。被關心所獲得的溫暖可以治愈心靈,但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該放手就放手吧,長大成人的孩子,她有自己的未來。”蘇嬋漫聲對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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