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陳家出來,程鐵跟在蘇妙身旁嘿嘿笑道:
“二丫,你的眼光還真毒辣,要不是你提起來我還把阿盛給忘了,那小子從以前只管悶頭磨刀工。你這一回又是一個石頭兩個鳥兒,連他弟弟都給捎帶上了。”
“阿陽可不是捎帶上的,這一次我也是想請阿陽過去。客人對酒樓的第一印象是伙計,第二才是菜品,好的伙計甚至可以帶走一撥客人。”
“是嗎?”程鐵有些不以為然,在他心中客人來吃飯就是為了吃好吃的東西,菜的優劣才是吸引客人的關鍵。
“一家酒樓,如果伙計沒有給我一種‘我來了他很歡迎’的感覺,掌柜的沒有給我一種‘他很希望我時常來’的期待,店里的氛圍給我一種“愛來不來,不來拉倒”的自大感,即使菜做得再好吃我也不會再去第二次,這就是服務的重要性。”
程鐵拉扯著胡子,甕聲甕氣地道:“二丫,你這性子也忒麻煩了點,虧你還是開酒樓的。”
“不懂客人的心思是留不住客人的,親和卻有素的服務與獨一無二的菜色是酒樓致勝的法寶。從前我就現了,阿陽他很受客人的喜歡,這也是一種能力。”
程鐵半晌無言,想了良久,說:“怎么說呢,你這丫頭總是愛想那些你爹以前從來沒考慮過的問題,咱們品鮮樓一直以來都是以菜的優劣致勝的。”
“這個自然,不過我是我,我爹是我爹,我爹的做法不全適合我,我有我自己的做法。”蘇妙微微一笑。對他說。
程鐵一愣,不由得盯住她看起來。雖然他心里對現在二姑娘給他的形象感覺有些微妙,總覺得跟過去不大一樣,可過去的二姑娘總是警惕又沉默,別人跟她說話她也愛答不理,常躲在屋子里不與人來往,他對她的印象還真不深。唯一的那點子模糊印象也被現在鮮明清朗的形象取代了。他形容不出來現在的二姑娘給他的感覺。總覺得很有辦法的樣子,不像是一個才過了碧玉年華的姑娘。
他不由得因為心中的想法嘿嘿笑起來。
蘇妙莫名其妙。
三人走出柳林巷,剛轉了一個彎。卻在臨街的一長條圍墻下遇見了兩個想不到的人。
周誠和錢愛出去買東西才回來,周誠搖著扇子走在前面,一邊走一邊因為氣溫炎熱皺眉。錢愛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左手抱著兒子右手提著一串藥包。一頭的汗,也不知是累的還是熱的。
雙方走了個頂頭碰。全都愣住了。程鐵脾氣火爆,面色先不好看起來,比他更不好看的人是錢愛,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驚慌失措地低呼:
“二姑娘!”駭然地倒退半步,
周誠的臉也僵住了,又竭力使面部表情平下來。微揚起下巴,用趾高氣昂的態度立在離蘇妙三步遠的地方。眼神輕視,也不說話,似正在等她主動開口,蘇妙是這樣感覺的,于是頓了頓,她邁開步子徑直向前,然后,一言不地從他身旁掠過去,沒有任何停頓,與其說是對待普通路人的態度還不如說是對待透明空氣的態度。
回味漫不經心地跟在她身后,亦沒有去理睬周誠。
剎那間,周誠感覺到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嚴重的侮辱。
程鐵見蘇妙不理睬,便也懶得去理會周誠,從鼻子里重重地哼了聲,用不屑的表情從周誠身旁擦過。
裸的無視,裸的輕蔑,裸的羞辱!
周誠臉漲紅,一直紅到根,由于自尊受到侮辱而產生的激動憤慨使鼻翼張得大大的,一條深深的窩兒從緊咬著的嘴唇向氣勢洶洶地往前突的下巴伸展過去,他立在原地,背對著已經走過去的人,捏緊了拳頭,沉聲喝道:
“站住!”
程鐵怒從肝起,腳步頓了頓,差點沒回來揍這個小王八羔子,卻因為蘇妙連腳步都沒停徑直往前走,細想時覺得今天的確很忙,沒工夫搭理這種忘恩負義的白眼狼,于是也就跟著走了。
倍感狼狽的周誠越憎怒,一腔火氣從胸口處直沖上腦門,太陽穴怦怦亂跳,耳根子通紅,面孔因為過于憤怒變得有些扭曲。他猛然轉過身,朝著蘇妙離去的方向飛沖過去,氣洶洶地攔在她面前,厲聲道:
“蘇妙,我讓你站住!”
額角的青筋開始跳,蘇妙不想和他說話他卻偏偏纏上來,眉尖微蹙,想要往左繞過去,面前這人也往左,想要往右掠過去,面前這人也往右,就是不讓她走…他是跳蚤嗎?
這種行為完全是對她的挑釁,蘇妙這樣認為,他覺得他是處在上風的,所以有膽子沖上來對她肆意妄為,也就是說,她被這個王八羔子小瞧了。
被一個不怎么樣的人小看是一件很讓人惱火的事,蘇妙正在考慮要不要揍他個落花流水或者干脆大喊“抓流氓”,回味忽然上前一步,拉起周誠的后衣領將他從蘇妙面前拖到路旁。蘇妙微怔,緊接著對回味粲然一笑:
“多謝。”徑直走了。
“臭小子,死小白臉,放開我!放手!”周誠被抓住后衣領,先是一驚,待反應過來掙扎時蘇妙已經走遠了,他怒不可遏,想要轉過身去沖那張比他英俊一百倍的臉揮拳,然而還沒來得及轉身,只覺得膝彎處一痛,下一秒他已經狼狽地跪倒在地,大聲哎呦起來。
程鐵憤憤地瞪了他一眼,啐罵道:
“小王八羔子,你以前做的那些爛事老子懶得理會,若你日后再纏著二丫頭,看老子不打斷你小子的狗腿!”
因為回味的意外出手,老頭子現在越看越覺得這小白臉挺順眼,雖然靠臉蛋吃軟飯,比那混王八羔子卻也強了許多倍。
程鐵心情舒暢地走了,回味這才淡定地松了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抽出帕子擦了擦,轉身揚長離去。
周誠心里想沖過去狠揍他一頓,卻因為膝彎處劇痛,眼看著他離開卻站不起來,氣急敗壞,怒聲喝道:
“你這小白臉跟她到底是什么關系,該不會你是她的相好吧,你可知道我是誰,我是她訂過親的未婚夫!”
“那又如何?”回味停住腳步,回過頭,淡看著他,反問。
“你、你真是她的相好?”周誠心里咯噔一聲,僵著一張臉,因為不可置信,說話開始結巴。
“是又怎樣?”回味輕描淡寫地說。
“她、她以前訂過親!”周誠怒不可遏,鼓著一雙眼睛大聲強調。
“別說她訂過親,就是她成過親,她還是她。”回味輕描淡寫地說,瞥了他一眼,冷哼道,“不過以她的性子,你給她提鞋都不配,說成親簡直是笑話。”
“提鞋都不配?”周誠鐵青著臉,目露不屑,語氣嘲諷地說,“那小蹄子也長本事了,竟也有男人為了那種貨色五迷三道!呸!我這個‘連提鞋都不配’的過去可是跟她拉過手親過臉花前月下互許終身的!”他說著,挑釁似的大笑起來。
回味面色一寒,冷冷地看著他,過了片刻,上前一步從正面一腳將他踏在地上,把面色青白交錯已經快要哭出來的錢愛嚇得渾身一抖,低呼起來。
周誠心里一驚,一剎那,忽然產生出一種仿佛被扼住脖子就快要被殺的錯覺。他嚇出一身冷汗,本能地想要掙扎逃脫,卻就是爬不起來,一雙慌亂的眼開始流露出恐懼。
“大、大俠,你、你饒了他吧,他全是胡說的,惹惱了大俠,大俠千萬別跟他計較,小婦人求你了!”錢愛恐慌無措,既害怕又擔心,手里的藥包落在地上,她抱緊了兒子撲通跪下來,用蚊子似的聲音帶著哭腔哀求。
回味看了她一眼。
“你閉嘴,臭娘們!”周誠被轄制住本就狼狽氣惱,自己的女人又跪下來向自己的仇人求饒,他越怒不可遏,厲聲喝罵,把錢愛嚇得渾身一抖,這一回真哭了起來。
“你,”回味沉著雙眸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用恍若寒冰般幽沉刺骨的語調冷冷地道,“以后少管別人的女人,多愛護自己的女人,讓女人一手抱孩子一手拎東西,你是缺胳膊斷手還是缺心少肺,讓自己女人哭的男人比畜生還不如,你若再讓女人哭,爺廢了你!”
一絲徹骨的寒意從周誠汗透的脊背上爬至后腦,這個人的眼神…他是認真的!
從未感受過的驚恐襲遍全身,喉嚨處被強烈的恐懼感噎著,他只是張著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回味收了腳,轉身,揚長離去。
好半天,驚魂未定的周誠才想起來從地上爬起來,四顧時現有不少路人在遠遠地圍觀,卻因為剛才的場面太可怕,無人敢上前勸解。
周誠越覺得狼狽,火氣又一次猛竄上來,他氣得都快昏過去了。
錢愛見他起來,慌忙撲過來要扶起他。周誠越心煩,才要沒好氣地甩開她的手,猛然想起回味臨走時的警告,心尖一顫,扶著錢愛的手狼狽不堪地站起來。
回味走了一段路之后,剛好遇到沒見他跟上來有些擔心折返回來找他的蘇妙。
“你干什么去了,才跟上來!”她似松了一口氣,抱怨著詢問。
“沒什么。”他輕描淡寫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