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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八十三章油盡燈枯

  沙塵漸漸沉淀了下來,那些銀色的洪流不再高速亂飛,而是收攏向了雙目緊閉的李獲月身邊,在半空中形成了“劍陣”般的防御狀態。

  司馬栩栩蹲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玉漏’的狀態下,他的心跳和呼吸也無法被捕捉,整個人只要在原地不動,那么瞎了的李獲月根本沒法捕捉到他的蹤跡,自然也無法發起進攻。

  可下一刻,他主動解開了‘玉漏’。

  幾乎是瞬間,李獲月就鎖定了司馬栩栩的位置,側后方,劍指一撩,三道銀色的利刃爆發出七倍音速射向那里,然而射了個空。

  “你還想繼續下去嗎?!獲月姐,你真的要跟我分出個生死?!”司馬栩栩的聲音從另一個方位響起,李獲月面無表情地調動半空中的利刃再度殺去。

  “你身上發生的事情我會調查清楚的!所以你能不能...”

  利刃高速撞擊空無一人的地面揚起沙塵和碎石。

  “能不能相信我...相信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司馬栩栩轉移到了另一個地方,看著瞎掉的李獲月,眼中滿是悲哀,“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嗎?”

  “該做的事情我已經做完了,不需要什么人來給我一個交代。”李獲月轉頭看向司馬栩栩說話的方向淡淡地說道,“你唯一能給我的交代,就是讓‘月’系統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你能做到嗎?栩栩。”

  “我...”司馬栩栩僵住了。

  想要‘月’系統消亡,那么掌握著‘月’之核心秘密的宗老先得帶著那個不傳之秘死去,然后是研究過‘月’的那些研究員無論知道多少,哪怕是一鱗半羽也得被滅口,再是兩個‘月’系統的持有者,李獲月,以及作為‘月’培養的,身上已經在暗中打下了基礎的司馬栩栩得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可能你不知道,無論你是否想要成為正統的‘月’,從你一出生開始,你就是‘月’的候選者,這是早在你還是胚胎的時候就已經被宗族決定的事情。”李獲月說,“‘月’系統的培養是從子宮開始的,從母體的選擇,基因的調整,再到后續一系列的培養,想要獲得一個完整的‘月’,首先需要的是足以容納‘月’系統的框架,而你的體內就是顯現存的最完美的一個框架——作為‘月’系統的一環,只要你活著,就總有人能通過你復刻‘月’系統,將這個計劃繼續推行下去。”

  “所以,在獲月姐你的眼里,我必須死是么?”司馬栩栩低聲問。

  “在殺了你以后,我會殺了剩下的研究過‘月’系統的那些人,雖然他們沒有什么可能復刻出‘月’系統,但留著終究是一個隱患。宗族書庫內的那些資料以及‘九州’信息庫里的機密檔案,我已經通過戰時最高權限全部清理完了,在做完一切之后...我會毀掉最后一副‘月’系統,至時,我想做的事情就算是完了。”李獲月輕輕垂首。

  “殺了我,殺了所有知情者,然后自殺,這就是你想要的結局?”司馬栩栩嘶聲問。

  “這就是我想要的。那些人都是手上沾了血債的人,他們洗不干凈自己身上的罪責,他們理應為自己所做過的,所研究的付出代價。如果是以你的道德水準知曉了其中的一鱗半羽血腥,恐怕也會做出和我一樣的事情來吧?”李獲月看向司馬栩栩站的方向,向他伸出手輕聲問,“所以,能成全我嗎?栩栩。”

  “那我呢?筎笙呢?”司馬栩栩用一種難以形容的表情看向李獲月,“我做錯了什么嗎?獲月姐?在你的計劃里...我和筎笙也是那個該死的人嗎?”

  李獲月向著栩栩伸出的手緩緩放了下來,垂在了身邊,“趙筎笙也是‘月’計劃的知情人之一,她知曉‘月’計劃的內情,但卻依舊堅持推行這個計劃,并且成為了你的守護者以及處刑人,她的信念與宗老們一致,所以她的身上也有洗不清的罪責,所以她也得死在這里。”

  司馬栩栩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失去了指甲的右拳里被擠壓出一股股血水淌向地面。

  “至于你...栩栩。”李獲月睜開碎裂的瞳眸,注視著黑暗,也注視著黑暗最深處的栩栩說,“你是無辜的,所以,我很抱歉,如果你想讓我說對不起,那我可以對你道歉,但在我道歉之后,你能讓我殺了你么?”

  良久的沉默。

  “好。”司馬栩栩低聲說。

  李獲月劍指微抬,銀流倒轉。

  她開口準備說出那句“對不起。”

  但她卻似乎不知道,自己所道歉的方向,空無一人。

  司馬栩栩鬼魂般出現在了李獲月的身后,在“好”那個字眼帶著他的聲線尚未抵達李獲月耳膜的時候,他已經繞到了她的身后,揚手作刀,龍鱗覆蓋掌側狠狠地揮向了女孩的脖頸,要將那龍鱗保護的頸椎直接打斷!

  在他答應李獲月的瞬間,出口的聲音尚未到達李獲月耳膜產生共振之前,‘玉漏’的領域已經張開了。

  他和自己的聲音進行了一次賽跑,在那一聲“好”的聲波還未到達李獲月的鼓膜產生震動反饋給聽覺神經之前,他就已經出現在了李獲月的背后。

  這才是真正的極致的先先之先,只有‘時間零’和‘玉漏’的使用者才能玩弄的時間差上的把戲。

  在李獲月聽見那一聲“好”之時,司馬栩栩劈向她的那一掌刀已經貼近她的脖頸,攻擊已經完成了。

  這是在李獲月視覺被抹除之后,司馬栩栩想出的一個陰謀,狠毒而卑鄙。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獲月姐。他想到。

  “天燈”提供的龍血之軀力量足夠打斷金鐵,在血統精煉的程度上,司馬栩栩現在遠比李獲月要高,就算因為“月”系統拉開了不少距離,但他這一掌刀用上了太極拳的‘透勁’,可以短暫地控制擊出力量的流動,形成一種名叫‘暗勁’的功夫,把力量穿透那堅硬的龍鱗,在她的頸椎處引爆!

  高位截癱,這是司馬栩栩要給予李獲月的結局,到頭來他還是不忍心殺掉李獲月...在得知了她的往事后,他實在無法對她痛下殺手。

  在蘊含著‘暗勁’的掌刀即將命中李獲月脖頸的剎那之間,司馬栩栩聽見了嘆息聲,很輕。

  白色的劍光橫掃而來,那是李獲月右手提著的青銅長劍,暗金色的劍刃以一個緩慢的速度掃向她身后的司馬栩栩。

  司馬栩栩瞳孔縮緊,在察覺到自己躲不開的時候,咬牙要硬生生挨這一刀把李獲月給劈中,但同一時間,那巨大的束縛感和壓力再度降臨在他的身上,渾身上下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在將他向著內部和地面擠壓,讓他每做一個動作都如同登天般困難!

  他的右手被一股力量猛地“拉”住了,動彈不得!

  他沒有能躲開李獲月那輕飄飄的一劍,那一劍橫掃斬中他的胸口,在‘玉漏’之中,那一劍即使看起來不快,但現實中恐怖的動能卻輕而易舉地撕開了他胸口的龍鱗、肌肉、肋骨,與此同時,恐怖的毒素進入龍血之中,強行中斷了‘玉漏’的領域!

  巨大的動能瞬間在他胸口爆發,李獲月這一劍在‘玉漏’中看起來輕飄飄毫無速度可言,但在現實之中,這一劍的速度早已經超越了音速,激波和風壓將他瞬間劈飛了出去!鮮血飚濺!

  司馬栩栩倒飛出去摔在地上橫移拖拽出了一條數米長的血痕,他的胸口出現了一道翻卷的巨大豁口,可以從豁口里看清斷裂的胸骨以及那顆被包裹起來的心臟!

  地上的司馬栩栩仰頭死死盯住旋身斬劍后回正姿態的李獲月,那揮劍的速度在‘玉漏’之外突破了數倍的音速,這不是李獲月該擁有的速度...那是‘劍御’帶動李獲月做出的斬擊!

  李獲月扭頭鎖定了不遠處的司馬栩栩,即使雙目瞎掉了,她卻依舊能感知到司馬栩栩的位置!

  她根本不需要視力來鎖定對方,從一開始在煙塵掀起后,那些銀色洪流失去鎖定的現象就是她做給司馬栩栩看的假象!

  她是通過另外的手段鎖定的‘玉漏’加速后的司馬栩栩,精準無比。

  “對不起。”她緩緩說。

  半空中,那些漂浮的銀色利刃瞬間鎖定了獨留在中心的司馬栩栩...以10倍音速的速度爆沖飛去!

  司馬栩栩釋放‘玉漏’,但即使如此,那些10倍音速的銀色利刃依舊快得驚人,重傷的他根本沒有足夠的速度躲開飛來的它們!

  現實中就是那么一瞬的事情,銀色洪流命中目標,大量的煙塵在碎裂的地面上爆沖到天上去。

  但控制著金屬洪流的李獲月卻忽然皺眉,在煙塵之中,司馬栩栩兀然沖向了利刃的絞肉機,沖向遠處意圖逃之夭夭,她立刻調動那些洪流追向那個影子!再度展開了一次追逐戰!

  然而失去視力的她卻沒有發現,自己調動金屬洪流所追逐的并不是司馬栩栩,而是一團仿佛煙塵般的虛幻影子,但她卻不斷驅動‘劍御’咬死那團影子進行絞殺!

  ‘玉漏’領域之內。

  渾身是血的趙筎笙和司馬栩栩一起摔在了另一側的地上,她扯住司馬栩栩的手臂死死不松手。

  司馬栩栩捂住胸口的傷勢發出痛苦的低吼,趙筎笙什么話都沒說,立刻扯出骨針開始給他縫合傷口,但那些煉金劇毒已經向外感染,簡單的縫合傷口只能遏制住出血,不能更進一步促進自愈。

  司馬栩栩忍住劇痛,沒有在意自己的傷勢,盯住了遠處不斷筆直爆沖的模糊人影。

  在剛才他都以為自己必死的情況下,一直被他藏起來的趙筎笙終于沖了出來,短暫的瞬時開啟了“河圖”,給了她自身一個加速的命令,硬是將司馬栩栩扯出了‘劍御’必死的絞殺范圍!

  可隨后發生的事情就是司馬栩栩所不能理解的了,趙筎笙還在空中的時候,單手用力拍了司馬栩栩一下,從他的身上“打”出了一團人形的粉塵一樣的影子,再向這個影子施加了“河圖”的效果,讓它筆直向外沖去,隨后李獲月就像是精神病一樣調控著金屬利刃去追逐那團人影了。

  “肉眼難以觀察的金屬粉塵。”渾身飆血,氣喘吁吁的趙筎笙一邊縫合傷口,一邊低聲向司馬栩栩解釋,同時余光警惕著操縱”劍御“追逐那團人影的李獲月。

  司馬栩栩在聽見“金屬粉塵”這個詞的瞬間,腦海就像過電一樣想明白了很多不合理的事情,像是李獲月怎么鎖定自己的,她又是怎么屢次反應過來自己的超速襲擊的,以及她是怎么限制自己速度和動作的。

  “觀戰的時候,我發現你身上存在反光的現象,結果那些東西果然和我想的一樣,那些都是肉眼難以觀察到的金屬粉塵,不知道什么時候悄悄地附著到了你的身上,盤踞在你視野的死角,你活動的關節部位。”趙筎笙一邊沉重地喘息,一邊嘶聲說,“她的真言術對于金屬制物有極強的操作性和控制性,在你不注意的時候...恐怕就是她和你講那些故事的時候,這些東西就已經附著在了你的身上,它們就像是磁鐵,無論你再快,那些飛行的利器都會一直鎖定你,李獲月也能一直感知到你移動的軌跡,從而鎖定你的位置,預判你的行動!”

  趙筎笙給司馬栩栩縫合傷口的動作突然停住,然后蜷縮身體嘔出了一灘穢物,那是破碎的內臟——她的身體本來就已經千瘡百孔了,剛才在司馬栩栩必死的情況下再度爆發了一次“河圖”,無疑是對她原本勉強控制好傷勢的身體雪上加霜,渾身上下的傷勢全部皸裂,大量鮮血流出,很快就把她變成了一個濕潤的血葫蘆。

  “你躲起來,別再出來了,我有辦法解決她的。”司馬栩栩想要推開出血量比自己還可怕的趙筎笙,但一抬手就撕裂了傷口,同時心臟處攀爬上了一根漆黑的血管,難以承受的劇痛瞬間讓他倒地抽搐了起來,那是金鈦合金命中致命部位快速擴張的毒素在侵蝕他的身體。

  兩個人都已經是油盡燈枯的狀態,遍體鱗傷。

  趙筎笙吐完內臟碎片和鮮血,強打著精神繼續給司馬栩栩縫合傷口,低聲說,“栩栩,聽著,我的真言術只能賦予那些金屬粉塵單調的直線運動軌跡,很快就會到達領域的范圍極限崩散掉,她馬上就會發現自己被耍了...我們時間不多了。”

  “那...我該怎么做?”司馬栩栩虛弱地垂首看著幾乎劈開自己的那一道劍傷,那些血肉組織已經在不斷糜爛和擴張,用不了多久他就會失去行動力。

  他想過李獲月會很難對付,但卻沒想到真正難對付的不是對方的真言術,也不是“月”系統,而是對方那狠毒陰險的戰斗技巧和經驗...他完完全全被對方從頭玩兒到尾,恐怕瞎掉雙眼也是對方刻意示弱讓他得逞的吧?這樣才能讓他堅信李獲月是依靠目壓他行動的,從而自作聰明地進行了那一次與聲音賽跑的偷襲...最后被一擊拿下。

  “我有個辦法,也是唯一的辦法了。”趙筎笙看向司馬栩栩的雙眸說,“栩栩,你相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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