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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1~352、英雄,老嫗,和糖人

  這一番走訪調查,現在的陸錚基本可以確定,羅玉瓊宣稱外出求醫的沈宏武,其人十有八九還在這沙泉鎮。

  而羅玉瓊之所以說謊,恐怕也代表著沈宏武的身體狀況已經惡化到一個十分嚴重的地步了!

  “沈宏武傷退時污染就已經達到了中度,按照伙計的說法半月前一頭格外恐怖的邪魔出現,他恐怕就是在擊殺過程出現了什么意外,讓自身的污染程度已經達到了重度。”

  走在街上,陸錚目光閃爍,心中迅速思量:

  “現在的沈宏武應該已經被羅玉瓊藏了起來,就是不知道被藏在了哪里。這下有點難辦了啊......”

  污染異化,分為微度、輕度、中度、重度,以及距離徹底崩潰畸變只有一線之隔的極度。

  前三個程度危害性還不大,但從重度污染開始,被污染者不僅渾身異化大幅度擴散,就連精神狀態都會受到極大的影響,危險性和不可控性大幅度上升,等同于一顆不定時的炸彈。

  就是不知道這顆炸彈,現在被羅玉瓊藏到了哪里。

  要是尋常的嫌疑人,若是被陸錚發現破綻,直接找上門去各種手段使出,自然什么實話都能掏出來。

  然而沈宏武乃是傷退的除魔司正尉,卓有功勛,對于其家眷他自然無法用什么粗暴的手段。

  但如果情況真如他所想,被羅玉瓊藏起來的沈宏武情況很可能會繼續惡化,最糟糕的情況下一旦出事,將會給這沙泉鎮帶來天大的禍患!

  污染和異化最終會導致人體徹底畸變,轉化為邪魔,沈宏武這么一個五境強手若是轉化為邪魔,危害等級恐怕會直逼鬼級高位,危害性難以想象。

  想到這里,陸錚倏然站定腳步。

  身后街道上,行人往來,而在數丈之遠的一處攤位上,有一道人影猛然略顯慌張的低下頭,一幅正在挑揀商品的模樣。

  然而,相比對方的慌張,陸錚卻是突然轉身,直直走上前去,一口叫破對方的身份:“沈公子?”

  其人一身低調打扮,整個人顯得毫不起眼,卻正是陸錚在寒槍武道館有過一面之緣的沈玉龍!

  被叫破身份的沈玉龍在這剎那之間身體一僵,顯現出些許的慌亂。不過只一瞬間,他便強裝鎮定,轉過頭看向陸錚,顯出一副驚訝的模樣:

  “這么巧,是你?”

  陸錚只是直截了當,淡淡道:

  “沈公子,你跟了這么就想必也累了,不如找個地方聽我說兩句,是有關與你父親的。”

  說著,他便微微示意,并且向著旁邊的一處茶鋪走去。

  實際上從一出客棧沒有多久,他就感覺到了對方在自己身后一路尾隨盯梢。

  沈玉龍弱冠之齡,但修為不算太差,而且尾隨也算十分謹慎,不過他的一切行動在陸錚非人的感知力面前自然只是個笑話。

  而此刻意識到自己早就已經被對方發現,,沈玉龍年輕的面龐青白交加變,心中涌起驚疑。

  心念電閃,他還是硬著頭皮跟隨其后,在角落的茶桌坐下:

  “閣下有什么話要說?”

  “安排你來盯我梢的,是羅夫人?”

  而一坐下,陸錚開口就讓沈玉龍心中一凜:

  “你父親沈正尉,現在的狀況恐怕十分糟糕了,你能否告訴我現在藏身何處?”

  留意陸錚的一舉一動的確來自于自己母親的安排,沈玉龍臉皮微微抽動,只能僵硬的道:

  “陸副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陸錚沒有揪著不放,只是轉過話題,輕聲道:

  “沈公子,你覺得你父親沈正尉,是個什么樣的人?”

  “什么樣的人?”

  沈玉龍聞言一怔,依舊充滿警惕和防備的道:

  “他當然是一個英雄,不管我還是我娘都以他為榮,你問這個是什么意思?”

  “居世逢亂離,始辨英雄士。”

  陸錚自顧自的說道:

  “我雖然才加入除魔司沒幾個月,卻也知道沈正尉資歷深厚,在東城分部任數年期間誅殺過數以百計的邪魔,有成百上千人因他而得活,功德無量。

  哪怕是病退到這沙泉鎮之后,面對盜匪邪祟,他也不曾置身事外,依舊以傷病之身貢獻自己的力量,提到他這沙泉鎮的百姓無不尊崇有加,令人欽佩。”

  沈玉龍沉默一下,然后開口:

  “尊崇有加又如何,你可知表面光鮮之后是什么?因為身上的舊傷和污染和異化,我爹他不知道多少個深夜都從病痛中驚醒,為了防止傳染給我們,這一年多來他與我娘分房而睡,哪怕是吃飯都不敢與我們同桌,閣下能否告訴我,他曾救了那么多的人,為什么最終會落到這幅下場?”

  “錯的并不是他,而是這個世界。”

  陸錚緩緩道:

  “但不管沈正尉的情況惡化到什么地步,除魔司都不會坐視不管,以司中的積累無論付出多大代價都會想辦法控制他身上的污染。但若是刻意隱瞞藏匿的話,不但會害了沈正尉,還會讓他這么多年的犧牲、付出全部付諸東流,名節不保,沈公子以為呢?”

  陸錚的話已經說得足夠直白,沈玉龍眼神頓時變化,澀聲道:

  “閣下恐怕想多了,這件事上我們并無隱瞞,父親他的確是外出求醫去了。”

  完全不在意對方的否認,陸錚瞇起,直勾勾的盯著對方:

  到了現在,他基本能確定沈玉龍最多只能算是知情者,他的母親羅玉瓊,才是真正將沈宏武藏匿起來的人。

  “沈公子,多的我就不多說了,麻煩你回去將我的話帶給羅夫人。”

  他直視沈玉龍的眼睛,意味深長:

  “直到目前為止,一切都還有轉圜的余地,沒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只要沈正尉盡快出現,我可以當做什么都沒有發生,他本人也能盡快得到救治。

  但若是繼續拖延下去的話,后果難以預料,誰也都難以承擔,希望你們務必好好考慮,不要做出讓自己后悔的選擇。”

  說完,不等沈玉龍的回應,陸錚便豁然起身,頭也不回的走入人流。

  隱瞞一位疑似重度污染的除魔正尉的真實狀況,并且將其藏匿,這在除魔司屬于很嚴重的罪責,嚴格追究的話羅玉瓊、沈玉龍母子很有可能會被治罪。

  雖然和沈宏武素未謀面,但是這位病退正尉無疑當得起英雄豪杰的稱謂,不到萬不得已他還是打算給羅玉瓊母子一個機會。

  而直到陸錚身影徹底消失,沈玉龍一個人沉默的留在桌前,背后已經被冷汗打濕。

  他有種感覺,這個年紀看上去似乎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除魔司副尉有著洞徹人心的洞察力,他心中的一切秘密和想法似乎都被看穿,幾乎沒有什么反駁的余地。

  思慮許久,他不由得咬了咬牙,起身立刻向著武道場的方向趕去。

  武道場的操場上,數十上百的門徒熱火朝天的操練著,見到急匆匆趕回來的沈玉龍紛紛打起招呼,然而沈玉龍顧不上回應,直奔后院找到羅玉瓊,開口便道:

  “娘,情況有點不妙。”

  羅玉瓊頓時微微皺眉,關好房門之后才低聲道:

  “怎么,那陸錚難道發現你了?”

  “不止于此。”

  沈玉龍深吸一口氣:

  “那人不僅發現了我的盯梢,還似是知道父親沒有外出,而是被我們藏匿了起來。”

  這個消息無疑讓羅玉瓊心下驟然一沉:

  “他怎么發現的?”

  沈玉龍搖搖頭:

  “我也不知那人是怎么發現的,看他的樣子似乎非常篤定,而且還讓我給你帶句話,如果讓父親盡快現身的話,他會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除魔司也會不計一切代價的救治父親,”

  羅玉瓊嘴唇緊抿,眼眸之中冷光不斷閃動著。

  沈玉龍猶豫了一下,試探著道:

  “娘,我們要不然還是?”

  不等他說完,羅玉瓊就斷然道:

  “小龍,你父親被邪魔之血二次污染,狀況已經惡劣之極,哪怕除魔司也沒有什么辦法能有效遏制,若真將他交出去,他最終的下場依舊是化作邪魔,然后被除魔司處決清理掉,你難道想要這樣的結果么!?”

  “當然不想!”

  回想起自己父親被污染和異化折磨的凄慘狀況,沈玉龍臉色一白:

  “娘,那您請來的那位醫師,有沒有把握救治的了爹?”

  羅玉瓊語氣緩和:

  “放心,為娘請來的那位醫師乃是有著天人傳承的醫療世家門徒,醫術驚人,只要愿意付出代價,她有不小的把握能緩解你爹的狀況,甚至這兩天就能讓他清醒過來了。”

  “真的?!”

  聽到這樣的消息,沈玉龍頓時大喜過望:

  “那真的是太好了!”

  羅玉瓊微微點頭:

  “只要熬過這兩天,你父親就能煥發新生,只需要再拖延兩天的時間,等他清醒來并且情況好轉后便可以將那個除魔司副尉應付過去。不過在此之前那位醫師的醫治決不可受人打擾,沒有我的允許無論發生什么事情你都不可以過去打擾,更不能泄露其方位所在,明白么?”

  沈玉龍斬釘截鐵:“娘,你放心吧,就算是死,我也不會告訴任何人!”

  羅玉瓊輕聲道:“好,你先下去吧,那個除魔司副尉那里,不用盯著了。”

  沈玉龍應了一聲,然后充滿希冀的退了下去。

  望著自己兒子離開的背影,羅玉瓊眼神幽幽。

  自己的兒子自己清楚。從小在沈宏武的耳目濡染之下,沈玉龍也有著幾分嫉惡如仇的性子在,為了避免意外她一開始就編纂了羅子瑩的身份,并未向自己的兒子吐露實情,更不用說羅子瑩所提的那個極為血腥和殘忍的換血秘術。

  此時此刻,準備工作已經在進行,她不知道若是知曉真實情況的沈宏武父子最終會如何看待自己。

  她只知道自己已經別無選擇。

  與此同時。

  正午時分,秋陽高照,沙泉鎮的各處主干大道,繁華且喧鬧。

  在街口,只見一個甜香四溢的手推車之前,十余個孩童、少男少女環繞,將其圍的水泄不通,像是歡快的小雀般蹦蹦跳跳嘰嘰喳喳,顯得歡快非常。

  可以看到手推車之上此刻插滿了各式各樣的糖人,有武士,有劍客,還有獅子老虎各種野獸,每一個都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同時在手推車之后,一個包著頭巾,面容和善的老嫗,正在不斷摘下一個個精巧的糖人,并且將其送到面前的孩童、少年手中。

  “奶奶奶奶,我要那個!”

  “我要老虎,最大的那個老虎!”

  “還有我的還有我的!”

  孩童們,少年們一個個蹦蹦跳跳,興奮的舉著銅角叫嚷著,而作為攤主的老嫗,則是不慌不忙,一邊收了銅角,一邊慈眉善目的將糖人遞出:

  “娃娃小心點,別扎到手。”

  話音剛落,接過糖人的孩童就輕呼了一聲,仿佛是被糖棒上的木刺輕輕扎了一下。

  但是這痛楚太過輕微,一下就被拿到糖人的快樂所掩蓋,孩童似是毫無所覺一樣,接過糖人便歡天喜地的離開了。

  而周圍,還有不少被孩童央求拉扯過來的婦人漢子,見狀也無奈的走上前問道:

  “嬸子,你這糖人怎么賣的?”

  賣糖人的老嫗一邊忙碌,一邊笑呵呵的抬起頭:

  “半個銅角一個,孩子喜歡哪個隨便挑,不過一個人只能買一個。”

  西疆苦寒之地,糖是比鹽還要稀罕些的東西,半個銅角一個糖人的價格哪怕對于貧寒苦力也不算太貴,被硬拉來的婦人和漢子們,望著自家孩子央求的眼神心中一軟,只能掏出半個銅角:

  “給我家娃也來一個!”

  “我家娃也要!”

  “好,好”

  賣糖人的老嫗慈眉善目的笑著,挨個受過錢后將被選中的糖人摘下,交給迫不及待的貧苦孩童們。

  就這樣,熱鬧和喧囂下,整條街區,乃至附近居民區大部分的孩童都被吸引,蜂擁而來,短短不過兩刻鐘的功夫,老嫗手推車上的糖人就被售賣一空。

  除了個別最后才趕來的以外,街上絕大部分的孩童及半大少年少年們,都各自手持著精致的糖人,心滿意足的散去。

  而已無糖人可賣的老嫗,則是慢吞吞的推著推車,來到一處僻靜的街角,開始休憩。

  四下無人,便見她一改之前的慈眉善目,漠然的將衣袖一抖,十數根細若牛毛的銀針便散落下來,針尖被血珠侵染,針體反射出幽藍的光芒。

  “這一片街區,就有十多個匹配的新血血源么?”

  老嫗眼神陰邪而詭秘,悠然自語:

  “沈宏武,你的運氣還真是不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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