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亦是一聲不吭地看著她。
蘇妙用指腹摸了摸臉頰,想了一會兒,笑道:
“我沒興趣。”
“是嗎?”長生微微一笑,端起茶盅慢悠悠地啜了一口,又放下,才好整以暇地幽聲笑說,“你不知道吧,回家的小少爺他參加了上一屆的廚王爭霸賽。”
蘇妙的心微微一沉,頓了頓,笑道:
“以他的手藝,他又是在梁都的大酒樓里,參加過全國性的比賽也不奇怪。”
長生觀察著她,他覺得她是真不知道回味曾經參加過廚王爭霸賽,但知道了以后也沒覺得吃驚,仿佛并不感興趣似的。
“你和他真的是女人和男人的關系?”他十分狐疑地問。
“我說過了,他是我的未婚夫。”蘇妙輕描淡寫地回答,對于他今天要對她說的話題沒什么興致,想回去睡覺了。
長生察覺到她的不耐煩,卻不在意,淡淡一笑,說:
“你就不想知道上屆大賽的結果?”
蘇妙本來是漫不經心地抓起茶杯要潤喉,聽了他的話忽然愣了愣,心里想到了什么,問:
“上屆的廚王爭霸賽是在什么時候?”
“四年前到三年前之間的那一段。那年我沒參加,不過那一年的比賽相當精彩,史上最年輕的參賽者,史上最年輕的廚王,以及最精彩的一屆比賽。”
蘇妙耷拉著眼皮沒有說話,三四年前,也就是回味來到蘇家的前一年,時間段應該是從他們第一次見面的秋天到他又一次來到長樂鎮的夏天,他參加岳梁國廚王爭霸賽了么。那時他才十五六歲吧。
長生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那個史上最年輕的參賽者就是回小少爺哦。”
這個蘇妙并不意外,廚師這個工也是閱歷和年紀的積累,一般十五六歲的年紀還在給主廚做助手,優秀的二十歲左右才會自立門戶,回味在那個年紀參賽是該說初生牛犢不怕虎呢,還是他對自己太有自信呢,岳梁國這么大一個國家。在蘇妙看來餐業界還是很達的。名廚很多。不過想當年她自己也是因為年輕,不可一世地跑去挑戰,結果被老師傅狠狠地打擊回來。年輕氣盛也沒有法子。
她笑了起來,來了興致,小口喝了茶,問:
“那史上最年輕的廚王是誰。該不會是你們家阿染吧?”
長生皮笑肉不笑地道:“讓你失望了,我家阿染在總決賽時因為回小少爺遺憾敗北。若你能勸說回小少爺今年繼續參賽就好了,阿染那一年說他定要找機會狠狠地復仇。”
說報仇時他的語氣就像在開玩笑似的。
“這么輸不起,所以我才說佟染的性子太孩子氣。”蘇妙不以為然地道。
“話雖這么說,不過最后那幾場比賽確實激烈啊。尤其是最后一場,回小少爺都快贏了卻在最后一道菜以一票之差被逆轉,慘敗。錯失了在十六歲那年問鼎岳梁國廚王的機會。”
他說話的語氣是真惋惜,蘇妙不由得掃了他一眼。對于他是不是真心感到遺憾她并不在意,對于回味當年輸在了全國大賽她也不在意。
“你剛才說那一屆誕生了史上最年輕的廚王?”
“是啊,那一屆就像瘟疫蔓延了似的,進入總決賽的清一色年紀不滿二十歲。”
“你的那個比喻可不可換一換,好晦氣!”什么“瘟疫蔓延了似的”!
蘇妙卻隱隱有些吃驚,能進入全國賽事總決賽的卻清一色不滿二十歲,她當然不會以為是岳梁國的廚藝水平太洼,倒是有種人才輩出的感覺。
“上屆最后贏了的是誰?”她漫不經心地問。
“梁都回香樓的新廚長,那小子真好命啊,一贏就坐了新廚長的位置,梁都的回香樓,那可了不得。”
“有多了不得,比你們佟家還了不得?”
“我們佟家在回香樓面前,人家可連看都不看我們。”長生手一揮,自嘲地笑說。
長生雖然不像佟染那樣高傲,卻也不是妄自菲薄的人,他說佟家跟回香樓沒法比,那就應該是沒法比了。轉念一想,一品樓再厲害也是岳梁國南部的富賈,可對方是梁都的大酒樓,能在天子腳下開得起大酒樓的大概都不是一般人。
“怎么樣,有興趣嗎?”長生笑盈盈問。
“什么?”蘇妙一愣,莫名其妙。
“廚王爭霸賽可以個人報名也可以用酒樓的名義報名,還有一種是各地評審會成員的推薦。以酒樓的名義需要看酒樓的資質,你這酒樓是新開的還沒有品級自然不行,不過你可以用個人名義報名,雖然按規矩走麻煩了些,但以你的手藝應該沒有問題。”
蘇妙才反應過來他說這么多是在慫恿自己參加廚王爭霸賽,眼尾狠狠一抽。
“我可沒興趣。”她懶洋洋地說。
不說她對那種無聊的頭銜并不在意,現在的蘇記哪里能離得了她,她可是忙得連和小味味去約會的時間都沒有,再說煙兒就要參加鄉試了,這個才重要。
長生意外她拒絕得斬釘截鐵,她至少也該多考慮一下吧。
長生不死心,繼續慫恿道:“你怎么能沒興趣,回小少爺是你的未婚夫婿吧,他去年可是在總決賽上慘敗,你就不想幫他報仇嗎?”
蘇妙愣了愣,哭笑不得:
“他是他,我是我,雖然他是我的未婚夫,可若他真想一雪前恥那也應該自己去,別人是代替不了的。”她也不覺得那是報仇,頂多是“從哪里摔倒再從哪里爬起來”。
“那你就去勸他今年繼續出賽。”長生笑說。
蘇妙忽然有種“原來你在這兒等著我”的感覺,皺了皺眉:“你跟他有仇嗎?那么想和他比一場?”
“不,想和他比的人不是我,是阿染想跟他再比一場。我想和你比一場。”長生笑意盎然地說,那樣子一定很有趣!
蘇妙看著面前這個人就連公然挑戰他都能表現得這么燦爛無害,想起佟染也有這本事能漂亮地笑著說出威脅的話,這兩個人一定是兄弟。
“為什么是我?”她無法理解,他們有仇?她和佟染倒是有點仇,不過這跟長生沒啥關系。
“因為你很有趣。”長生笑吟吟地望著她,輕聲回答。
回答的聲音好輕盈,還帶了點深邃,蘇妙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眨巴了兩下眼睛,忽然一陣毛骨悚然,往后躲了躲,鄭重其事地說:
“我已經有男人了,就算你對我再感興趣,沒和他分手之前我也不能花心,再說你不是我的菜,你還沒我高呢。”
前半段話還可以忍,后面的那句,長生臉綠了,額角的青筋活潑地跳動,他磨著牙呵呵笑說:
“你想多了。”矮怎么了,礙著你什么了,竹竿女才應該去死,快去死!
雖然他說她想多了,蘇妙卻還是戒備地防著他,男人都是心口不一的生物,不是她自戀,她這張臉還是挺夠看的。
長生的嘴角狠狠一抽,好吧,他承認,如果世界上只剩下她和一頭母豬他一定會選擇她,畢竟他是人類。
蘇妙自然不知道他的心中所想,如果知道一定會讓他立刻馬上滾出去。
“我以前在長樂鎮見過你。”長生突然說。
蘇妙一愣。
“你肯定不記得,不過我在你擺小吃攤時做過客人,能把廉價的食材用普通的方法做出那樣溫暖的味道,不賴。”他雖然只說了兩個字“不賴”,了解他的人卻知道這已經是他給予同行最高的評價。
蘇妙自然不記得在她擺攤時有這個相貌清秀的小矮子光顧,思索了半天,搖搖頭:
“我對跟你比賽沒興趣,實話說這種事我覺得酒樓內部比一比還可以,取長補短啦,確定合適的職位啦,大家開心開心啦,可全國這種正規性的比賽,上去了完全是給人當猴耍。每個人口味不一樣,每個人手法不一樣,菜這種東西怎么可能用統一教條來決定好不好,你覺得不好也許另一個人覺得很好,太扯了,我可是很忙的。”
“你害怕?”長生眉一揚,有些看不起地笑問。
“激將法對我是沒用的。”
“廚王爭霸賽舉辦了十多年,從來沒有過女性廚王,你就不想試試?”
“不想。”她不認為那種虛名能給自己帶來什么實際利益,酒樓還是需要認真努力地經營,不好好做工就算有那種虛銜又有什么用,她不太耐煩地站起來,“你想參加就自己去嘛,拉上我干嗎,我們打烊了,你快結賬,我要關門了。”說罷,轉身下樓去了。
這人還真是油鹽不進,被直截了當地拒絕,長生不太高興。
他坐在二樓敞開的窗子旁,捏著瓷杯向外望去,窗外,夜色如茶。
順著窗子向上,蘇記品鮮樓的屋頂,一抹藍色的袍擺輕盈地隨風搖曳著,回味仰臥在屋瓦之上,雙手交疊在腦后,雙眼目不轉睛地盯著天邊那一輪銀色的月亮…
蘇妙一覺就把廚王爭霸賽的事忘到腦后,第二天一大早,林嫣風風火火地沖進院子,在跨過門檻時撲通絆倒,又摔了個大馬趴。
蘇妙嘴角一抽,忙扶起她。
林嫣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細聲細氣地道:
“不好了,我聽李大娘說6慧被訂給一個病秧子,馬上就要去沖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