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奶奶!”蘇妙喚了一聲。
蘇老太一愣,望過來,看見回味也在,迅速收起拐杖。
“你們才來就在別人家大吵大鬧的,丟不丟人!”蘇嫻翻了個白眼,她可是覺得很丟人。
胡氏瞪了她一眼,但是沒回嘴,笑著迎上來,對回味說:
“回哥兒,我家這四個讓你費心了!”
胡大娘突然變得好客氣。
回味訕訕地笑笑。
就在這時,一個毛絨絨的小腦袋從門廊底下鉆出來,哼哼了兩聲。
蘇妙一愣,面對著毛絨絨的生物喜笑顏開,親切地喚了聲:
“小狐!”
胖墩墩比離開的時候胖了一大圈的小狐搖搖晃晃地奔跑過來。
蘇妙立刻蹲下來,開心地等待它投懷送抱。
哪知道小狐筆直地繞開她,一個愚蠢的“傻狐投林”,沖著蘇妙身后的回味直撲過去,表情是很開心。
蘇妙啞然無語。
回味蹲下來,笑著將已經長成大狐貍的小狐摟住,小狐開開心心地爬上他的肩膀頭。
回味笑笑。
“明明是我撿回來的。”蘇妙不悅地嘟囔,問胡氏,“娘,你怎么把小狐也帶來了?”
“小狐想見你。”胡氏草率地回答,眼只顧盯著臉上的青腫還沒有消退的蘇嬋。
蘇妙還沒想明白娘是怎么知道小狐想見她的,胡氏突然怒吼了一嗓子,沖上去在蘇嬋的身上一勁兒狠拍:
“臭丫頭,又給老娘出去打架,你是斗雞啊!出門在外,一點女孩兒的樣子都沒有,蘇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跟著你姐姐姐夫你也不消停,老娘真是被你氣死了!”
“現在知道管教了,當初讓你管教的時候你怎么不管?成天就光顧著你那個沒出息的兒子,結果兒子男不男,女兒女不女,我們蘇家到底造了什么孽!”蘇老太用拐杖在地上狠敲了兩下,冷嘲熱諷。
胡氏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老太太,走了那么遠的路也沒累著你?你還是消停一會兒吧!”
蘇老太被噎了一下,瞪了她一眼。
“娘,娘,你誤會了,嬋兒不是去打架,她只是進宮去打擂臺,打贏了,皇上還給了許多賞金呢!”蘇妙連忙拉住胡氏的手,笑著解釋。
“打擂臺?”胡氏一愣,驚呼,“進宮?”
“是。”蘇妙笑瞇瞇地點頭,說的高大上一點,娘應該會虛榮驕傲,雖然打擂臺和打架本質上差不多。
“你這個死丫頭!居然跑進宮去打架,老娘的臉都被你丟盡了,你的粗魯連梁都人都知道了,你還怎么嫁出去!”胡氏的重點顯然搞錯了,她火冒三丈,沖著蘇嬋再次一頓狠拍。
蘇妙:“…”
蘇嬋一臉不耐煩,東躲西閃,怒道:“你怎么才一來就打我!”
“你倒是別干能讓我打你的事!你也不省心,你弟弟也不省心,你們姐弟全都是一路貨,老娘早晚要被你們姐弟倆氣死!”
蘇嬋眉角一抽,啞然無語。
一直到胡氏罵累了才罷休,對著回味道:“回哥兒,讓你帶著這么一幫不省心的,真是難為你了。”
她對回味的態度出奇的客氣。
回味笑笑:“大娘,這個時辰了,想來你們也累了,先吃點東西休息一下,明天讓妙兒帶你們去四處逛逛。煙兒我這就讓人去找回來。”
“不用理他,讓他去!混賬小子,就會給人添亂!回哥兒,奶奶做的腌菜帶過來了,你正好來嘗嘗。”蘇老太招招手,笑道。
回味笑著應了一聲。
蘇煙從雪乙莊跑掉了,黃昏時分殘陽如血,放眼望去是一片又一片草木荒蕪的田野,遠處山巒起伏,四周了無人煙,潮濕的風迎面出來,冰涼。
他向自己常去的地方走去,向北方走兩刻鐘左右,穿過一個山洞,就能到達山那頭的一處海岔口。那是一片被海水沖擊山石所形成的碎石灘,雪乙莊在郊外,附近本就人煙稀少,那里更沒有人去,他在煩惱時常常會步行一段路到海邊坐坐,讓混沌的思緒平靜下來。
他漫步向前走,在走到坡地最高處時,突然聽到下面傳來一陣女孩子的笑鬧聲。這附近一直很安靜,忽然出現女孩子的聲音把他嚇了一跳,他走了兩步走到坡頂,狐疑地向下望去,山坡下的空地上,五六個妙齡少女正在玩跳繩,嘻嘻哈哈,玩的正熱鬧。在這些女孩子的周圍,便衣侍衛森嚴地把手,足有二十來個人,圍了兩層,那氣勢遠看著就很嚇人。
一個從繩圈里跳出來的女孩子發現了他,手指頭向他一指,驚嚇地“啊”了一聲。
蘇煙嚇了一跳。
緊接著,一圈侍衛呼啦啦圍過來,戒備地將手中的武器指向他。
蘇煙又被嚇了一跳,受驚兔子似的提著雙手,驚詫地看著他們,他只是個路過的,他這是招誰惹誰了!
“咦?是你啊!你不是蘇家姐姐的弟弟嗎,叫蘇、蘇,蘇什么來著?”女孩子中間最漂亮的一個出現了,少女從繩圈中跳下來,緩緩走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盈盈地說。
“草民蘇煙,見過公主。”蘇煙有些拘謹,只是隨便出趟門,怎么又碰見這個姑娘了?這姑娘長得太漂亮了,性子又過于活躍,對他來說太過耀眼,所以每次看見她,他總覺得怕怕的。
“哦,對了,蘇煙。”梁喜笑嘻嘻地道,“好久不見,我都快忘了你了。你怎么在這兒?對了,這是雪乙莊附近,你住在阿味哥哥的雪乙莊,對吧?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她說話就像連珠炮似的,而且很愿意自說自話,有點吵,讓本來就心情郁悶的蘇煙頭更痛。他耐下性子,半低著頭,輕聲回答:
“草民要去海邊。”
“海邊?這里離海邊可是很遠的,要翻過那座山!”梁喜指了指遠處隱在晚霞中的高山,說。
“北邊有個山洞,從山洞穿過去就能到海邊了,不遠。”
“咦?我怎么不知道有山洞?”
“是草民無意中發現的。”蘇煙低聲回答,心想她到底要問到什么時候,他已經想走了。
“公主,這位公子是?”梁喜的玩伴笑嘻嘻地湊過來,含羞帶臊地問。
“關你什么事?”梁喜看了她一眼,笑瞇瞇地說,扭頭對蘇煙道,“居然有這么便利的山洞,我也要去看!”
“啊?”蘇煙驚詫萬分。
“你們都散了吧,本宮還有事,楊衛,送她們回梁都去。”梁喜昂著下巴,用高傲的語氣吩咐。
“是。”一個侍衛上前來,應了一聲。
“你在前面帶路吧。”梁喜將笑盈盈的臉對著蘇煙,說。
這個公主怎么回事…
“公主,雖說路途不算遠,可只是對草民不算遠,對公主來說那可是一段不近的路。再說山洞里黑暗潮濕,公主千金貴體,鉆山洞恐怕不合適。”蘇煙努力注意措辭,認真地勸告。
“有什么不合適的?你在瞧不起我?”梁喜昂著下巴,不悅地問。
蘇煙嚇了一跳:“草民不敢!”
“帶路!”梁喜噘著嘴,用不高興的語氣一字一頓地吩咐。
蘇煙:“…”
這個公主不僅任性,還有點神經質,每次碰見她,她的性格都是在跳來跳去變幻不停。
蘇煙沒辦法,只得在前面帶路。
梁喜是金枝玉葉的公主,蘇煙帶著她,本來以為天黑都到不了,誰想到這個公主比他的步速還要快,在前面跑跑跳跳,把跟著她的侍衛耍的團團轉,而她則爽朗地哈哈大笑。
蘇煙覺得這個公主跟自己想的公主完全不一樣,戲臺上的公主都是優雅雍容溫弱動人的,可是這個公主…難怪純娘說唱戲的都是騙人的!
這一路是蘇煙無法忍耐的熱鬧,他感覺他的海邊冥想計劃就要泡湯了。
穿越山洞時,梁喜也沒嫌棄抱怨,反而興致勃勃。也幸好這個季節已經沒有肉眼可見的昆蟲了。一切還算順利,等到從山洞里鉆出來,夕陽已經沉降大半,蒼山的巖石將洞口外的海灘強行分割成了三角形,從這里望去,三角形的海洋寧靜祥和,夕陽沉墜,落了大半在海水里,將藍色的海染紅了一大片,波光粼粼,綺麗動人。
洞口前的海灘并不寬闊,走不到三十步就已經走進海里了,海邊不是沙灘,而是經過海水的萬年沖刷形成的光滑圓潤的碎石灘,輕軟的鞋子走在上面,有點硌腳。
海水溫柔地沖刷著海岸,翻滾起白色的浪花,清澈迷人。
“真的是大海呢!”梁喜開心的又蹦又跳,飛奔到海岸前,彎下腰,撩起一捧水,向前潑去。
蘇煙在她身后看著她將這一系列動做的行云流水一氣呵成,他搔了搔頭發,這公主是真的…有點吵。
“虧你能找到這么好的地方!”梁喜回過頭,笑嘻嘻地對他說。
“公主,山洞里的侍衛不要緊嗎?”蘇煙指了指山洞,忍不住問,把侍衛們留在山洞里站著不好吧?
“他們會回去的,我讓他們到那一頭等我。”梁喜笑瞇瞇地說,又捧了兩捧水潑向遠處,然后岔開雙腳,一手叉腰,另外一只手手搭涼棚望向海水里的夕陽,心情愉快地贊嘆道,“景色真美!是個好地方!”
蘇煙看了她一會兒,賠著小心,詢問道:“公主,這個時辰,你不用回宮嗎?”
“不回,我今天外宿,要去住回香樓。”梁喜笑嘻嘻地說。
“咦?皇上允許公主外宿?”蘇煙一陣驚訝,小心翼翼地問。
“允許啊,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梁喜得意洋洋地說,“不管我想做什么,父皇都會答應的。”
“…原來是這樣。”蘇煙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訕訕地笑,又覺得自己的反應有點不咸不淡,便接著問了句,“公主今天是和友人出來郊游嗎?”
“友人?”梁喜一愣,笑問,“哪個友人?”
“就是剛剛的那幾位姑娘啊。那些難道不是公主的友人嗎?”蘇煙一愣,不解地反問。
“只是一起玩的玩伴罷了,想玩的時候招來一塊玩,不想玩的時候就不玩了。公主哪有友人?像我這種脾氣壞的公主就更不可能有友人了。”梁喜用在嘲笑他智商的語氣抿嘴笑說。
說出這樣寂寞的話她居然一點都不覺得憂傷。
蘇煙更不知道該說什么,干笑著,不知所措。
“啊呀!”梁喜突然尖叫了一聲,把他嚇了一跳。
原來是梁喜的綢緞繡鞋太過輕軟,她在跑跳的時候沒有留意,一腳踩進碎石窩里,差一點崴傷了腳。等她把腳從石窩里拔出來時,傷腦筋地發現自己的繡鞋居然被一塊尖銳的石頭戳破了一個洞,她懊惱地說:
“這可是我最喜歡的鞋子!”
蘇煙被嚇得魂飛魄散,三步并兩步上前,慌慌張張地問:
“公主可有受傷?”
梁喜被他問才想起來,單腳跳到旁邊的巖石前,靠著,從裙擺底下豪爽地扯去襪袋,低頭去檢查自己的腳。
蘇煙瞠目結舌,瞥了一眼她從裙子底下露出來的白玉小腳,迅速背過身去,不敢再看。
“破了點皮兒,不礙事。”梁喜檢查完之后,說,接著,十分不爽地咕噥道,“可是鞋子壞了,這鞋子要怎么穿嘛!”
蘇煙聽了她的抱怨,不由得回頭,正好看見梁喜赤著腳伸進鞋子里,然后一根白嫩的腳趾頭就從鞋子的破洞里伸了出來,她擺動了兩下腳趾頭,似覺得有趣,咯咯地笑起來。
蘇煙:“…”
“這可怎么是好?”笑過之后,梁喜又開始發愁,傷腦筋地說。
蘇煙看了一眼她的繡鞋,頓了頓,從懷里摸出一只精巧的針線包,說著:“公主如果不介意,讓草民幫公主縫補一下吧。”他說著,蹲下來,小心地將地上的繡鞋捧起來,“請公主恕草民無禮。”他從針線包里取出顏色相似的絲線,穿好了針,借著夕陽的余暉,靠在巖石上,仔細地縫補起來。
梁喜滿眼驚詫,瞪圓了一雙大大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手中熟練的針線活計,過了一會兒,驚嘆道:
“好厲害!你比我的針線活還強呢,你去給我母妃當女兒,我母妃一定更喜歡你!”
蘇煙笑笑,雖然她的話有點失禮,不過他沒有在意,至少她沒瞧不起他,他輕巧地抽針引線,專心地縫補著她的粉蝶繡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