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伸手抓住入口上活靈上顎的尖牙利齒固定自己在水流中的身形,在開門后沒有產生水壓差,這意味著現在青銅城是灌水的狀態,「師姐,你的氧氣也不多了吧?而且里面的情況會比你想的還要危險,如果帶上你我會有些束手束腳的,所以我還是希望你能回船上去。」
他說得很中肯,也很直截了當。這也是林年一貫的風格,覺得身邊的人礙事就直說,以免到時候真正打起來又得分神照顧累贅。往常路明非負責充當累贅,但到頭來他居然也有機會對別人說出這句話,只是從他口里說出來沒有那種平靜的冷漠,有的只是委婉和道歉。
酒德亞紀當真是第一次遇見這種狀況,下潛到一半自己搭檔趕人走,執行部條例里是遇見這種情況該怎么解決來著?好像沒有寫,因為經受過訓練的下潛人員都不會做這種離譜至極的安排。
見著酒德亞紀似乎想拒絕,路明非凝視她開口說,「酒德亞紀,這是命令,我接替了葉勝的工作,所以我現在是這支下潛小隊的組長,我以組長的身份命令你,回到船上,向船長匯報工作。」
他不可能帶酒德亞紀進入白帝城,如果記得不錯的話,雖然康斯坦丁現在是繭化的狀態藏在那個黃銅罐里,可這座青銅城中可是藏著兩只龍侍的,尊貴的次代種們!他不清楚青銅城尚未啟動之前,那些東西是不是醒著的,如果是的話,最壞的情況——
路明非忽然就聽見了一道轟鳴的鐘聲,那是由白帝城內響起的鐘聲,亙古而悠遠,整個寧靜的幽藍水域被那震耳欲聾的音波席卷,水面泛起不自然的漣漪,讓他和酒德亞紀的聽覺瞬間受到阻礙!
搞什么?
路明非愣住了,一旁的酒德亞紀忽然指向路明非身旁那漆黑的青銅城入口喊叫著什么,她的聲音在吼出的時候瞬間壓過了那洪鐘的響聲,在私人頻道里爆炸開:「火!火!火!」
路明非回頭的瞬間真的看到了火,在活靈開口的深處,原本漆黑的通道里,火山口內流淌的巖漿一般的火柱伴隨著大量的氣泡涌來,這是一場快速而毀滅性的火山噴發,攜帶著滾燙致命的青銅液爆沖而來,極致的高溫瞬間沸騰了百米以內的水域,火光照亮了入口前懸浮的路明非潛水服下的整張愕然的臉!
言靈·君焰。
「你——」路明非的聲音在私人頻道中忽然戛然而止。
熔巖的火柱帶著狂流奔瀉的勢頭從活靈的口中噴出,那巨大的沖擊力攪起烈流瞬間將側面的酒德亞紀卷飛了出去,她在天旋地轉中驚恐地看見路明非幾乎整個人被那條突如其來的熔巖火柱給包裹了進去!
她心臟跳動都為之停跳了幾拍,那是正面發射的「君焰」,即使有冰冷的江水降溫,以及詠唱時間過短的缺陷,那還是一發貨真價實的「君焰」!足以融化鋼鐵的青銅與火的權柄!
而且這還沒有完!在下一秒,那橫著噴射而出的熔巖火柱正下方,極深的幽藍水域底部,熾熱的光線升天而起,一道地火般的火柱以十字交叉的縱橫姿態沖天而起!覆蓋了路明非受襲的位置!
交叉的十字火柱持續了整整數十秒的噴射,洶涌的氣泡占據了整個水域,水溫極速飆升!
酒德亞紀被卷到了百米開外的遠處,匆忙之間射出了鋼爪槍卡在巖壁的縫隙里固定住自己的身形不被那亂流給吹飛到更遠的地方,自身宛如水中浮萍一樣搖擺不定,在巨大的茫然和恐懼中盯著那宛如《圣經》中地獄處刑的畫面。
直到火柱終于消散,泡沫之中找不到任何的人形之物存在在原地。
火柱稍微熄滅了下去,那稍縱即逝的熾亮白光也漸漸在這幽藍的水域中黯淡,酒德亞紀終于停穩了,手握鋼爪槍懸浮在水中。
她呆呆地看著火柱消散的方 向,渾身麻木。
路明非死了?
「S」級死了?
還未真正進入白帝城,他就被突如襲來的襲擊給殺死了?
整個水域都的溫度因為「君焰」提升到了溫暖的程度,四周大量的氣泡不斷地升騰遮掩了視線,讓酒德亞紀難以看清路明非的蹤跡。
她懸浮在原地渾身僵硬,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大腦空白一片。
發生了什么。
為什么他們會受到「君焰」的襲擊?
剛才的「鐘聲」是什么?
她現在該怎么辦?
路明非真的死了嗎?
忽然,酒德亞紀抬頭,一個令她血液凍結的低沉笑聲響起了,仿佛從四面八方而來,籠罩了整個水域,戲謔、嘲弄,讓人靈魂深處都泛起冰渣。
一陣明亮的光芒在酒德亞紀較低深處的水域中照射而來,她余光捕捉到那光線后下意識地低頭去看,隨后見到了她終生難忘的一幕。
那是一只體型接近藍鯨,長達15米的言語無法形容的偉大生物,它藏在翻涌的氣泡中無聲無息地在酒德亞紀下方幾十米深處游過。那巨大的身軀上黑色的鱗片上籠罩著寂靜的君焰領域,熔巖在每一片鱗片上的紋路內流動,組合成一片渾然天成的奧妙圖案,令通體的青黑色鱗片都呈現出熔漿似的紅色,那便是光源的由來。
古老,恐怖。
青銅城的龍侍,次代種。
活靈打開的入口深處,消散的火光照亮了一張森然的鐵面,熔紅的龍瞳透過鐵面注視著青銅城外被烈火吞沒后一絲不剩的泡沫水域,毫無疑問那是另一只藏在城內的龍類。
純血龍類,兩只。
酒德亞紀終于理解了發生了什么。
他和路明非被伏擊了,那場水下地震不是偶然,而是刻意的陷阱,城內和城外的兩只龍類早就發現了水上的摩尼亞赫號,同時也盯上了下潛的兩人,在他們順著裂縫進入巖層下的同時,無異于主動跳入了龍類的食道跌落他們的胃袋。
在路明非和她爭執究竟該如何探索白帝城時,活靈入口的深處,那猙獰龍口中的「君焰」早已經蓄勢待發,他對著入口外的僭越者送上了一發「君焰」作為歡迎的禮炮,足夠將鋼鐵都沖刷成鐵水在被冰冷的江水凝固沉入淤泥。在洪鐘的掩蓋下,龍吟伴隨著君焰的噴射,瞬間就將路明非納入了攻擊范圍,與此同時,白帝城下方出口脫出的第二只次代種也接連進行了路明非逃生希望的封鎖!
「不...」
酒德亞紀心中的恐懼終于爆炸了,不止是因為路明非的身死,以及她現在十死無生的處境,她現在甚至無法聯系摩尼亞赫號警告他們!這勢必會導致曼斯教授不知道下方的情況,從而做出下潛救援的判斷!透過那條裂縫下到白帝城前,無論多少救援都會瞬間葬送在這兩只恐怖的龍類口中!
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陷阱,也是守衛者這座王城的護衛們數百千年以來唯一的一次主動出擊!
可她現在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她已經無法逃離這里了,她被腳下游過的龍類「鎖定」了,仿佛大腦內厚重的漆黑云幕在旋轉,原本涌入口腔的言靈盡數被卷成粉碎,她甚至無法釋放自己的言靈來逃生,那條離開巖層的裂痕離她不過一百米遠,但這個距離卻成為了不可逾越的天塹。
那巨大的偉大生物尖銳的尾端在水流中打起漩渦,它游蕩在酒德亞紀的下方,不焦急,也不憤怒,在利用偷襲殺死了路明非后,他一下子就變得安定了起來。這并非意味著他不再因為這些僭越之人的窺伺而感到憤怒,而是在最大的威脅處理之后,他有了功夫來戲謔玩弄眼下這只孱弱的食物。
酒德亞紀手指悄然放在 了手上鋼爪槍的回收按鈕,另一端被卡在裂縫中的緣故,手握著繩索的她只要按動回收按鈕就會瞬間被拉扯了過去!
她準備逃,不管是否是十死無生,她都不能再繼續坐以待斃下去了。
純血龍類有兩只,她腳下這只是她面臨的最大的威脅,倘若等到青銅城內的另一只再鉆出來,她就真的沒有任何生的希望了。
就在她準備按下按鈕的時候,她忽然聽見了巨大的哀嚎響起,那是多么痛苦的嘶吼聲,仿佛直觸靈魂,讓顱骨伴隨著大腦一起為那慘烈的吼叫顫動!
酒德亞紀按動按鈕的同時低頭,她看到了難以想象的場景,百米深水之下,一個渾身燃燒著火焰的人形屹立在了那十五米長的巨大生物額頂,他雙手扣著那巨大的鐵面,高溫的手掌穿透了那雙灼紅的龍瞳灼燒著里面復雜的視覺神經,手臂上青黑色的鱗片流淌出滾燙的熔巖,同時口中爆鳴出了古奧龍文的詠唱,森然而莊嚴!
痛苦的龍類因為龍瞳被灼燙穿孔瘋狂扭動著身軀,讓人想起被鋼筋洞穿身體后劇痛盤卷的蛇類生物,而數十米、上百噸沉重的鋼鐵身軀在重現這個動作時掀起的又何止是翻天巨浪!
無數的漩渦在龍尾的甩動下誕生又被摧毀,無與倫比的力量隨著那龍軀的擺動無處發泄!扣住他鐵面的人暴怒而兇狠,渾身上下的龍鱗開合翻騰似乎在宣泄著他爆炸般的恐虐情緒!
那人的背脊緩緩裂開,染血的森白骨翼沖出后背,疼痛和力量在那黑影破開的瞬間,如奔流般降臨到他的身上!
血統精煉技術·三度暴血。
一個領域瞬間擴張開,直徑約莫一公里,在領域之內,酒德亞紀赫然發現那無限延長的青銅墻壁出現了不規則的光斑——那是靜態加溫到極致后的金屬紅熱現象!它們宛如流體般融化,在接觸溫暖的江水后開始凝形,受到那不知名領域的影響開始下墜拋射!組成了一場覆蓋面積近乎千米的烈火流星雨!
言靈·流星火雨。
在酒德亞紀瘋了似的游進上方的裂痕之前,她最后回頭看到的一幕是漫天的火流星降誕,如是《圣經》中向索多瑪落下的那場天火,正面擊中了那只龍侍洞穿了無數焦黑的孔洞!
抓握住鐵面的人硬生生撕開了那張焊在龍鱗上的面具,連鱗帶血,一拳砸碎了這只偉大生物的顱骨,在對方暴烈的嘶吼中回敬了更為兇狠、暴戾的吼叫,如地獄中惡鬼廝殺的歌劇在江水的介質中傳遞、唱誦!
「畜生東西。」
她遙遙聽見那人君王似的斥罵那偉大、尊貴的生物,話語中充斥的血腥的凌虐和冷厲。
毫無疑問那是路明非,他以凌駕于次代種的威嚴和恐虐從地獄的烈火中爬了出來,勢必要為這些僭越者施加烈火與痛苦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