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嘉理對白浩南唯一的擔心嗤之以鼻:“你忘記老于跟你談過什么?自上而下!這個時候,你應該去拜訪匯報工作了,這才是你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只要給你一個當面解釋的機會,我相信你能抓住。”
在桂西長期跟各級官員打交道的于家父女確實在掌控這種分寸上,具有無比豐富的經驗。
白浩南不過就是缺這點引導。
恍然大悟的他第二天一早就給之前的鄭處長打電話談能不能邀請副市長到體育場來視察參觀,并且匯報工作。
他還把這事情自發的改進了下,也沒想過這種擅自邀請高官級別的舉動有多冒失,電話那邊的處長都楞了楞,然后輕言細語的提醒他應該過去當面匯報以后邀請,并且給出了一個空檔時間,領導的檔期遠超俞天,幾乎都是用分鐘來限定的。
白浩南下午就屁顛顛的過去了,他還自以為聰明周到的坐了輛19座面包車,這時候他還是知道開個俏皮可愛的小MINI來市政府不合適,悍馬或者賓利也太張揚。
這個時間果然是精準的,五點十五分,開完一個會議的副市長在好幾位秘書處長的簇擁下大步流星出來,其實白浩南看出來點剛走下賽場的疲憊,就等在會議廳外的他還是硬著頭皮站起來迎上去:“領導好,我是負責江州足球俱樂部的教練白浩南…”
快速把手里文件交給旁邊人,副市長笑起來:“嗯,我還在等著你來匯報進展情況呢,聯賽要開始了吧,怎么安排的?”
白浩南已經回想了好幾遍昨天晚上夜色降臨的時間:“能不能…請領導吃個飯,當天色暗下來我們再到體育場參觀下,我們已經完成了所有硬件設施的準備,六點半以后準備好了可以展示下。”
周圍的秘書官員有幾個在笑,忍不住笑的那種,真以為是村干部啊,哪能這樣請吃飯呢?
連阿威和于嘉理都知道把急雨堂開在不起眼的地方,白浩南這真是不諳行情的亂說話。
副市長也笑:“有規定…這樣吧,我們請你吃飯,就在我們這里吃工作餐,先說說你們做好了哪些準備。”
白浩南再次見識了食堂的檔次,反正跟訓練中心那個食堂完全是兩種方向,不過這也讓他可以從食堂這個角度開始說起,話說白浩南對官員談不上諂媚也沒啥敬畏,準確的說是幾乎沒怎么打過交道,阿威的爸爸還有莊沉香那一系給了他開端,有些態度就不太能改變了。
也就沒什么磕磕絆絆的小心翼翼,先描述了新訓練中心的食堂,清爽干凈又比較新派的餐廳模樣,再到現在所有隊員基本上能齊心協力的安心踢球了。
當過體育老師,管理過體委的副市長果然懂行,端著飯碗饒有興致的詢問怎么把所有隊員齊心協力。
白浩南再巴拉巴拉從高原集訓開始說起,一張大圓桌邊的七八名秘書官員都露出些傾聽的神態,實在是白浩南講述的這些東西,都是他們工作生活中非常新鮮的事情啊。
副市長卻時不時的拎著筷子停頓,慢慢頷首。
但沒有打斷,等白浩南自己說。
不過當白浩南涉及到南方訓練時候稍微含糊其辭戰術上的雞賊手段,主要是關于戰術調整的細節,他認為可以不用匯報的,副市長就動動筷子:“具體訓練項目上是怎么做的?你剛才說去年聯賽的主力陣容走了一大半,你有這個信心彌補?”
周圍官員表情又有點擔憂。
白浩南不得不重新解釋:“我一直認為,足球運動精神屬性不低于技戰術,甚至能很大程度上彌補,雖然足協對于新轉會球員、外援都有人數限制,最后我還是招募了十二名新球員填補大名單,要激發老職業球員的精神屬性,那就必須降薪,淡化錢這個東西,雖然誰都知道有錢男子漢,沒錢漢子難,但如果只靠錢,這支隊伍打不出名堂的,必須要靠精神屬性,技戰術上我會想盡辦法彌補,但精神屬性上的改變,只要不符合要求的,趁早走人…嗯,截止今天,提出轉會的十一人有三人已經轉會成功,那八個如果在后天之前找不到下家,就失業了。”
副市長沉吟了下:“我知道有一年江州24人掛牌,只有一個人轉會成功,后來是體委把這些失業的球員重新收回還給了俱樂部,你怎么處理?”
白浩南冷酷無情:“您說的那一年我在藍風俱樂部,那時候掛牌制是什么樣大家都不懂,以為掛牌就能賣個好價錢,其實掛牌多半都得先聯系好了下家再說,現在十來年過去了,還不會思考自己職業生命怎么做的家伙,只考慮自己的人,不會在我的隊伍里面存在,我也需要有這樣的反面教材給其他隊員看。”
周圍官員看這個教練的眼神都有點變了。
有些話,不能說得這么直白啊。
副市長沒表態甚至沒表情,重新慢慢開始挾菜吃飯。
換個人可能都忐忑了,白浩南沒有,繼續說自己的,還繼續刨飯,有時候米粒兒都會噴出來:“桂西訓練基地非常成功,我們推出的俱樂部也獲得了相當大的回應,網絡上的推廣其實還沒有完全展開,關鍵在于我們第一戰,萬事開頭難,第一戰輸了,我們談堅持,贏了就瞎幾把吹…”
好幾個同桌的都咳幾聲。
白浩南只要說到足球,嗨了就忘形,當然他也有演過了的痕跡。
副市長反而笑了:“足球俱樂部打,確實很少見啊。”
白浩南聽出來意思,趕緊從兜里摸手機,出來時候臨時找陳素芬借的平板手機,播放那段。
堂堂個副市長端著飯碗使勁皺著眉頭,才能在靠著湯碗的手機上看彤彤唱唱跳跳,眉頭就沒展開過:“這…不是那個比賽你們的啦啦隊嘛。”
其他官員有偏頭看的,更多是小聲提點建議:“能不能放大傳輸到電視上么,領導感受更深。”肯定奇怪這貨準備工作如此的差,匯報環節準備個筆記本也好啊。
白浩南的解釋還是那兩句:“球迷都是男的,不就是要給他們看美女么?”
又有人咳嗽。
副市長終于把眉頭展開,徹底端起碗來不看了,但有笑:“佛洛依德說過,人的所有動機都來自于性沖動,這種說法雖然是一家之言,但你倒是很接地氣的闡述證明了。”
白浩南停頓了下,終于有點不好意思:“什么佛?佛教有這個說法?”
一桌子官員頓了下,有人忍不住哈哈哈的笑起來。
副市長都認真的觀察了下白浩南的臉,確認他真的不是耍寶媚上,只能無奈的拿筷子點點他:“你啊…多讀書,既然走上了這樣重要的崗位,那就要多讀書,佛洛依德,奧地利心理學家,開創了現代精神理論,既然你這么喜歡提升隊伍的精神屬性,就該多鉆研下這些方面的著作。”
這種口吻,真的有點長者對晚輩的細心囑咐,而且肯定了白浩南在重要崗位上的存在,周圍人都羨慕了。
沒想到白浩南搖頭:“不用了,我已經有了自己認定的東西,書讀多了要頭昏。”
副市長終于哈哈哈的笑著放下碗:“好吧,我們去看看你認定的東西怎么樣,路上再說…”
出來看見那輛綠白相間的十九座面包車,自然又有些莞爾,反正白浩南就像個完全不諳這些套路跟規則的莽撞家伙。
但不得不承認,是個人見多了成天迎來送往的循規蹈矩,看見這種不按套路來的,就是會覺得新鮮,也很容易對這種家伙產生深刻記憶,有好感的比例也挺大。
歷史上因為這種特點爬得飛快的憨直傻不在少數。
但副市長的級別還是決定了他只能坐在幾輛車拱衛的中間,在國內不是安全問題,這是個規格問題。
白浩南也就有幸跟副市長一車了,不是還要匯報嗎。
又是多少人羨慕的機會了。
結果一路上他真是把外援、內援甚至黑皮膚內援這些事情都匯報了,因為副市長問得很細致,他明顯是個懂行而且關注了足球俱樂部好些年的,直到車隊呼嘯而過的抵達體育場大門,看著外面已經開始喧鬧起來準備營業的大排檔,看著那些吃驚轉頭看高規格車隊的食客、小販,還是有點皺眉:“沒什么改變啊…”
是沒什么改變,連車隊魚貫駛入寵物市場,看見那些亂糟糟的市場模樣,灰撲撲的體育場外面,都跟以前沒什么兩樣,副市長的表情都嚴肅了,但沒說話。
為了讓白浩南能把十九座面包車開進來,那個鐵閘式的大門肯定沒擋在路上,所以一行人下得車來,所有人臉上都不太好看,看見副市長的表情都嚴峻了。
寄予這么大的希望,給予這么大的,結果剛才說得天花亂墜,現在卻一成不變。
這就是跟政府打交道的大忌,有種被欺騙的感覺。
一家準備迎接幾萬人球迷的賽場,周圍亂得跟雞窩似的,到處是狗籠子里面的狗叫,還有幾只野貓從店鋪外面鬼鬼祟祟的沖過去。
這特么都什么時候了!
白浩南裝沒看見,熱情的走在前面帶路,走進黑乎乎的通道,有人忍不住發聲:“起碼應該把燈光改進下,萬一把人摔…”
白浩南已經撩開那用噴繪布制作的大型簾子,沒光,當然看不到這簾子上面一人多高的標識,但神說要有光,光就來了。
淡淡的鍍銀般光粒灑在通道里。
如夢如幻的那種燈光!
這就好像一塊和氏璧,被掩藏在沙礫之下,只有輕輕撥開那些蒙塵,才能看見美輪美奐的景致。
走上看臺。
整整一圈白色燈光板營造出巨大的環繞,映出之下的綠茵場,之上的墨綠色看臺。
所有人禁不住屏住呼吸,不知道他們研究過佛洛依德的,會有什么樣的精神看法,反正這會兒是不由自主的感到震撼,特別是經歷過之前外面那種暗淡無光的失望以后。
白浩南這孫子,把先抑后揚的手法也是用的很嫻熟了。
當年泡妞他不就喜歡用這招么。
關鍵是真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