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間里漆黑一片,唯一的光源是270°轉角房的巨大落地玻璃外的芝加哥夜景,房間里沒有人,液晶電視也是安靜的,墻上古銅色的鐘滴答滴答的響,幾件零散的衣物鋪在白凈的大床上,風帶著隱約的城市的夜聲從窗戶的縫隙里吹進來撫下幾縷輕微的褶皺。
房門上的智能卡感應門鎖亮起的綠燈,悅耳的蜂鳴后,鎖芯在短促的輕響中解鎖,房門從外面被推開,走廊上溫黃的燈把兩個攙扶在一起的人影投在了地上。
門口的燈開關被按下,寬闊的房間內一下子就明亮了起來,十米的環幕落地窗外的夜景并沒有因此黯淡,不過進來的兩人無論是林年還是蘇曉檣都沒空去觀賞窗外難得的美麗夜景。
也不是說他們有什么要緊的事情需要立刻去辦,只是現在比起觀景,喝酒喝到滿臉紅暈的蘇曉檣需要坐下來好好休息一下,上樓坐電梯時都一只手掛著林年的胳膊,嘴里還在說著之前在樓下酒店酒吧時跟路明非他們討論的話題,即從龍墓里刨出來的化石究竟有沒有可能在鑒定臺上活過來。
路明非表示絕無可能,化石已經成化石了,想活過來除非串臺到隔壁“大雄的恐龍”片場,況且在爭論的話題里設置的前提還是化石骨架,而不是化石龍蛋,如果要說龍蛋的話還能有誤檢為化石的可能,實際上是被石殼包裹“繭”。
但很快這個想法也被否決了,因為楚子航出聲提到任何在龍墓中挖出的疑似“繭”的化石都會x光機掃描,根據物質密度不同來進行顯影鑒定,基本不會有錯漏“繭”的情況。
至于蘇曉檣這邊則是認為萬事皆有可能,就算是化石骨架說不一定哪天也能嗷嗷叫起來追著你屁股咬,畢竟那可是龍族,就算成了化石也是龍族,不能以常理度之的可怕生物。
旁邊還沒接觸龍類考古學的夏彌就只能邊沒心沒肺地小口喝著臺上的瑪歌干紅,邊插科打諢說:什么不管死活切一刀看看唄,不都說一刀窮,一刀富,一刀穿麻布嗎?
在酒店的餐吧聊這些看起來似乎并不合適,但只是閑聊的程度也不會造成泄密什么的結果,所以酒喝得越多他們也聊得越開心,這也得賴于名叫昂熱的老男人在這里的存酒實在是太過豐富了。從09的瑪歌干紅到拉弗格select,平日里風騷不羈的老棍的品酒水平和他的折刀技藝是一個水準的讓人折服。
自然而然的,聊得多,喝得也多。
連林年都淺喝了半瓶干紅,楚子航也喝了半杯威士忌,兩人對此都沒有什么感覺,他們會喝酒但絕不喜歡喝酒。
執行部的專員大抵都如此,在潛伏和偽裝課上他們都會被教學那些自認為是上流人士,認為理應需要品鑒的“知識”。
譬如最基礎的酒與雪茄,每一個合格的執行部專員都很懂煙酒,并且酒量也極好,但這并不代表著他們喜愛這種麻醉型飲料,酗酒在執行部中永遠都是嚴格禁止的。
今晚喝得最多的人是路明非,其次就是蘇曉檣了,夏彌要照顧夏望所以酒只是淺嘗即止。另外一提,夏望只撈到了氣泡水喝,在大家喝酒時他就坐在旁邊往水杯里吹泡泡。
平時看不出來,現在聚在一起喝起來,才發現除了林年和楚子航以外,他們這群人里酒量最好的居然是路明非。喝不慣橡木威士忌的他就按著紅酒喝。
在品紅酒這方面上可能是受616寢室里某個每晚無酒不歡的老油條培養,他硬是把昂熱在這里存酒里的所有紅酒給喝完了,喝到興起還跟蘇曉檣拼酒。
作為蘇華權的種,小天女在喝酒這上面向來是你要戰我便戰的,喝得那叫一個爽快利落,梳成馬尾的黑發一翹,雪白的脖子一仰,半杯威士忌就下去了,餐吧里同是酒店住客的人們都忍不住給那豪爽勁兒鼓掌大聲稱贊“好酒量,姐妹兒!”
想來如果當時酒臺上如果有骰子和骰盅,他們真可能現場搖起來。
總而言之,蘇曉檣喝醉了,醉得還有些厲害,但值得稱贊的是就算喝醉了她的意識也是勉強清晰的。
雖然現在她走路需要挽著林年的手臂,話也忍不住多了起來,但好歹也算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酒品一關算是完爆了路明非了。
就在剛才走廊里幾人分別時,路明非還在電梯里抱著楚子航大腿結結巴巴地哭嚷著什么:“白...白色蒲公英的花...花語是永不止息的愛...愛,但紅色蒲公英的花語是..是...是代表不切實際的愛情啊!哇啊啊啊,師兄...我是根正苗紅的社會主義接班人啊...她是白色,我是紅色啊...”
在拼酒上的確餐吧里贏的人是路明非,但他忘記了威士忌和紅酒這種東西,往往是后者的后勁兒來得更猛一些,他贏了拼酒但輸了下臺后的面子。
楚子航實在沒辦法只能把他扛在肩膀上扛回房間,在走廊上探頭的酒店客人們見到俊男扛著衰仔回房間的畫面表情也是相當的精彩(周星馳扛葉子楣幻視)。
房門關上了,房間里陷入了安靜,只有微風帶著窗外遠處芝加哥的些許喧囂在耳邊刮過。想來還是該攔著她讓她少喝一些的,扶著蘇曉檣讓她坐在床邊的林年心想。
但這種想法升起時就被丟掉了。在餐吧里林年手捧著威士忌的刻杯看著自己身邊滿臉通紅的女孩一邊喝酒一邊暢言所有時,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她是快樂的,那上升的體溫隔著衣衫都能傳遞到他的身上來,就像喜悅的燃料在溫盹地燃燒,怎么舍得去熄滅。
蘇曉檣還在絮絮叨叨,進了房間里坐在了床邊還在不停的說著話,林年也只是聽著,直到她說到口干舌燥忽然停住了,他就讓她等一下,站起身去找到飲料櫥柜,拿出了一小罐蜂蜜,調了一杯蜂蜜溫水給她喝。
接過溫熱的杯子湊到嘴邊,蘇曉檣小口下口地喝著甜水,仰頭時可以見到因為酒精而染紅的頎長的脖頸和鎖骨,團團白粉色的,就像彩描的牡丹,幾根吹亂黏在上面的發絲就是花蕊,青色的經絡沿著花朵向下扎根攀爬,直到去往衣物里更深的地方,一直向下,向下。
垂首,花也藏起來了,捧著手中還剩些底的水杯,蘇曉檣愣愣地坐在床邊緩著神,在喝水的時候林年沒有說話,所以房間里陷入了安靜。
這種安靜就跟著吹進房間內的芝加哥的夜風一起填滿了所有空蕩,直到她心神微微搖曳了一下,看見林年拿過了他的杯子:“換衣服吧,擦下身體。”
“我去洗個澡吧。”蘇曉檣想了想,聞了聞自己連衣裙的領子,但什么氣味也聞不到,但她知道自己身上一定酒醺醺的,染上了那喝了許多的橡木威士忌的氣味:煙熏甜、奶、以及熏火腿的酒氣。
“喝醉了洗熱水澡容易頭暈和血壓異常,血壓升高一些都還好,就怕你血壓過低,上次體檢醫護部說你有些低血壓,沖一下就行了。”林年起身走向洗浴間把里面溫和的燈光打開。
“但我今天要洗頭誒,白天芝加哥好熱,出了不少汗。”蘇曉檣跟著林年走進洗浴間,溫和的光在瓷磚上折射,空間很大,因為浴缸被置放到了外面環景的落地窗前。
“那我幫你洗。”林年換上了拖鞋,拖過來了小矮凳讓蘇曉檣坐下,站在她背后拿起花灑試起了水溫。
洗浴室里只有花灑水流的滋滋聲,衣服脫落的聲音也藏在了下面,白色的碎花連衣裙和內衣都脫干凈了放進了籃子里,蘇曉檣光腳踩在瓷磚上有些滑溜,忍不住伸手抓住林年的胳膊保持平衡。
林年扶住蘇曉檣讓她背對自己坐在了矮凳上,又將自己黑色t恤的袖子再卷高了一些,把褲腿也卷了起來,坐在了另一根矮凳上。
用手試好了水溫后,抬頭看向面前那潔白玉肌背面,舉起的花灑的溫水從女孩解開的黑發頭頂流下,水流順著背部那蝴蝶似的肩胛骨下的線條陰影滑下直到尾椎,女孩閉著眼睛微微仰著頭發出了舒服的細微呼聲。
打濕頭發,打上揉勻出泡沫的洗發液,用指肚輕柔地將泡沫打滿那頭烏黑的秀發,蘇曉檣雙手在前撐在身下的矮凳上微微瞇著眼,背后的林年安靜地打理清洗那順滑的長發,兩個人都沒有什么尷尬或者不適應的表現,因為在之前的那段日子里他們已經熟悉了怎么相處。
他們互相學習這彼此身上的東西,蘇曉檣從自己身上學到了什么,林年不知道,但他卻是在慢慢的從這個女孩身上學到他理應該學會的東西,如何照顧身邊的另一個人。
是啊,去學習怎么照顧一個人。在周圍的人的目光里,林年這個男孩似乎天生就是保護者的一方,他們理應會照顧人,會用羽翼庇護每一個在意的雛鳥。但事實上林年自己心里是清楚的,從他出生開始,他就從來都不是什么照顧者,他一直以來都是被照顧的那一個孩子。
從他記事起他一直都在被另一個人保護、照顧著,習慣了那些溫柔又耐心的情緒,以及可能些許過分的愛護。他是一個被蜜罐子泡大的人,他是知道的,那些甜與蜜的好他都是甘之若飴的,一直到今天也如此。
但轉眼一瞬的現在,如今當下,他漸漸開始學著將那些甜與蜜按部就班地給予另一些人了,就像自己面前舒服地發出哼哼的女孩。那些泡沫擦過她的身上,指尖觸碰,印下痕跡的皮膚給予了他一種陌生但卻絕不排斥的感覺——庇護者的安心。
可能這就是那些人說的成長吧,彼此進入了肉體就更好的進入了靈魂,于是靈魂在交融之間就越發凝練了,肉體與靈魂一齊的成長。
水流嘩嘩,女孩在哼歌,林年手指劃過泡沫和光。
記得林弦以前也是這樣給林年洗頭的,兩個人獨處時她甚至還會哼著歌,林年就那么盯著浴室瓷磚上的光,等待著溫水從頭頂沖下,背后的姐姐忽然就說:好羨慕她啊。他問羨慕誰?姐姐就從后面輕輕拍著他的臉頰說,“羨慕以后你面前那個乖乖坐著的女孩啦。總會有那么一個人的,在未來的某個時間等待著你學會怎么向我照顧你一樣照顧她。”
花灑的水流沖洗而下,帶走了泡沫,黑色的發絲黏散在那潔白的后背上,像是帶有浪漫色彩的至上主義化作,雪背是畫布,那些不規矩的蜿蜒發絲組成的每一個圈與弧線都在細語呢喃著少女最為青春時期的美。
“洗干凈了。”林年幫她把頭發裹起來擦干。
“大熱天洗澡好舒服啊,我想泡澡!”
“你喝醉了,泡澡對身體不好,可能會昏過去。”
“喝醉酒也對身體不好啊。”女孩側頭視線躍肩膀笑嘻嘻地看著自己的男友,“外面浴缸很大,你抱著我泡?我昏過去了對我做壞事我也反抗不了哦。”
林年伸出手指輕輕地戳在女孩的臉頰上,把她的頭轉了回去繼續擦干他的頭發,“你的身體真的不要緊嗎?”
“沒那么脆弱啦。”蘇曉檣低頭把玩著落在自己肩前垂在胸口的一縷發梢,“今晚我沒吃辣的,慢性咽炎也好得差不多了,醫護部的皇甫醫生說再喝藥調理半年就能去病根了,只要平時注意身體別輕易生病就好了,總之最重要的還是保證身心愉悅。”
林年用毛巾幫她擦拭后背和身體,探到前面去時,女孩還不自覺發出了嗚嗚的聲音,又把她打橫抱了起來離開浴室,放在了床上用白色的涼被裹了起來。
藏在被子里只露出個冒著水蒸氣的腦袋,蘇曉檣看著林年走到滿是城市光火的落地窗前擰開了浴缸的水龍頭,隨即就眉開眼笑了起來哼起了好聽的歌調。
林年坐在浴缸邊右手輕輕垂在里面把控著水溫,直到水放得差不多了就關上水龍頭,向床上的女孩招招手,她就歡呼著拋起涼被,撲過來被他放進了浴缸里。
兩人都泡在了浴缸里,漣漪劃過手臂,林年扶抱著蘇曉檣的后背雙手垂在她的小腹,面前的女孩玩著水背靠著他像是要擠進他的身體里,一邊享受著水溫一邊想著讓她臉發紅發燙的高興的事情。
他懷抱著女孩感受著身體與情緒同時的升溫,背靠著浴缸側頭看著浴缸旁那落地窗外鎏金的芝加哥,光帶川流在城市的脈絡里,摩天大樓的透光密集明亮,極遠處的高樓塔頂的紅燈閃爍照亮了兩塊浮動的黑色云層,就像巨大的眼睛同樣凝望著他們。
浴缸中林年放下了落地窗頂上掛著的百葉窗,葉扇將摩天大樓間的光帶切得一片片的,這是一座尋歡作樂的城市,越是夜深,就越趨向高潮。城市歡愉的聲音就在咫尺之間,女孩小聲的靡靡渴求也在耳邊。
“好啦。”他安撫著不安分的女孩。
那些被切開的光帶流動越來越快了,突破了阻隔連接在了一起,就像一條流向遠方的河流,湍急地裹挾著情緒高歌向前。
一切渣滓都被傾覆到淤泥下,一切的欲望都被沖決。