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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六章 百奎樓

  臨街的三層建筑高大宏偉,富麗堂皇,然而這僅僅是一處飲茶的穿堂,這三層樓每一樓都有各種曲折通幽的廊橋連接百奎樓內的分樓,百奎樓內部有一對并排蓋起的分樓,兩座分樓從外觀上看一模一樣,只是內部裝潢根據客人的不同略有不同,每一座分樓都是獨立的,同時又因為中間搭建的精美綺麗的廊橋合為一體,層臺累榭,丹楹刻角,神工意匠,畫棟雕梁。

  如果不是蘇嫻用了文王府的牌子,估計兩個人連正門都進不去,百奎樓是一家會所式酒樓,對身份的審查相當嚴格,沒有牌子就算穿的再富貴也進不去,更何況那沒有牌子的就算穿著再富貴也比不上進門的貴人們那一柄折扇的價格。

  蘇妙驚嘆,不過好歹她也是見過世面的,還不至于太丟臉。

  百奎樓是木質建筑,腳步踏在純木的地板上,隱隱有松木的香氣傳來,華麗又不失雋秀。錚錚然的琴聲不知從何處響起,傳入耳中,極是風雅。這里的客人都是有身份的客人,即使筵席再熱鬧也極少能聽到大聲嚷嚷,在這樣斯文會友的場合里,連酒樓里的伙計都顯得格外有素質,一個個不比大戶人家知禮守規的仆人差,不僅有眼力見,在禮數上十分到位,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

  梁都對男女之分明顯比南方嚴格,百奎樓接待女眷,但女眷的酒樓和男賓是分開的,接待的娘子和上菜的伙計也清一色都是女子。

  一個年輕的娘子迎上來,將蘇嫻和蘇妙引入百奎樓,順著曲折的廊橋向專門招待女客的分樓走去。

  蘇妙一面跟著領路的娘子走,一面不著痕跡地打量著百奎樓的裝潢。梁都的酒樓,地方上最豪華的酒樓都無法與這樣的酒樓相比,在豐州時她覺得佟家的一品/樓就已經很奢華了,沒想到帝都里竟還有這樣高端霸氣的酒樓。女客的分樓中地板上貼有金色的蓮花,在花形宮燈的照耀下,流光溢彩,美不勝收。

  領路的娘子客客氣氣地將蘇妙姐妹倆帶到一處安靜的包間。奉上菜單。蘇嫻也不看,對那娘子笑容可掬地道:

  “全海鮮宴。”

  那娘子一聽就知道這必是慕名而來的,臉上掛著與有榮焉的微笑。收了菜單,屈了屈膝,下去吩咐,并先關上包廂門。

  蘇妙捧起茶碗。啜了一口,心曠神怡。

  “不愧是梁都的酒樓哈。連茶都是信州出產的上品白毫銀針!”

  “都跟你說了,這里可不是誰都能進來的。”蘇嫻略帶著一絲自得,心滿意足地啜了一口茶,這才是高品質的生活。

  “大姐。你帶錢了嗎?”蘇妙盯著她陶醉的臉,雖然不想去打擾她享受奢華,卻不得不開口。小聲問。

  蘇嫻瞅了她一眼:“帶錢做什么?你見過哪個有錢人自己帶錢出門?”

  “難道你想吃霸王餐?”蘇妙愕然低呼。

  蘇嫻不屑地“嘁”了一聲,像是看不慣她的小家子氣。染著大紅色鳳仙花的長指甲在桌面上敲了兩下,說:

  “你當這里是什么地方,這里哪可能結現銀,都是記了賬每年去府上一次結清的。”

  “…”蘇妙眼尾狠狠一抽,直直地看著她,認真地問,“大姐,你這么把文王殿下當冤大頭,你就不會愧疚嗎?剛才在錦繡樓也是吧,我就說嘛,你怎么可能會不吃不喝好幾年就為了省一筆銀子買好衣裳,你就不怕哪天文王殿下惱了把你送去吃牢飯?”

  “你懂什么?要想過好日子就得膽子大,敢在老虎嘴上拔毛,膽子小一輩子都干不成大事。再說了,他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給我牌子的時候他怎么可能想不到,既然他把牌子給我了,就說明他默認了。再說了,我跟他玩你追我我追你的游戲已經夠久了,到現在人我還沒撈著,總得讓我花個痛快吧,要么人要么銀子總得有一樣,要不然怎么對得起我耗費的這么多時間,萬一哪天我突然對他沒興趣了,那個時候要人人沒有,玩還沒玩痛快,那我多虧啊!”蘇嫻一本正經地說。

  虧的是文王殿下吧?

  蘇妙第一次對大姐顛倒黑白的功力發自內心的折服,文王殿下碰見大姐可真是倒八輩子霉了,不僅被一個虎視眈眈的女人整日整日地惦記著清白之身,還要給她銀子花,還要容忍她時不時的作威作福,蘇妙怎么想怎么覺得文王殿下是冤大頭。可估計文王殿下自己不這么想,他肯定還覺得不過就是一個牌子不過就是一點銀子不過就是一個女人,這就是釣凱子,釣凱子的最高境界就是那凱子始終趾高氣昂地認為自己是掌控局勢把握走向控制一切的那個人,其實這位凱子早已在不知不覺間淪為冤大頭了,可憐的他還不自知。

  大姐釣凱子的手段果然一流,蘇妙用拜服的眼神看著她。

  就在這時,門外出現了一點騷動,一個略顯尖銳的女子嗓音冷笑著響起:

  “文王府的女眷?文王還未成親,成妃娘娘還在宮中,本郡主倒是要看看究竟是哪個不要臉的敢到這百奎樓來自稱是文王府的女眷!”

  說著不顧門外女伙計的阻攔,將門嘭地推開,闖進來的是個年輕貌美的富貴佳人,鴨蛋臉面,柳眉櫻唇,穿了一件宮廷樣式的杏黃底刺繡鑲邊五彩花草紋樣錦裙,手挽七色漸變蟬翼紗披帛,金燦燦的赤金鑲玉頭面價值連城,她的身后站了一個身穿鴉青色掐牙背心的丫鬟,那丫鬟正咬著嘴唇直直地望著屋內。

  闖進來的人居然是只有一面之緣的凌柔郡主,凌柔郡主在闖進來之后看見坐在桌前的兩個人時亦是一愣,不過她很快便反應過來,目露輕蔑,啼笑皆非:

  “本郡主還以為是丁蕓那個賤婢跑到這兒來冒充文王府的女眷。一個賤婢她也配!呸!沒想到卻看見兩個更不要臉的,你們姐妹倒是好本事,一個釣上了文王殿下,一個咬住了回三少爺死咬著不放,本郡主倒是低估了你們,小地方來的果然都是狐媚子,不知羞恥!”

  對于蘇嫻來說“狐媚子”是對她的一種夸獎。所以她也不惱怒。狐疑地看著突然闖進來的姑娘,用凌柔郡主能聽見的聲音悄聲問蘇妙:

  “她誰啊?”

  “凌柔郡主,上次在青乾山莊碰見的。靜安王的女兒,景陽長公主的繼女。”蘇妙用凌柔郡主能聽見的聲音小聲回答。

  凌柔郡主的臉刷地綠了,只是還沒等她發作,蘇嫻已經從容地站起來。上前一步,帶著蘇妙客客氣氣地見了禮:

  “民女給凌柔郡主請安。”

  凌柔郡主的臉色雖然還是很難看。不過因為這識時務的請安,她的脾氣緩和了些,定定地盯著一臉恭順的蘇嫻,又看向只會跟風的蘇妙。眼底掠過一抹冰冷,繃著臉沉聲質問:

  “聽說你們手上有文王府的同行牌子,你們是從哪偷來的?”

  蘇嫻仿佛料到了她會這樣問。也不意外,依舊笑容可掬地回答:

  “郡主這話說的好難聽。怎么能是‘偷’,奴家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哪可能去文王府偷東西,這牌子自然是文王殿下送給奴家的。”

  “我不信!文王殿下憑什么把文王府的牌子送給你!”凌柔郡主瞪了她一眼,作為雍容華貴的大家閨秀,她對蘇嫻這種教科書級的狐媚子打從心底里厭惡,就像過敏了似的。

  蘇嫻聞言,也不尷尬,反而略帶一絲羞澀,摸了摸嫣紅的臉頰,有些不好意思地對她笑道:

  “憑什么?呵呵呵,郡主還是個姑娘家,有好多私密的事奴家也不好對郡主說,只是這男人啊,只要你把他伺候舒坦了爽快了舒暢了,那個時候你向他要什么他都會給,別說只是一張通行的牌子了,這就是男人啊。”

  凌柔郡主的臉刷地漲紅,她雖是沒出閣的姑娘,年紀也到了能夠無師自通一些事的時候,聞言臉脹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只是狠瞪著蘇嫻,心中暗罵“這世上怎么會有這么不要臉的女人”…

  “郡主是來吃全海鮮宴的嗎?”蘇嫻笑吟吟地詢問,看起來十分殷勤,可是語氣一點也不殷勤,這客套做的十分不專業…

  她流于表面的恭敬話讓凌柔郡主聽著十分別扭,總覺得她越是恭敬越像是看不起自己似的,她面色發冷,不理會蘇嫻的問話,她現在一點也不想跟這個卑賤之人說話,她冷冰冰地呵斥道:

  “本郡主看上這間包間了,你們兩個人給本郡主滾出去!”

  本以為這兩個人會仗著窮人的骨氣對她義正言辭地指責一番,那樣她就可以將剛剛的不滿全部發泄出來,趁機好好教訓她們一頓。

  哪知姐妹兩個人再對視一眼,同時客客氣氣地說了句:

  “郡主請滿意。”

  一點沒有猶豫地退了出去。

  太沒骨氣了,凌柔郡主一點成就感都沒有,于是沒能得到成就感滿足的凌柔郡主越發惱怒,她不打算放過她們,于是轉身站在走廊里,盯著已經離去的姐妹倆的背影,勾著嘴唇,充滿了嘲諷,陰陽怪氣地冷笑道:

  “馮娘子,本郡主記著百奎樓只有二品以上官員家的女眷才可以進出吧,現在這是怎么回事,百奎樓竟然讓兩個卑賤的庶民進出,坐主子們的地兒,用主子們才能用的菜肴,如此不嚴格,讓兩個賤民在本郡主的眼皮子底下晃臟本郡主的眼睛,你們這百奎樓的生意還想不想做了,要不要本郡主稟告父王,像你們這樣連客人的背景都不知道篩查的酒樓還開著做什么,干脆關門大吉算了!”

  周娘子駭然,一臉失措地看了看凌柔郡主,又看了一眼聞言頓住腳步的蘇嫻姐妹倆,焦急地道:

  “郡主息怒,這二位姑娘前頭是驗過牌子的,所以…”

  “驗過牌子怎么了,別說驗過也有可能是假貨,就算是真貨也不一定是她們從什么地方偷來的。再說,你們不嫌兩個卑賤無知的庶民礙眼,本郡主可見不慣,放這兩個東西進來臟本郡主的眼睛,你們這是成心想讓本郡主不自在,是否?”

  “不敢不敢,郡主息怒!”周娘子驚出了一身冷汗,一疊聲地說,但是她打從心眼里不愿意得罪蘇嫻姐倆,雖然沒見過這姐倆,但是通過剛才她也能猜到這姑娘肯定是文王殿下的相好,周娘子是個過來人,知道相好的力量也是很驚人的,再說別看現在是相好,萬一日后轉正了,不說側妃,就是最后成了一個夫人,那也是相當金貴的,更不要說日后萬一誕下子嗣,那就是“前途不可限量”了,“不可限量”的人周娘子是不愿意得罪的。

  周娘子在猶豫。

  凌柔郡主因為這猶豫勃然大怒,才要發作,就在這時,一個臉孔繃得像棺材板,顴骨高高干凈爽利,一看就是個厲害嬤嬤的中年仆婦帶領兩個相貌普通氣質卻很好的丫鬟出現,那中年仆婦徑直走到凌柔郡主面前,一臉嚴肅地說道:

  “郡主,公主說此處是大家用膳的地方不是郡主家的花廳,公主吩咐郡主不要再嚷,趕快回孔雀閣去,別再惹事,否則公主決不輕饒!”

  凌柔郡主十分想頂一句“一個后娘而已,少管我”,可是她不敢,她雖然憎恨她的后娘,可她的后娘是當朝公主,是父王心尖上的人,她的命運還捏在她這個后娘手里,所以她不敢反抗,或者說還沒到反抗的時機,于是她雖然滿心的不愿意,卻還是頭一甩,步履僵硬地走向孔雀閣。

  嚴厲的中年仆婦這時候臉色才微微緩和,沖著蘇妙和蘇嫻客客氣氣地見了半個禮,才帶著兩個丫鬟離去。

  蘇妙和蘇嫻知道這是公主身邊的人,于是匆忙回了禮。

  “公主就是景陽長公主吧?”蘇妙小聲問蘇嫻。

  “還能是誰。”蘇嫻哼了一聲,無論是對景陽長公主還是對凌柔郡主她都沒有好感,“像站在墻角的周娘子一揚下巴,“你!我讓你找個清凈點的地兒,你這找的是什么地兒,清靜沒有半點,我這小命都差點被你保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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