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都是有代價的,不匹配的齒輪就算能勉強拖動機械運轉,時間一長也會對整個系統造成巨大的隱患。
排異反應,就是李獲月現在遇到的最大的問題。
林年剜出的那顆心臟終究不是龍心,它無法完全地讓已經被原本的圣意異化過的“月”系統接受它,這就導致它的確在維持著“月”系統最低限度的運轉,可時不時的就會引起“月”系統的排異——整個“月”系統會自主對那顆心臟進行攻擊。
現在在李獲月胸腔里擱置的心臟已經是林年給她換的第三顆心臟了,前兩顆心臟要么因為被忽然增生的肋骨刺穿,要么被體內分泌的化學毒素給污染中毒。
如果不是置換了心臟之后,林年和她產生了一種特殊的共鳴,在她第一次出事的時候大半夜從山頂學院開車用“時間零”幾分鐘內就火速飚到了芝加哥,恐怕在第一次癥狀發作的時候,李獲月就已經悄無聲息地死在那個酒店里了。
就那一次,李獲月也幾乎去了半條命,在林年趕到的時候,躺在地板血泊中的她,胸口幾乎被蒼白的肋骨戳穿了,那顆心臟也被“月”系統毀了個七零八碎。
那時候實在沒有辦法,林年只能開啟“八岐”重新剜了一顆心臟替換掉了舊的,拜托打著哈欠的葉列娜熬夜加班幫她繼續續命下去。
林年不清楚自己的心臟能頂多久,在十二作福音以及暴血的常駐異化之后,可能他身上的一些器官已經趨近于龍類了,所以才能夠在一定時間內瞞過“月”系統,為李獲月繼續續命下去。
可這樣下去也不是長遠之計,最顯而易見的問題就是,林年現在根本不能和李獲月分開太遠或者太久,誰也不知道李獲月身上的“月”系統會因為排異反應發生什么樣的變化。
更關鍵的是,一定時間之內,林年還得替李獲月換一次血,為了盡可能減少排異反應,只能讓李獲月的血管內流過的每一滴血都和那顆新的心臟同源,在短期內,“月”系統會不疑有他,不會輕易地發起叛亂,否則時間一長,各種毛病都會輪番上陣。
如果換作是普通人,可能早已經被這糜爛的“月”系統給折磨死了,可李獲月在面對那些痛苦和折磨前,從頭到尾都沒有吭過一聲,用林年的話來說,她就像是死了一樣。死亡本就是最好的良藥,可以醫治所有的病癥,死過一次醒來后她就像一個空殼,一個亡靈,對于一個魂靈來說,痛苦是最沒有意義的折磨。
林年之所以沒有放棄李獲月,讓她自生自滅的理由只有一個。
那就是在他把李獲月從死亡的那一頭拖回來后,她再沒有主動地尋死過,無論“月”系統怎樣崩潰,排異反應怎樣兇猛,她一直都堅強地活著,支撐著,直到林年趕來之后重新把她救回生者的這一邊。
可能曾經她想過奔赴死亡,但起碼就現在,林年感受得到她不想死。
在她真正的開口,亦或者是奔赴死亡之前,林年只會去做他該做的事情.將一件事有始有終地做完,直到這個女人真正開口選擇了之后的方向,那時候她的事情將再和他無關。
現在他們兩人的關系硬要算的話只有一種,醫生和患者的關系,只要患者不主動求死,或者放棄治療,那么從最開始撿回來了這個病人的醫生,就會盡職盡責到底。
林年在確定和路明非會前往馬爾代夫一趟,無法后悔后,他第一件事情便是聯絡上了他的一個“朋友”,讓對方幫助他給芝加哥的李獲月訂下了同樣的行程。
“浮生”的道標是有時間限制的,在國際航班飛行的途中就足夠道標失效,不然他也想通過“浮生”來回在芝加哥和馬爾代夫解決李獲月的問題。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林年無論去哪兒都得帶上自己的患者,而這個患者徹底康復和治愈的時間也由不得林年說了算,而是由真正的主治醫生——葉列娜說了算。
“月”系統和十二作福音的相似性早已經被葉列娜點了出來,雖然不知道正統是從哪里得到這個技術的,但用葉列娜的話來說,李獲月的狀況她可以救,但需要時間。
林年不相信她有那么好心能定期無償給李獲月做一次體檢和手術,在百般質問下才清楚,這個蔫壞的金發女孩也抱著拿李獲月這個飽經“月”系統摧殘的試驗品來完成自己對十二作福音后續構筑的實驗。
要知道林年的冶胃以及后續福音能構筑得那么順利,火車南站那一次李獲月被葉列娜開膛研究的經歷功不可沒,這也讓葉列娜嘗到了甜頭,每一次在修復崩潰的“月”系統的時候,都在那原本系統的基礎上肆無忌憚地進行著她的改良。
而所謂的徹底治好李獲月的“月”系統,真正的含義大概也是葉列娜徹底將“月”系統給拆干凈,重新組裝成她的實驗品,也就是丐版的十二作福音靈構赦免苦弱——她老早就在籌備這件事了,現在李獲月送上門來,更是合了她的心意,正好林年也想救她,可謂在這件事上一拍即合。
只要葉列娜能持續地拆解李獲月的“月”系統,終有一天,這段醫患關系就能走到結束,李獲月也將重新成為新的個體去重新尋找自己的生活——林年并不關心她以后會去做什么,他們現在的關系就僅僅是醫患關系,他治療,李獲月接受,僅此而已。
在這個過程中,李獲月不問為什么,林年也不會多說一句話,兩人通常的相處模式就是沉默,林年來提出這次的治療方針,李獲月配合,然后完成治療,結束后林年提醒她平時的忌口和生活作息的注意事項,她遵守,然后等到下一次見面。
李獲月在酒店內基本也是足不出戶,一直蜷縮著自己坐在那張床上,每一次林年來的時候都得提上好幾天的食物去見她,否則她能活生生把自己餓死在房間里——也好在林年提醒過酒店的清潔打掃,塞了不少小費才讓她們能做到無視李獲月的存在,每天定時清潔房間。
其實如果不是答應了芬格爾那個奇怪的游戲,要應那個要求去馬爾代夫七天,林年可能會直接地拒絕掉這次旅游,但這個時候,那個對他的請求無所不應的朋友倒也是給了他一個另外角度的建議——林年和路明非需要一次度假,那李獲月何嘗又不需要離開那間酒店,去換一個美麗的環境好好休息一下呢?或許這樣也能讓這個經歷了很多的女人重新思考一下現在的她到底是誰,未來的路又在哪里。
“9點的飛機,好好休息,落地之后給我發一條短信。身體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給我打電話,不要硬撐,否則會死人的,你應該知道這一點。”林年遞給了李獲月一卷大額的美鈔,一共大概有兩千美元左右,整錢零錢都有,李獲月沒回話,只是安靜地將錢收好在背包里,雙手交疊在膝蓋上坐在那里出神。
末了,林年低聲多說了一句,“現在別人叫你李獲月,不要應答,現在的你是李月弦,李獲月已經死了,埋了她吧。李月弦,你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她輕輕抬頭,對上了林年的眼眸,視線交錯,她微微垂眼,說,“我知道。”
“嗯,我先走了,還有人在等我。”林年看著她收好了所有的東西,確定她的情緒沒有太大問題后,才轉身離開。
直到林年遠去時,坐在花壇上的李獲月才微微調轉視線看著那個男人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見。
只剩下她一個人后,她打開了手里的護照,看著護照本上自己的照片,以及那個過去的名字默然無言。
“打個電話這么久?”路明非看著從貴賓休息室門口走進來的林年有些奇怪地說道。
“處理一些事情.吃飽了么?”林年沒有正面回答路明非這個問題,就算帶李獲月上島,他也沒準備讓李獲月和路明非碰面。
李獲月現在基本上算得上是官方確認死亡的情況,無論是秘黨還是正統,都認為這個前代的“獲月”已經徹底死在了尼伯龍根里,司馬栩栩不,現在應該叫做司馬獲月在未公開的戰后匯報里也清楚的提到,那場戰斗中,李獲月失去了兩顆心臟,基本不可能生還。
可能假死對于李獲月來說也算是一個不錯的結局,她在正統中沒有牽掛,唯一可能會惦記她的恐怕就只有那個不知道被軟禁在哪里的前代“牧月”,可迄今為止都沒有“牧月”的消息,李獲月現在的身體狀況也不支持她離開林年去做什么,也就暫時只能藏在林年身邊修養了。
也就是.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她的容身之處了么?
林年默然中想到了這一點。
“一半一半吧,主要是沒敢繼續吃了。”路明非語氣有些怪。
林年掠過他看向自助餐臺那邊,幾個廚師正在重新往鍋里供貨,邊放新菜邊一臉驚悚地看向他們這邊沒什么好猜的,應該是路明非已經把餐臺上的所有吃食給干光一輪了。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能吃了。
他多看了路明非一眼,又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黑表,恰好現在時間他們也差不多登機的時候了,有些話恐怕只能留著之后有機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