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平和阿安要出嫁了。
兩個人是孿生姐妹,同一天出嫁,畫著同樣的妝容,穿著同樣的嫁衣,就連身上配的金鞭,都一模一樣,一眼看過去,就像兩朵嬌艷無雙的并蒂蓮。
陳文柔板著臉,聽著外面迎親隊伍的腳步聲。
顧婉看自家師父和舅舅又是喜悅,又是糾結的模樣,心下好笑。
陳文柔把兩箱子壓箱底的銀票遞給兩個女兒,一人一箱。
沒錯,銀票用箱子裝的,雖然箱子不大,和梳妝盒差不多,可是一箱子銀票,至少也是八十萬兩,兩箱子就是一百六十萬。
這還只是秘密塞給兩個女兒的傍身銀子,不算在嫁妝之內。
早在自家兩個師妹剛剛出生,這位師父就很有遠見地開始給兩個女兒攢嫁妝,攢到如今,說十里紅妝都有些不夠,昨日剛曬過嫁妝,滿城的權貴都看得羨慕不已。
由此可見,陳郡主和舅舅這些年來積攢的家底有多么厚實,要知道,當年顧婉出嫁,他們兩夫婦也陪送了不少。
熱熱鬧鬧地送了阿平和阿安兩個孩子出嫁。
酒宴上陳文柔盯著顧婉,沒允許她喝酒,沒錯,顧婉又有了身子,她如今年紀也不小了,這一胎來的挺意外,家里長輩們略有些擔心。
顧婉到沒太當回事兒,她才三十出頭而已,還沒到生個孩子都要多加小心的時候,懷孕也沒什么征兆,現如今是該做什么,還做什么。
阿平和阿安兩個小師妹及笄出嫁,她是絕不肯錯過送嫁的機會。
不過,顧婉畢竟身子重了,折騰了一整日,回到家,還是有幾分疲憊。沐七攬著她,坐在榻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她的后背,哄她入睡。
顧婉一時卻睡不著,偎依在沐七的頸前,咕噥道:“留哥兒也到了相看媳婦的年紀。不知道嫂子有沒有什么章程?”
沐延昭一笑:“你還怕他娶不到媳婦?我看,別到時候挑花了眼才好。”
時光飛逝,如今留哥兒被立為太子,也有七個年頭了,早就地位穩固。自家大哥的身體雖說不好,卻還勉力撐著,只是再等留哥兒大婚。
幾兄弟早就商量過。等到留哥兒大婚,萬歲就退位做太上皇,好歹也能給留哥兒把把關,還省得沐延旭終日操勞,讓本就不好的身子繼續敗壞。
顯然,柳氏對太子妃的人選,也是相當重視,早早地就讓人查了大庸所有適齡淑女的情況。也把顧婉叫去問了她的意見。
只是太子妃這個位置至關重要,是未來的皇后,自然不可輕忽。挑來挑去,始終確定不下。
柳氏整日瞅著那些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瞧,一會兒看這個姑娘好。生得美貌,又孝順,可偏偏有個紈绔弟弟,覺得不順意。那個家世不錯,千年世家出身,教養極佳,可偏偏木訥無趣,哪里配得上光風霽月的留哥兒?
皇后的挑剔程度,兩對留哥兒十分看重的皇帝都覺得有些過了,再他看來,那些小姑娘全都差不多,誰做太子妃也不會不能勝任。
好在顧婉也不著急,她是學醫的,自然清楚,男女若是年紀太小就成親,對子嗣不利,留哥兒年紀還小,慢慢挑,再挑上幾年也沒什么。
這日,顧婉又去鳳儀宮陪柳氏看各種淑女的資料,還有一幅又一幅栩栩如生的畫像。
不知道皇后娘娘從哪里找的人才,就是顧婉擅長工筆畫,也畫不了這般逼真又靈動的人物畫,兩個女人一心一意地盯著那些花容月貌的小姑娘,怎么看怎么覺得心曠神怡,這要不是給留哥兒挑媳婦,顧婉覺得,隨便一個拿出來,都能當仙女。
殿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一個小宮女踉踉蹌蹌地闖進屋,竟是連通報都等不及,連禮儀規矩都不顧了,一進來,就帶著哭聲急道:“娘娘,不好了,萬歲爺昏倒了。”
柳氏一怔,手里的畫像撒了一地。
顧婉心里也一跳,卻勉強鎮定,咬了咬牙,冷靜地問道:“萬歲在哪兒?”
“回王妃,七王爺送了萬歲回大興宮。”
顧婉心下松了口氣,安撫地摟住仿佛失了魂的皇后,低聲道:“有延昭在,別怕,后宮不能亂,皇后可得撐著。”
柳氏聞言,深深地吸了口氣,想冷靜下來,卻眼前一黑,靠在榻上,顧婉嚇了一跳,急忙扶住她,焦急道:“嫂子,你這會兒可不能倒,后宮全指著你呢!”
柳氏年紀大了,身體也大不如前,乍一聽聞‘噩耗’,腦子里嗡嗡作響,眼前發黑,哪里還撐得住,她現在一心一意,要先到大興宮去見皇帝,愣是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奪門而出,顧婉亦步亦趨地跟上,只好越俎代庖,替皇后下了旨意――皇宮戒嚴,所有侍衛和太監宮女都不許離開工作崗位等等。
柳氏二話不說地應了顧婉的主意,用了鳳印。
后宮果然亂成一團,流言蜚語無數,幸好皇后的旨意來的及時,到沒鬧到前朝去。
到了大興宮門前,早就有一群太醫守著,柳氏直到見到皇帝,摸了摸他的臉,感覺到那股子熱氣,才算心下稍稍平靜了些許。
太醫不肯讓皇后留在這里影響治療,顧婉連哄帶勸,好歹是勸說她到外面等待。
沐家的幾兄弟都在,沐七的臉色很難看,卻也不至于絕望,見到顧婉,主動道:“皇兄是中了風,幸虧太醫到的及時,施針用藥,我看,大約不會有什么大事兒。”
顧婉卻一點兒都輕松不起來,中風可不是鬧著玩的,她心里明白,沐七之所以這般輕描淡寫,一是給自己鼓勁兒,二來也在安撫柳氏和朝臣,這種時候,他是萬萬不能亂。
一群人眼巴巴地瞅著太醫給沐延旭診治,只有小半個時辰,顧婉卻覺得時間過得很慢很慢,簡直像是足足過了一年似的。
薛神醫才出來。
沐延昭本能地向前一步,顧婉一瞬間覺得他冷冰冰的手指在顫抖。
“萬歲無生命之憂。”
薛神醫顯然知道大家最關心什么,只一句話,就讓柳氏的臉色好了起來。
“只是,恐怕以后再也不能有一點兒勞累,而且,身體上可能會有些后遺癥。”
這句話一出,眾人盡皆愕然。
柳氏更是急得額頭冒汗:“什么…什么后遺癥?可治得好?”
“怕是手腳會不太靈活,不良于行,其它的,還得等萬歲醒來才能知道。”也只有薛神醫能不管不顧地直言。
其他人面色如土,顧婉卻知道,中風本就是危險的事兒,能保住一條命,已經是萬幸,如今只是手腳不靈便,那說明太醫們的確盡了力。
又過了半盞茶的時間,沐延旭醒來,他似乎很疲憊,腦子也不大清醒,甚至有些言語不清,好半天才勉強開口:“太子繼位,信王,義王,涯王監國…”
他勉強下達了旨意,又昏昏沉沉地睡過去,柳氏眼眶一紅,失聲痛哭。
誰也沒有想到,留哥兒會如此倉促地繼位,顧婉心下一陣焦慮――他年紀太小,威嚴不夠,哪里又壓服地住群臣?
可沐延旭如今的情況,還能如何?
只能匆匆忙忙地讓留哥兒登基為帝。
于是,特事特辦,國不可一日無君,三天光景,沐延旭退位為太上皇,柳氏成了皇天后,不過因為太上皇的身體不適,一時不好挪動,也沒有搬離大興宮,新皇暫時住在齊泰宮里。
好在幾位王爺早就參與朝政,大慶朝的政事堂也不是擺設,雖然皇位交替,皇帝年紀又小,到沒出太大的亂子。
沐延旭的身體狀況,到比他想象中的好一點兒,除了手腳不大靈便,一想東西,就頭痛的厲害之外,到也不至于完全癱瘓在床。
柳氏很欣慰,私底下拉著顧婉的手,紅著眼睛道:“病了就病了吧,別管他病成什么樣,反正有我伺候他,也不至于讓他不舒坦。”
顧婉看到她臉上浮現出的幾許溫和滿足的神態,心下有一點兒酸澀――以前沐七只是王爺,再受重用,身上擔子再重,他還是不至于廢寢忘食,讓人擔憂,但如今他成了監國王爺,以那人極為負責任的性子,做什么都要盡善盡美,哪里會不拼命?
柳氏似乎是知道顧婉想什么,拉著她的手,笑道:“留哥兒馬上就會長大,會好起來的。”
顧婉失笑,窗外忽然飄下了雪花,晶瑩剔透,一股清新的涼氣撲面而來,柳氏連忙關窗,又擔心太上皇受涼,扔下顧婉,匆匆去了大興宮。
顧婉一個人離開鳳儀宮,立在門前,任憑雪花飄落,落在掌心里,一抬頭,就看見沐延昭一手拉著歡歡,一手拉著樂樂,留哥兒穿著皇帝玄色的正裝,爺幾個正一邊走,一邊說話,看歡歡和樂樂手舞足蹈的樣子,顯然說的很高興。
顧婉認認真真地看著沐七,他的鬢角斑白,眼角眉梢也略帶了幾分疲憊,但目光卻是清亮的,一如當年初見。
她展演而笑,迎了上去,替沐七攏了攏披風,換來他溫柔如水的笑靨。
罷了,她嫁的就是這樣一個男人,有失有得,才是人生。
沐七輕輕低下頭,碰了碰愛妻的額角:“你現在雙身子,小心受風。”
全文完。
ps:還剩下幾則番外。
咳咳,《》完結了,雖然不是盡善盡美…感謝這么長時間,堅持看下來的所有的讀者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