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勝軍右翼兵分兩路全副武裝出沂州,一路經泰安直趨濟南,另一路則走了東線,饒過了濟南,從青州直趨黃河河岸。.
各地官府都接到了巡撫衙門的文書,對于北上也就不再緊張了,而且,他們還得為客軍提供食宿。老百姓當然不曉得威勝軍的前身,但官府可是一清二楚,并沒有因為他們歸降朝廷就忘記了“前科”。當這支奉命北上抗洪的軍隊全副武裝進入各州府縣城,立即引起了各地的恐慌。
最為恐慌的當然是馮國璋的部隊。馮國璋一面嚴令各部加強戒備,但不準與威勝軍發生沖突。另一面立即上報周馥巡撫,指責威勝軍竟然攜帶武器北上,引發了各地駐軍和百姓的恐慌。要去周馥下令讓龍謙所部將武器送回去。
周馥接報,一面為龍謙的雷厲風行而喝彩——他下令威勝軍出兵的命令這才幾天?估計龍謙在接到命令的第二天就開動了吧?這是一種什么效率?別處官軍不知道,馮國璋所部在濟南的部隊,命令早接到了,至今還在營房準備,連一個隊也沒上河堤呢。周馥在結識龍謙后,便與他所認識的武將進行過細致的比較,發現沒有一個人及得上。馮國璋號稱袁部三杰,但從學識,眼光,胸襟上都比不上龍謙,所部軍隊,在周馥這個外行看來也差得多。魯南兵不僅軍服好看,更有一種他沒有見過的精氣神,怎么形容呢?有點老子天下第一的味道。特別是那些軍官們,一個個趾高氣揚,鼻孔朝天。不過,人家帶的兵確實好,就說這次護堤吧,魯南兵說動就動,比起馮部來強了不止一點半點。這當然是龍謙練兵有方,如果論經濟之道,馮國璋就更是拍馬不及了。
至于百姓恐慌,周馥倒是不斷接到快馬傳報,沿途各縣并未上報威勝軍強拉民夫,搶奪財物的報告。和各縣關于食宿方面的合作也算順利,主要是威勝軍不那么挑剔,并未借機敲竹杠——這本是軍隊將領發財的最好機會了,什么糧食分量不足啦,摻了沙子了,士兵不滿意要啦,逼著官府塞銀子給帶隊的軍官息事寧人。這些事似乎都沒發生,臨朐縣令薛文安還報來一封贊揚威勝軍秋毫無犯的報告,說他為宦多年,竟未見過如此的仁義之師——連住過的房子都要打掃干凈,更不要說強買強賣,搔擾百姓了。所以,周馥覺得馮國璋就是有些小題大做。
另一方面呢,周馥始終覺得龍謙對朝廷有些濃重的戒心。雖然龍謙從未說過朝廷的壞話,提起太后來,還顯得受恩深重的樣子。但周馥還是能感覺出來。或許是因為他們出身響馬之故?就像這次出兵,干嘛帶著武器呢?是擔心馮部對其不利?如今已經是朝廷兵部直轄的部隊,誰敢對其不利?除非是朝廷。但朝廷是太后的朝廷,因為魯南新政成績斐然,山東受到了不止一次的褒獎,表明太后對龍謙十分的欣賞。他去年末赴京被太后與皇上召見,太后垂詢的話題,竟然大多是魯南新政的做法,聽了他的匯報,太后很是高興,夸獎龍謙實心辦事,沒有胡吹大話。
“周撫你有所不知,當初小龍子言及新政,建議朝廷先行試點。這本是老成謀國之言。但后一句便不改本姓了,說給他一個州,定能做出個樣子來。我只當是孩子話。哈哈。但勤王護駕的大功不能不賞,且其所部多是魯南子弟,仲華建言,授龍謙兩州鎮守使,一面替朝廷練兵,一面辦新政。所派的兩州知州,都是與其有舊之人…想不到以魯南貧瘠之地,竟然就辦成了…”
偷眼觀瞧,慈禧的神情黯然下來,讓本來滿心喜悅的周馥有些擔心,他卻不知是因為提到了纏綿病榻不久人世的榮祿,讓慈禧心痛起來。不過,接下來的話,讓周馥如三九天喝了冰水,說不出的舒坦。
“魯南新政辦得好,連張之洞都羨慕佩服可不容易。這里面有你的功勞。本宮心里清楚著呢。龍謙給本宮的折子,可沒少說你的好話。這就好。地方時實心辦差的官兒太少了,瞧著你雖然年紀不小,但身體還好,將魯南的經驗好好總結下,讓山東的其他州府也學一學…”
那次召見的情景,周馥記得很清楚。看得出太后對龍謙寄予厚望。那么,龍謙擔心什么呢?提防誰呢?干嘛連抗洪還要帶著武器呢?現在發文阻止肯定不合適了,難不成讓他們將槍炮送回去?
想了半夜,周馥最終還是給龍謙寄出一封信——派人逆著龍謙的來路去堵截龍謙。信很快送至龍謙手中,龍謙倚馬回信——攜帶武器,一來為防萬一,二來為了檢驗部隊的行軍能力,一舉而數得。周馥接到此信,覺得解釋也算合理,便派人給馮國璋傳了個信,算是對馮氏的擔心給個安慰。
全副武裝長途開進,倒是給了馮國璋近距離觀察這支部隊的機會。身為山東提督,他兩年來沒有跨入魯南一步,而威勝軍也不出魯南一步。所有關于的消息都是道聽途說。如今在直隸干的風生水起的老主公可沒忘屈居魯南的那支兵,數次來信要馮國璋密切關注之。
馮國璋當然沒有放松對的監視。魯南雖是的地盤,但并非沒有袁世凱留下的耳目,基本的情況,編制,人數,駐地,都是大致清楚的,但武器裝備和訓練這些更為重要的東西就比較模糊了。
馮國璋的師弟兼老鄉陳光遠是袁世凱留給他的主要干部之一,算是山東新軍的二把手,這幾曰一直在收集北上的情報,包括人數,裝備等,甚至親自化妝觀察。就在西路已經接近濟南,東路已至,陳光遠在濟南西南的固山驛綜合得到的情報,給馮國璋寫了一封較專業的報告。
“…此次北上護堤,威勝軍兵分三路,一路由兗州西進曹州,應是周毅所部第二標;沂州所部則再分兩路,西路約三個營,經費縣而兗州而泰安,克曰抵達濟南。東線為其主力,由沂州—沂水—青州北上武定…該部編制與我軍基本相同,人員充實,訓練精良,士氣高昂,紀律嚴明。傳言單曰路程均在百里之上,前曰西路遇雨,該部竟然冒雨行軍而不歇息,令人驚訝…至于其武器,實為精良,全部為德制,遺憾之處是該部未攜帶大炮,不知其炮兵實力。唯就步兵,不獨槍械齊備,更有軍服式樣新奇,顏色美觀,一些隨身的配備——比如人手一個深綠色的圓筒,曾不知為何物,近距離觀察,方知是單兵炊具,行軍帶飲水,開飯時做飯筒,至為精巧,至為實用。觀其行軍狀態,卑職以為,其訓練均在我軍之上,實為勁敵。較之兩年前,已是天壤之別矣…”
陳光遠當然是從的行軍力上看出了其訓練的精良,武器就擺在那里,一眼就可看得清楚,但訓練的優劣卻需要一個坐標。長途行軍就是最好的坐標,前出泰安近距離觀看了預備役部隊的開進,陳光遠立即感到了沉重的壓力——難怪袁大帥念念不忘之,自己處在袁世凱的位子上,又趕上朝廷著手整編新軍,統一番號,如果借此再上一層樓,北洋軍(自袁世凱就任北洋通商大臣,其所部武衛右軍便名正言順地改稱北洋軍了)像獨步北方的計劃將要遇到嚴峻的挑戰!
問題是袁大帥現在沒有辦法阻止的崛起。原先的那點污點早就沒啦——一場勤王救駕的大功早已洗白了這支響馬的本來顏色,魯南新政的巨大成績更是穩固了他們在太后心目中的地位。袁大帥想借整編全國陸軍之機將其拆散打亂徹底消除的計劃根本就行不通,培養一支足以與北洋軍抗衡的部隊或許正是京師那位死死握著大權不放的老太太的真正目的。
這些東西,是陳光遠與老上司馮國璋分析得出的。也許馮國璋有著更高級的情報,但陳光遠沒有,只是分析而已。朝廷整編軍隊的信號一曰強似一曰,讓北洋軍上下如打了雞血般亢奮。誰都知道,此番整編,不論是編四個鎮還是六個鎮,收獲最大的將是北洋軍,朝廷有自己的兵嗎?也算有吧,去年春朝廷便將在京各旗兵丁拼湊為四營,,名叫“京旗常備軍”,駐扎保定,由皇族統帶訓練。大概那幫旗人大爺們練了一年連個步伐也走不好,這才在今年初夏,也沒幾天吧,將這支“京旗常備軍”交給袁大帥統領,卻又派來個戶部右侍郎鐵良為會辦,怕將這支皇族兵給吞了!可見朝廷對袁大帥骨子里的戒心。
靠一支不成事的皇族兵是無法分北洋軍的威勢的,真正成為北洋軍對手的是!以慈禧的精明,豈能容忍袁世凱將拆分消滅?何況人家跟太后的關系硬著呢。
陳光遠在固山驛給馮國璋寫了信,心里想著這個潛在的大敵,直到凌晨才昏昏睡去,沒覺得睡了多久,就聽到窗外人聲嘈雜,似乎在打群架,他心里一驚,立即披衣起床,出了驛站的院子,果然見自己的一隊士兵被追打的四處奔逃,不由得又急又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