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嫻看了柳瑟舞一眼,并不作聲。柳瑟舞沒有指名道姓,她也犯不著心情激憤,她來文王府是來看梁敞的,又不是來和柳瑟舞打嘴仗的,貴族小姐欲化身成為罵街的潑婦,她卻不是潑婦,她還打算高貴一點。
蘇嫻沉默地邁開步子,繞過柳瑟舞,繼續往前走。
假若柳瑟舞聰明,口頭上已經占了便宜,她應該順著蘇嫻給她的臺階下去,別再惹是生非,這里是文王府,不是她柳家的后院。
然而柳瑟舞大概并不聰明,再不然就是憤怒和嫉妒沖走了她的聰明。剛剛梁敞居然在她哭得梨花帶雨時冷著臉把她趕走了,而且還當著她的面讓人把蘇大姑娘領進來,蘇大姑娘是誰她這個未來的文王妃怎么可能不知道,整個梁都都傳遍了,文王殿下的相好,一個嫁過人和離了的女人,還是一個從鄉下來的庶民。高貴的文王殿下居然被這樣的女人迷昏了頭,柳瑟舞的五臟六腑都在滴血,她無法相信。如果對方是一個高貴的女人也就算了,她柳瑟舞,才貌雙全身份尊貴的柳瑟舞,居然被一個出身市井的殘花敗柳給打敗了,她怎么可能不憤怒,單單是被扯碎的自尊心就足夠她憤怒的。更何況,今天這個女人在面對她的挑釁時,竟然一言不發走掉了,昂首挺胸走掉了,這不是膽怯逃跑,這不是自卑躲避,這根本是在無視她!
柳瑟舞勃然大怒!
“狐媚子就是狐媚子,不知廉恥,你們蘇家的姐姐妹妹真是惡心,也不拿鏡子照照自己,妄想著攀龍附鳳,以為雞犬都能升天,我呸!像你這種殘花敗柳,也有臉勾/引文王殿下,站在文王殿下面前你就不覺得羞愧嗎,臟死了的女人,臭不要臉!像你這樣的女人,別說觸碰文王殿下,就算是出現在殿下的眼前你都不配,不干不凈的東西,讓人倒胃口!”
蘇嫻回過頭,用輕佻的眼神將柳瑟舞淡淡地掃了一眼,嗤地笑了:
“我有什么沒臉的?我看他一眼他就會自己寬衣解帶,我的臉蛋他看著動情,我的身子他摸著舒坦,我能讓他知道什么叫飛上天的銷魂,你算什么,青皮柿子,啃一口都覺得澀,除了皮就是骨頭你想硌死他?你管我是不是勾/引他,姑娘,我話放在這兒,文王他要是看上了你,那他是真瞎。”
柳瑟舞的臉刷地漲紅,她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動情”、“銷魂”這些就算她心里明白,直白地傳入耳朵她也接受不了,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她還要臉呢。蘇嫻后面那句“真瞎”又一次激怒了她,柳瑟舞惱羞成怒,一張俏臉黑紅交織,她尖厲著嗓音,大喝一聲:
“賤人!”
氣沖沖地奔過來,對著蘇嫻的臉揚起巴掌!
蘇嫻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縱使柳瑟舞是貴族小姐,身份尊貴,可是跟蘇嫻這種“久經沙場”的女人相比,她的經歷過于青澀。
“賤人!賤人!”柳瑟舞氣急敗壞地大叫,無論她怎樣掙扎,她都沒辦法掙脫開蘇嫻的鉗制。她只是一個嬌生慣養的弱小姐,哪有蘇嫻的力氣。手腕被蘇嫻攥在手里,掙扎時的樣子就像一只快要被宰了的母雞,她拼命地撲騰,雪白的手腕因為她的掙扎已經變得青紫,她又痛又氣,幾乎飆淚,“鶯兒!”她厲聲喚道。
丫鬟鶯兒立刻擼起袖子往上沖。
然而從小生在侯府的家生子丫鬟,那也是一只弱雞。
蘇嫻松開柳瑟舞的手腕,一把抓住沖過來的鶯兒的頭發,拽著她的頭發將她的腦袋甩了兩甩,然后直接把她甩在地上。
鶯兒不知道是作為貼身大丫鬟從來沒被摔過痛得難過,還是被這種實力懸殊的打架嚇得有點膽怯,總之摔在地上之后她就一直在哎呦,也不爬起來。
柳瑟舞的肺子都要氣炸了,眼睛赤紅,惡狠狠地瞪著蘇嫻,突然嗷地一聲尖叫,張牙舞爪地沖著蘇嫻撲過來,像一個瘋婆子。
蘇嫻啞然無語,好好的貴族小姐不做,居然選擇這種沒水準的瘋婆子角色搶著做,梁敞要是真打算娶這種女人,那他是真瞎。
就在蘇嫻不停躲閃,小花園里亂成一團的時候,終于有一聲冷喝讓現場寧靜下來:
“住手!”
冷喝剛一出現,柳瑟舞就住了手,然后立刻變臉成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樣子,向著終于出現的梁敞奔過去,委屈地哭訴道:
“殿下,這個女人侮辱于我,阿舞長這么大還從來沒受過這樣的羞辱,殿下一定要為阿舞做主啊!”
蘇嫻雙手抱臂,柳瑟舞刺耳的哭訴讓她有種想翻白眼的沖動,果然今天不該來,真晦氣!
梁敞看了蘇嫻一眼,一個頭兩個大?下午時柳瑟舞打著替三公主來探傷的旗號登堂入室,柳瑟舞是梁敞的三姐也是當朝三公主的小姑子,拿三公主當借口,梁敞即使心里明白,也不好將柳瑟舞拒之門外。結果這個女人在見到他之后,說著說著就說偏了,凈問他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還問他心里是不是有其他女人…梁敞火冒三丈,結果他臉一黑,柳瑟舞就哭了,哭的讓梁敞更加莫名其妙,正好白梟進來通報說蘇嫻來了,他借口要會客就把柳瑟舞給打發走了,沒想到這兩個人居然在花園碰上了…不知道為什么,這場面讓他覺得有點糟糕。
他繃著臉,走過來,站在蘇嫻面前,皺起眉,不悅地說:
“你惹她做什么?”
這個“她”自然是指柳瑟舞。
柳瑟舞見梁敞語氣冷硬,心中一喜,望向蘇嫻的眼里掠過一抹得意。
蘇嫻抬起眼皮子看了梁敞一眼,勾起唇,似笑非笑地道:
“嗬,殿下這是懂得憐香惜玉了?奴家聽說殿下在昆德傷了胳膊,現在看著,怎么覺得殿下傷的不是胳膊而是眼睛啊?”
梁敞一愣,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是在罵他“眼瞎”,臉刷地黑了,火冒三丈:
“你來干嗎?”
他問的很沒好氣。
“來瞧你。”蘇嫻平靜自然地回答。
梁敞一愣,聽了這話,莫名的有點消氣了。
“殿下…”柳瑟舞心里著急,見梁敞似乎沒有繼續怪罪蘇嫻的意思,委委屈屈地喚了一聲。
梁敞瞅了她一眼,十分不耐煩,沒好氣地問:
“你還不走?”
柳瑟舞瞠大一雙淚眼,愣住了。
“白梟,送客。”梁敞見她還在原地發呆,不耐地命令道。
白梟立刻出列,半強硬地將柳瑟舞“請”了出去。
柳瑟舞再任性,梁敞的命令她也不敢不從,惡狠狠地瞪了蘇嫻一眼,憤憤地離開了。
梁敞見柳瑟舞走了,才將目光落在蘇嫻身上,瞪了她一眼,惱火地道:
“你說的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你不要顏面本王還要!‘飛上天’的銷魂?本王什么時候睡過你,你還要臉不要?”
蘇嫻這才知道原來她剛才說的話他都聽見了,看了梁敞一眼,沖著他似笑非笑地吐出兩個字:
“脫掉!”
梁敞的臉黑如鍋底,定定地盯著她看了兩秒,咬著牙根道:
“脫你奶奶!”
轉身,氣沖沖地往里走,走了幾步,發現蘇嫻沒有跟上來,回頭看她,卻發現她正勾著嘴唇望著他。她笑得有些古怪,似乎…過于溫柔了。他一愣,將心底的怪異感壓了下去,黑著臉,沒好氣地說:
“傻站著做什么?”
蘇嫻笑笑,邁開步子,跟著他往里走。
天氣熱,坐在屋子里不如坐在高處的涼亭上,風吹著涼快。梁敞帶著蘇嫻坐到了假山頂的涼亭上,有丫鬟泡了茶送來了精致的茶點,茶香冉冉,沁人心脾。
蘇嫻坐在梁敞身旁,手在他的右胳膊上用力地捏,問:
“沒有感覺?”
“沒有。”梁敞用左手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淡聲回答。
“御醫怎么說?”
“說是箭里的毒傷了脈絡,想要恢復成以前的樣子不太容易,這不就是不可能好了的意思么。”梁敞說起御醫,有點輕蔑,似是瞧不起他們吞吞吐吐沒個爽快。
蘇嫻聽了,沒有說話。
梁敞用眼角余光盯著她垂下去的臉,盯了半天,卻沒有看到她落淚。
過了一會兒,她抬起臉,捧茶杯啜了一口茶,淡聲道:
“能活著回來就很好了。”
梁敞的臉刷地黑了。
“你送的平安符也沒什么用。”他飲茶,語氣生硬地說。
蘇嫻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涼爽的風從對面吹過來,涼亭內卻是一陣恍若無人的沉默。
氣氛有點古怪,今天的她既沒有纏著他,也沒有說一些讓他惱羞成怒的話,如此安靜的她簡直不像她,這樣的氣氛讓他不太適應,他覺得有點別扭。
二人沉默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
“殿下。”忽然,猶若黃鶯出谷的動聽嗓音自涼亭下響起,是女子的聲音。
蘇嫻循聲望去,站在涼亭外的姑娘她認得,亭亭玉立,嬌美可人,是丁家的丁蕓。
丁家已經恢復爵位,領回了府邸,一直寄住在文王府的丁蕓和丁瀛要回到丁府去居住。只是這一回不是以寄人籬下的身份,丁瀛在戰場上立了軍功,這一回他們姐弟可以堂堂正正地融入自己的家族,不會再受人排斥。
梁敞知道丁蕓這是來向他道別的,站起來,才要說話,蘇嫻忽然跟著他站起來,對他說:
“我回去了。”
梁敞一愣:“回去?現在?”
“我就是來看看你的傷,現在傷也看了,我該回去了。”
古怪,十分古怪…
梁敞看著她,沒有說話。
蘇嫻也沒有等他回話,轉身下了臺階,從丁蕓身旁掠過去,沒有看她,徑自離開了。
梁敞微愕,望著她的背影,只覺得無比的古怪,他有點狐疑,心開始變得很不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